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测某种事物的未来态势,颇有类乎打卦问卜;然而,当话剧之船面临即将被冰雪所阻时,为她寻找一个不冻港却是刻不容缓、实实在在的了。毋庸置疑,话剧正陷于困窘之中。虽然“戏曲危机”的呼声更为普遍,但现实的绝对数量来看,话剧危机的程度尤甚。尽管演出形式的变革已经几乎玩尽,尽管吸引观众的手段已经实施,尽管有人愿为话剧的搬演而慷慨解囊……但是,情形仍未可乐观。况且,话剧与观众的关系已经由供求关系演变为选择关系,而选择的主动权操在观众手中。在艺术欣赏的王国里任何强制和命令均属无效。尤其是在传播手段和艺术样式飞速发展的情况下,观众心理和欣赏趣味也在快速流变,而观众群体也开始分化为不同的层次,所谓“雅俗共赏”比以往更加难以企及。更何况,观众们为什么非要走进话剧剧场不可?话剧究竟能提供哪些其他戏剧样式所不能提供的审美效果?
话剧的“不冻港”究竟在哪里?有两种戏剧搬演值得玩味:
其一,带有前卫意味的实验性话剧剧目把知识者和艺术工作者推到自己的台前,如《屋里的猫头鹰》、《芸香》等。
其二,自发性民间演剧把民众吸引到自己的麾下,而且从未有过“危机”之虞。这是一种生命力颇强的本土戏剧、民俗演剧。在少数民族地区,它可以与电影相抗衡。1989年傣族泼水节期间,笔者亲见上万的傣族民众站在露天的广场上观看傣戏,他们全神贯注、津津有味,而广场另一端所放映的电影没有给他们丝毫影响。同样,在广大农村搬演壮剧、白剧时,无不如此盛况。我们之所以用“自发”一词,除了说明民间戏剧的本源特质之外,还有另一重含义,即戏剧搬演已成为当地民族群众的自发性需求。唯其如此,与都市商业化、职业化演剧不同,戏剧已成为民众自我本体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搬演形态呈业余化、通俗化、民众化诸特征,以一两种搬演形态均有各自的固定观众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为此,我们是否可以考虑,话剧今后的生存途路应是两极化走向?话剧艺术应当兵分两路、双极发展。一路向先锋戏剧挺进,一路向民众化、通俗化开拓。此二者的中继状态是以镜框式舞台为特征的传统话剧形式。其实,在话剧不景气的压力下已经出现了或向贵族化,或向民众化演变的趋势,只是尚未形成主动性潮流。其中一条重要的原因是传统的话剧思维在作怪:迈向塔顶(先锋艺术)怕失去本已不多的观众,深入民间(民众化)又怕失去艺术价值和哲理追求。其结果是大多数剧目在中继状态上徘徊、摇摆,进行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去追求那种难以实现的“雅俗共赏”。
如果确立雅俗“各”赏的观念,两极走向的趋势并不难形成。(www.xing528.com)
我国有“抓中间,带两头”习语,其实抓两头也可以带中间。以两极化话剧作为堤坝,可以筑成话剧艺术之船的“不冻港”。毫无疑问,先锋话剧在拥有观众量上十分有限,但其对社会文化所产生的冲击、震撼却是不可忽视的。作为哲理思考,她永远站在所有艺术的最前列;作艺术创新,她仍然站在最前列。那么她的观众显然不能以数来论。就像一座座宝塔顶部那样。
而民众化戏剧则应当摒弃所谓的文化枷锁,向人民生活和趣味发展,为民众心理更密切地契合。她应当是通俗化、娱乐化的,甚至可以是仪式化、质朴化,以期拥有更多的观众。近年来,在湖南省兰山县出现了一种称作“武戏”的民众戏剧,演员全是武术师、气功师,剧目以惩恶扬善、侠义复仇为主。演员们在舞台上可以大打出手,可以以手碎砖、头撞石碑,十分热闹,因而颇受民众欢迎。当然,其价值并不在于表演手段本身,而在于她所提供的信息。话剧艺术应当民族化、本土化、大众化,这一点是无可怀疑的。
从艺术特征、功能、观众对象来看,先锋和民众这两极话剧是各自不同的,但其目的性是一致的,即为困窘的传统话剧寻找生存与发展的方式。而且这两者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具有高度的艺术自由度。那么所面临的可能和选择也就愈加丰富。也许在某一天的将来,先锋话剧的“准艺术”和民众话剧的“非艺术”会接通,那么最先锋的也可能是最民众的,最民众的也可能是最先锋的。
两极化理所当然地能为话剧带来盎然生机,理所当然地为话剧提供一个“不冻港”。如此,时下的话剧困境,从长远来看,不能不说是一种恩赐。
(本文发表于上海《上海戏剧》1990年第二期,上海《戏剧艺术》1990年第三期“文摘栏”全文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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