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语电影《十三郎》的情感体验,抒发心理情感

四、抒发心理情感

情绪、情感的抒发是电影深入人物内心世界的必需，同时影片角色往往具有代言的作用，能委婉折射出创作者的主观感受和个人态度。情绪、情感本身是主观、抽象、难于把握的，往往无法通过简单的口述语言及肢体动作予以具体而精确的表达。中国戏曲的“曲”是一种歌诗，融合乐与诗的特征，声情并茂，旨在表情达意。戏曲将曲置于戏剧体中，又佐之以舞，载歌载舞，集叙事与抒情于一身，透过外在的歌舞形态和戏剧事件寄予内在的主观情感，并将情感的浓度和强度推向更高，凝结为一首首激情四溢的抒情诗篇。戏曲以外观歌舞反映内在情感所具有的突出的表现性特征，达到了格式塔心理学所认为的艺术品力的结构与人类情感结构的异质同构。同时，作为接受一方的审美主体，其情感体验得以获取，进而心醉神迷，摆脱故事本身带来的束缚，走向情感的汹涌澎湃和激越难抑。较之以电影通过人物表情、动作、对白、独白或旁白来直接表现心理活动，戏曲具有极致的抒情功能，直达感观层面，激发情感反应，更为强烈、传神地捕捉和传达情感。中国戏曲细腻的心理描绘，精致的情感刻画，为华语电影提供了丰厚的艺术土壤。

借助戏曲歌舞，电影可以呈现人物微妙丰富的内在心理体验和感情状态。悲、喜、哀、乐，都可以找到对应的戏曲片段加以表达，促成影片与观众间情感的流通。《南海十三郎》（1997）以粤剧编剧南海十三郎江誉镠苍凉的一生为题材，揭示了与南海十三郎同一时代的旧式知识分子的命运。影片中的粤剧不再是表述编剧人生的简单道具，完全从精神的角度艺术再现了主人公的生平，一抒化身为十三郎的旧式知识分子也是影片创作者的胸臆。多段粤剧歌舞走下舞台，随时出现在十三郎的生活场景中。如十三郎初见粤剧名伶薛觉先，薛觉先以十三郎谱写的《寒江钓雪》回应知遇之情，“心头个中滋味呀，唯有自己知，一弯新月，未许人有团圆意，音尘讯杳，迷乱情思。”这是十三郎抛弃学业，远赴上海追求莉莉小姐，痴心一片却被遗弃街头、漂泊两年的情感总陈。恃才傲物，受尽世俗冷落的十三郎，在精神失常、四处流浪之际，再见学生唐涤生，两人隔着屏风以曲应和，一来一往，“相见若似梦，自从别去匆匆。此刻再重逢，咫尺隔万重。我再见恩师，心中百般痛。仿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江中雪，泪眼两朦胧。辜负伯牙琴，你莫个难自控。知音再复寻，俗世才未众。”尽诉相思别离之苦、怀才不遇之痛。短暂的重逢之后，唐涤生猝死，凄惨的影像上回荡起《再世红梅记》的唱段“阎王派了勾魂票，寒斋变作断头台。无常午夜驾阴风、书生转眼埋血海……”痛失至亲与知音的悲情四处弥漫。《南海十三郎》中粤剧片段的得当运用，成为推动全片情感的助力。(www.xing528.com)

特定情境下表演者的情感体验、表演状态决定了其声形雕塑，就此意义而言，戏曲歌舞具有不可复现的唯一性。出现在影片不同段落的戏曲，随着情节的推移，人物处境与心境的更迭，在演绎方面呈现出微妙的差异。反之，唱念做打种种细致入微的变化又将人物埋藏心底的隐秘映射得丝毫毕现。戏曲的可塑性使得电影抒情更具创造力。《胭脂扣》中，如花与十二少因曲结缘。一支粤曲《客途秋恨》被分为上下两阕。“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思娇情绪好比度日如年。小生缪姓莲仙字，为忆多情妓女麦氏秋娟。见渠声色性情人赞羡，更兼才貌的确两相全。今日天各一方难见面，是以孤舟沉寂晚景凉天。”十二少寻着如花清丽婉转的歌声而来，两人相遇之后，四目相对、深情凝望，“你睇斜阳照住个对双飞燕，独倚蓬窗思悄然。耳畔听得秋声桐叶落，又只见平桥衰柳锁寒烟。第一触景更添情懊恼，亏你怀人愁对……”面对十二少的眉目传情，这下半阕的演唱中，如花更平添柔情万种、缠绵悱恻。十二少接了一句“愁对月华圆”，情到深处难自抑。如花和十二少以曲表情，因曲生爱。五十三年后，飘零成鬼魂的如花在黄泉久候不见十二少，回阳间苦苦寻找。再次相逢时，苟活人世的十二少已是潦倒污浊、颜华尽失的老头，如花又一次哼唱“你睇斜阳照住个对双飞燕”，痴情落空，无限凄凉。《客途秋恨》原本寄予相思离愁。复调重现，前者字字情深，后者声声悲哀，心有灵犀的知遇之欢与爱情神话破碎的幻灭之痛，相形之下，更显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