免费莎士比亚的诞生及其发展过程

第一节　免费莎士比亚的诞生

1921年，派普出生在纽约的一个犹太人家庭，他的早期生活似乎和戏剧没有任何关系，第一份工作是洗衣店的伙计，第二份工作是珠宝店的运货职员，很快他就被提升为经理。除了一份稳定的好工作外，他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更多的期望。不过，因为贫寒的出身，他经常参加共产党的活动，对工会运动有着天然的热情。正因为如此，他居然以经理的身份组织了一场罢工，为他手下的工人争取到了更多的工资。结果可想而知，工人在工会的支持下涨了工资，而派普却因此断送了“美好的前程”，被老板开除了。更有意思的是，他还得不到工会的保护以及工会对失业的补偿，因为他是个经理，不是工会的会员。

经过一段时间的失业，派普加入了海军。在那里，他开始了他的戏剧生涯——为海军官兵们提供戏剧娱乐。当他在1946年退役的时候，已经从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戏剧经验，他已经离不开戏剧了。

退役以后的派普来到了洛杉矶的演员实验学校。这是一所既培养未来的好莱坞明星，又同时从事戏剧演出的剧团，是当时少数几个拥有免税资格的非营利剧团。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它的免税资格被税务局取消，剧团的主要领导人也在一次演出中突发心脏病而死。剧院随之被迫解散，剩下的一些人重新建立了一个剧院，派普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找到了一个空房子，但没有钱请人改建成剧院，就决定自己动手，一锤锤地砸开地面，装上观众座椅。虽然这个剧院也没有成功，但派普却在这里学到了直接影响其一生的关键经验：在这个夭折的剧院里，他找到了一群志同道合者，并知道了什么是非营利职业剧院，知道了该如何争取政府的许可和支持，知道了该如何筹募资金……在这个实验剧院里，他建立了终身受用的职业关系和珍贵的友谊。派普如是说：

和这些人生活在一起，我看到了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也看到了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也学到了如何维持一个剧院。实验剧院的身份从来就不明确，除了有一个比较好的剧场之外。剧院当然需要剧场，但还需要一个董事会，他们不是演员也不是导演，他们不需要有特别的艺术才能。董事会的主要功能就是找钱。

演员、导演和剧院的人们有那么多需求，所以他们相互纠缠。很明白，剧院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其他人都可以走，但有一个人必须待到最后。莎士比亚知道这一点：如果你有一个好的君王，你就不会有革命。我从来都不会挡着人才的道，但过不了多久，人们就会对组织说三道四。我觉得他们不能这样做。运行整个组织当然是我的事情，我是制作人。我不能让我的机构四分五裂。^[1]

派普回到了纽约，在CBS电视台找到了一份全职工作，但他的心思已经完全在戏剧上了。他曾倾其所有，制作并导演了奥凯西的一个独幕剧，却被著名剧评人阿特金森批得一钱不值，演出彻底失败。经历了多次挫折，他最后决定要建立自己的剧院。

1954年，派普建立了莎士比亚戏剧工作室，位于纽约东区以马内利教堂的主日学校内。在教堂里面建非营利剧团，在纽约是很普遍的现象，比如贾德森教堂里的贾德森诗人剧院，还有著名的形而上学剧团和泛亚剧团，现在都还在教堂里面。教堂的建筑空间比较大，很容易就被改建成了剧院。而且教堂是非营利的，所以收取的租金相对就很低廉，有时甚至免费。派普的莎士比亚戏剧工作室就建立在以马内利教堂的一个大厅里，这个大厅有个浅浅的舞台，没有两翼，没有幕布，观众和演员之间没有区隔。

派普对莎士比亚的痴迷很容易就征服了牧师。实际上，派普早就以一个莎士比亚迷而在同伴中闻名。早在高中，他就反复阅读莎士比亚的作品，直至能脱口而出莎士比亚的众多台词。像虔诚的基督徙引用《圣经》一样，他能随时随地地引用莎士比亚的台词，并把各色人等比作莎士比亚戏剧里的人物。莎士比亚对他来说完全没有距离，罗米欧和哈姆雷特好像就是他纽约的隔壁邻居，派普理解他们不需要通过心理学，完全是一种直观。

他对牧师说，他的莎士比亚工作室不用付版税，也不会付一点钱给服务人员，演员们会很高兴有机会免费地演出经典剧目，从而获得表演经验，所以，他也就可以不收门票，而他本人将负责剧场的费用。牧师同意了，不过每个星期要付10美元取暖费。

接着，派普就向纽约市教育局申请许可证。剧院申请教育许可证在当时不像60年代以后那样普遍，可见派普的前瞻性。派普在申请书中写道，剧院的目的是：

第一，旨在鼓励和培育学生对诗意戏剧的兴趣。其侧重点是莎士比亚及伊丽莎白同时代人的作品。剧院将通过舞台表演活动和开设戏剧培训班，使学生掌握莎士比亚的表演技巧和舞台设计，并到高中、大学、社区中心或相应机构朗读莎士比亚剧本。(www.xing528.com)

第二，每年举办莎士比亚戏剧节。

第三，建造一个伊丽莎白时代样式的剧场。^[2]

派普取得许可证后，就开始着手装修他的剧院。牧师告诉派普，碰巧有个剧院关闭，在以24美元一把的价格出售观众座椅，他们两个经过讨价还价，以1美元一把的价格买下了200个座椅。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准备演出了。

