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能乐与中国元杂剧之比较
元杂剧的出现早于日本能乐一个世纪,两者在艺术上有不少共同点。其一,表演形式上都是歌舞剧,重视乐歌在戏剧表现中的作用,且都用“联套”形式组织乐歌。能乐脚本的构成单位叫“小段”,就主要是乐歌单位。以《井筒》为例:通名——散调——歌——次第——散调——低短调——高长调——问答——高长调——缲(序曲)——散调——曲——论议——高长调——散调——一声——和歌——合拍——歌,大概有四十小段组成。元杂剧内容结构通常是四折一楔子,音乐结构则是与之吻合的四套一单曲,一部剧大概有四十个曲子组成,与能乐的四十小段不谋而合。
其二,两者文字上都是诗剧,韵散结合,以韵文为主。主要人物上场时吟“上场诗”,还自我介绍,戏曲叫“自报家门”,能乐叫“通名”。非常突出主角的表演,能乐叫“仕手独演”,元杂剧称“一人主唱”。
其三,两者都用伸出式舞台。中国传统舞台是三面观众,能乐舞台是两面观众,比中国舞台多了一条“桥廊”。舞台设施极为简单、抽象,能乐舞台背景是一成不变的老松树,桥廊边有三棵松“点景”,中国戏曲往往只是“一桌两椅”。
其四,时空调度极为自由,上天入地,或古或今。演员在舞台上走一圈,就可表示场面的转换,戏曲叫“走圆场”,能乐叫“道行”。戏曲舞台、能乐舞台几乎都是正方形,不像西方长形的“镜框式舞台”,因为中日强调前后和巡回的表演。(www.xing528.com)
其五,能乐与元杂剧一样,表演也是程式化、虚拟化的。但两者又有别,能乐更抽象。能乐演员手持竹竿,顶上扎有一撮白毛的话,就表示他骑在马上;若扎的是黑毛,表示他骑的是牛。中国只有手持马鞭代表策马,没有黑白毛之分。
中日传统戏剧艺术表现上的共通点,还可以举出若干条,表明了东方戏剧的某些艺术共性。但元杂剧之后的中国戏曲和日本能乐在艺术手法上的区别更为显见:突出的一点就是使用面具与否。中国南宋时代的早期南戏恐怕还偶有戴面具的做法,后来很快就摆脱了面具的束缚,只有偏僻乡间的傩戏继续戴面具表演,中国的主流戏剧早就不戴面具了,京剧脸谱有来自面具的传统,但无疑不是面具。而在日本,正当中国戏剧纷纷抛弃面具时,京都的猿乐和田乐却在为谁有资格戴上面具争吵不休。他们觉得,谁有资格戴上面具表演,谁就是艺能的正宗。[17]这就涉及戏剧理念和美学追求的问题了。能乐不屑于写实地再现时代面貌,展开复杂的戏剧冲突和戏剧情节,能乐把人类情感理念的抽象化作为自己的终极目标。能面具的功能,首先是演员“变身”的手段,是人类感情理念的抽象符号。对演员来说,这是一种“自我催眠”,以实现“否定生身”的抽象化。通过面具,演员的表现力放射得远得多、广得多,能面具是能乐艺术的核心。对演员而言,并不是因为要假扮某人而套上面具的,而是倾注着把自己整个交给能面具、装进能面具的一种祈求,是表演者的精神咒定(以咒语定心)。在能面具的主导下,能服饰、动作等的抽象化成为一个统一体。能面具自身并不只是美术品,经过与演员相生相克的舞台表演历史,拥有了更美、更深刻的性格。
此外,元杂剧之后的中国戏曲,艺术表演上是三合一:歌舞、说唱、滑稽小戏的综合;能乐只是歌舞和滑稽小戏的二合一。而且,中国戏曲这“三合一”的“合”,是综合,是融合,是来自三途的演艺的有机结合;能乐这“二合一”的“合”,只是联合,是携手,是交替,一段能加一段狂言的交互演出。中国戏曲也有个从联合到融合的过程,早期戏曲,如南宋南戏《张协状元》,一段段的歌舞、说唱、滑稽小戏刚刚杂处一起,还能看得出拼接的缝隙。能乐没有走中国式的综合之路,它就这样让能与狂言分工合作,统一在一个舞台上但不统一在一个故事下。正因此,能乐与戏曲各有特点,各有色彩,不能互相替代,各自独立于世界戏剧之林。
关于日本能乐,我们在附录里还有专文论及其与中国昆曲的比较,此处不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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