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主题的一般概念
关于主题的概念,还是苏联文学巨匠高尔基下的定义最好。他说:“主题是从作者的经验中产生、由生活暗示给他的一种思想,可是它聚集在他的印象里还未形成,当它要求用形象来体现时,它会在作者心中唤起一种欲望——赋予它一个形式。”[3]
首先,高尔基认为,主题是“生活暗示给作家的一种思想”。所谓“暗示”,即“启示”的意思。这就是说,作家创作一部作品,他在构思时所确立的主题,既非来自政策条文,也不是来自哲理文章中的某一概念,而应来自生活,是从作家的生活经验中产生的。作家在生活中,凭着自己对生活中的人和事的切身体会,自然而然地领悟到其中所含的意义,于是,以其为“主旨”去取舍素材,塑造人物,构思情节。总之,如高尔基所言,借助一个“形象”,将它反映出来,这便是主题。可见,在高尔基给主题所下的这个定义中,十分重要的一点便是:主题是和有血有肉的生活紧密相连的,是和生活中具体的人和事相联系的。主题决非来自抽象的思想或意图。
请看作家铁凝谈她如何获得《哦,香雪》的主题的:
日子定在晚秋,我重返九年前曾经住过的那个小村苟各庄,当年它是河北涞水县最穷的村子之一。《哦,香雪》的拍摄点就在这村子附近——北京房山与河北涞水交界处的十渡风景区。我记得那年也是晚秋,我在苟各庄下了火车,站在高高的路基向下望去,就看见了路基下村口那个破败的小学校:没有玻璃,没有窗纸的教室门窗大敞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学生正在黄土院子里做着手势含混、动作随意的课间操,几只黑猪白猪在学生的队伍里穿行……土地的贫瘠和多而无用的石头使这里的百姓年复一年地在困顿中平静地守着自己的一份日子,没有怨恨,没有奢求,没有发现他们四周那奇妙峻美的大山是多么诱人,也没有发现一只鸡和一斤挂面的价值区别,于是就有了北京人只需乘二百华里的火车,用一斤挂面到这里换一只鸡的怪事。几年前一个奇异的外部世界到底冲破了这里的困顿,人们才发现这里原本有着奇珍异兽出没的原始森林,有着可与非洲白蚁媲美的成堆的红蚁,有着气势磅礴的百里大峡谷,有着清纯明净的拒马河,还有我的香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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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雪分明地站在我的眼前,她挎着一篮核桃,是要卖给火车上的旅客的,可是她还不会讲价钱,只会说:“你看着给吧!”我想起我所尊敬的一位老作家曾经说过,“在女孩子们心中,埋藏着人类原始的多种美德……”我明白了,香雪并非从前一个遥远的故事……那本是人类美好天性的表现之一,那本是生命长河中短暂然而的确存在的纯净瞬间。有人类就永远有那个瞬间,正是那个瞬间使生命有所附丽。
……
我深知这一切都是因了我的无中生有,虽然香雪的确是我在那个小村苟各庄的发现。[4]
可见,铁凝所体会到的香雪“表现着人类心灵能够共同感受到的东西”,它决非来自某种抽象的思想,而是她切切实实地从生活中发现并发掘出来的。
其次,从高尔基的这一定义中,我们可以认识到,“文革”中曾被大力提倡过的“主题先行论”是完全违背艺术创作规律的。所谓“主题先行论”,是艺术家的脑子里先有一个抽象的思想,然后作者根据这一“主题”去设置几个人物,编造一些情节。其实,这种做法在新中国成立以后的“十七年”中早已有之,不过在“文革”中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记得在上个世纪50年代初,我曾听到电影界的老编剧孙谦以一种无可奈何和调侃的口吻说过:我们接到任务,比如要歌颂“肃反”或“三反”、“五反”运动,便从口袋里掏出几个“人干”来(犹如“葡萄干”、“鱼干”),放在水里,发一发,再编个故事,去说明主题。其结果,往往由于思想和形象是两张皮,思想并非是蕴涵于形象之中的,因此,毫无艺术感染力的“概念化”作品由此产生。甚至,由于有些作家拙于编造,大家“编”到一块儿去了,便出现了人物雷同、情节雷同、思想雷同的作品,于是“公式化”的作品也由此而产生。当然,除了孙谦所说的派任务,“出题目做文章”,即勉强作家去写他不熟悉的东西之外,另有一种情况,即有些作者不愿经受熟悉生活、了解生活、分析和研究生活,从而从生活中获得暗示给他的某种思想的艰苦过程,采取了一种极为偷巧的办法,从某一现成的概念或条文出发去进行创作,这种情况也是有的。然而,一部成功的作品,它的主题,必须在作家对生活作出深层次的总体把握和判断之后才能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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