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营造时空氛围
电影作为艺术,是编、导、演、摄、录、美等电影艺术家将生活现实予以选择、提炼、综合,并经主观想象和个性创造,重新绘就的艺术画卷,是从美学上把握真实的结果。一方面,电影技术具有复原物质世界、逼真反映对象的非凡能力,但无限度地逼肖现实并非电影艺术的目的;另一方面,电影艺术也不等同于胡编乱造、虚假随意,它是现实和虚构的混合,在真实和想象之间不断跨越,使现实融入想象,同时令想象介入现实。在以幻觉产生更真实的假象的过程中,电影的首要任务是划定具有银幕真实感的时空坐标。在直观真实的时空之中,电影才有可能以假乱真,趋向本质真实。在中国戏曲的统一称谓下,“戏曲”概念涵盖着纷繁复杂的具体形态。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地域的戏曲,从内容、形式到风格等诸多层面都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戏曲,伴随着中国历史的漫长演进,携带着浓郁的地方风味,其自身裹挟的清晰的时代、地域气息,赋予了出色的时空定位能力,可以便捷地为电影注明具体的历史时代和人文地理讯息。电影作品可以根据剧情的需要,选用符合时代、地域特征的戏曲片段来为影片作注。《投名状》(2008)中,赵二虎潜进苏州城寻求与太平军讲和的机会,苏州守将黄文金在楼阁中豢养伶人,昆曲《牡丹亭·惊梦》中《山桃红》的表演作为背景,在赵、黄二人身后展开,“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柔美婉约的演唱与玄机四伏的交谈同步呈现,隐约可见伶人的绰约身影和纤纤玉手的特写穿插,在压抑和血腥的气氛下昆曲妩媚旖旎的演绎,将太平天国时期的苏州交代得风流可感。
电影中的时间和空间不是抽象冷漠的概念,而包含了更多无法精确定义的对于特定时空的鲜活理解和主观阐释,在电影时空的架构中处处折射出创作者个人情感的倾诉。戏曲是特定历史、地理交融的产物,更是特殊文化熏陶下寄情抒怀的载体。戏曲在帮助影片阐明时空之外,更能细致入微地为故事情节营造一种可以触摸的情景氛围,深化视听效果,从而增强艺术感染力,强化审美体验,激荡情感共鸣。电影可以运用符合影片整体风格和情调的戏曲来渲染意境、形成情感基调。如《花样年华》中,京剧《四郎探母》及《桑园寄子》的细腻情深、粤剧《西厢记》之《红楼会张生》、越剧《情探》的情意绵绵,与故事、影像元素完美配合,重塑了王家卫的童年记忆,恢复了20世纪60年代香港的幽雅浪漫。侯孝贤的《戏梦人生》中,台湾布袋戏大师李天禄现身银幕忆述往事,影片展现的李天禄的生活场景则形象解释或补充了口述的内容。《戏梦人生》另一重要的构成元素是由京剧、布袋戏、歌仔戏、日本宣传剧组成的戏曲篇章。戏曲是李天禄走向社会人生的舞台,将个体的生命体验与厚重的历史勾连起来。尤其在日本宣传剧段落,李天禄演化了本土布袋戏形式,为日军将士祭奠亡灵、歌功颂德,烘托出被殖民的台湾无情压抑的悲哀氛围。(www.xing528.com)
有些影片并不依赖戏曲来直接界定时空或营造氛围,转而深入挖掘特定的戏曲表演所承载的历史地理蕴含及其背后深藏的伦理操守、价值观念和传统文化,在与影片叙事的现实时空的对比参照中,深化影片故事发生所在的“此时此地”的刻画。香港影片《虎度门》(1996)取意粤剧的术语“虎度门”,原指粤剧演出中演员们出场的台口,是现实和舞台的转折,跨过虎度门,演员成为舞台上的角色,不再是现实中的自己。片中,萧芳芳扮演的粤剧名伶冷剑心纵横剧坛三十载,如今也面对自己人生的虎度门:丈夫事业失败,要剑心离开剧团,一起移民澳洲;十五岁女儿被怀疑有同性恋倾向;挚友兼剧团小生暗恋自己;二十二年前在南洋诞下的私生子竟出现在眼前,还跟剧团新进的“花旦”谈恋爱,剑心的生活如一团乱麻。舞台上和谐美满的传说,三十年来依旧程式化地上演,而现实生活的洪流却滚滚向前,让人生发出时过境迁的感慨。同样,影片《鸡犬不宁》(2006)中,豫剧《朝阳沟》、《卷席筒》、《春秋配》、《樊梨花》的经典表演,构建起古老传统的美好想象,而舞台下,古老的城市、古老的艺术和从事古老艺术的人们都身处背叛历史、革新自我的煎熬,戏曲所寓意的古老时空与现实时空的尖锐冲突为影片描述的人到中年、重新择业、婚姻危机埋下了重重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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