谁都知道没有报酬的演员班底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在排练第一个剧目《罗米欧和朱丽叶》时，只是罗米欧这个角色的演员就换了八个。1954年11月4日，莎士比亚工作室的第一场演出不是《罗米欧和朱丽叶》，因为利用业余时间的排练显然不能满足观众的要求。派普还是请了一个专业演员表演了《哈姆雷特》中奥菲利亚的葬礼一段，演出的名字叫“莎士比亚和马娄之夜”，这就是纽约市免费的莎士比亚的开始。这一切都是派普在CBS电视台工作时利用晚上和周末时间完成的。演出条件简陋，所以基本没有道具，服装也不是莎士比亚时代的，男的穿白衬衫黑裤子，女的穿白色的长袍，体现了派普对莎士比亚当代化和美国化的理解。他认为，在美国的莎士比亚戏剧不能带有英国传统的复古色彩，应该和当代美国剧作家的作品一样，直接与观众交流。

莎士比亚一直在美国的戏剧界有着特殊的地位，当时已经有康州斯特拉斯福特的美国莎士比亚戏剧节、俄勒冈州的莎士比亚戏剧节、圣地亚哥的莎士比亚戏剧节，即使在纽约，也有一个莎士比亚剧作者剧院。同时，外百老汇戏剧也开始成型，他们主要上演现代作家的作品，如奥尼尔、奥凯西、斯特林堡等。但派普心中的莎士比亚戏剧工作室，不同于其他莎士比亚戏剧节，也不同于外百老汇戏剧。他的莎士比亚，将是一个活的莎士比亚图书馆，免费对公众开放。

在开幕后的一年多里，莎士比亚戏剧工作室虽然已经制作了6个戏，演出共100多场，但还是没有能引起人们的注意。直到1956年，派普推出了公园里的莎士比亚，在纽约东村公园的圆形露天剧场演出了《裘里斯·恺撒》和《驯悍记》，这才引起了轰动。

派普发现莎士比亚工作室的演出地点以马内利教堂的邻居们并不来教堂看戏，这些邻居来自世界各地，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他们还没有习惯穿着整齐地跑来坐在陌生人的边上。派普想也许人们更喜欢在公园里看戏，如果剧场从低矮的小教堂移到空旷的露天大广场，那些生活穷苦的人们就不需要衣着整齐也可以看到正规的演出，而且是免费的。

派普从纽约市的公园部门取得了演出的许可，《纽约时报》也刊登了公园里露天演出的消息。莎士比亚工作室将以纽约市教育部门的名义演出，公园的管理部门也表示如果演出成功他们将在其他几个区推广这一活动。但是莎士比亚工作室的演员们却比较沮丧，他们是演员公会的正式会员，以教育部门的名义演出让他们感觉很业余，剧团的导演退出了工作室。不过派普找到了他的长久的导演伙伴——斯图尔特·沃恩（Stuart Vaughan）。他们两个以后将共创纽约莎士比亚戏剧节的辉煌未来。

然而，当时并没有多少人看好即将到来的伟大演出。公园周边的社区领袖觉得根本没有人会去看莎士比亚，因为该社区大多数人连英语都不会讲。这次演出的资金预算为1.5万美元，派普很想筹集这笔钱，这样就可以付给演员公会的注册演员正式工资，可是最后却只筹集到了不到1 000美元，勉强够付服装租赁费用。为免费演出付出最多的就是100多个演职人员，他们志愿地、无偿地进行排练和演出。糟糕的是，当演员到公园进行排练的时候，发现两个街区内连个电话都没有，倒是有一群少年站在圆形剧场的顶端，笑嘻嘻地大叫着：“嘿，恺撒！嘿，恺撒！”还没等演员们回过神来，石子就从上面砸了下来。不过后来，这些年轻人就开始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排练来。排解演员沮丧感的，只有派普一连串的笑话。

1956年6月29日，演出的当天，涌向剧场的人形成了一股股人流，波多黎各人、中国人、意大利人、非裔美国人挤满了2 000个座位，他们平生第一次看到了莎士比亚。从格林威治赶来的大学生和公园附近的小混混们坐在一起，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边上是早上卖鱼的摊贩……很多人并不知道恺撒是何人，他们带着收音机，随时准备无聊的时候听听足球转播。但是，演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成为轰动纽约的一桩文化事件，纽约公园部门的官员们开始打电话给派普要求预定第二场演出《驯悍记》的座位。但是《驯悍记》的演出费用还有850美元的缺口，这一消息传出后，派普收到了第一笔捐赠——美国国家剧院和学院（American National Theatre and Academy）的500美元。《驯悍记》的演出如期进行，派普找来了《纽约时报》仅次于阿特金森的二号剧评人，希望演出能引起反响，然而天公并不作美，演了一半下起了大雨，碰上了露天演出的致命伤。不过，即使是半场演出，也足以给剧评人留下深刻印象，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因为比演出内容和过程更值得一提的，是热情的、多元化的观众。几天后，二号剧评人拉着一号剧评人阿特金森观看了演出。阿特金森发表了通栏剧评，盛赞公园里免费的莎士比亚。两个剧目进行了多场演出，观众多达2.5万人次，可以说是一个文化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