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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演剧及自娱心理初探的介绍

时间:2023-04-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业余演剧及自娱心理初探戏剧艺术自其诞生至成熟,都要经过由娱神到娱人的发展过程,如古希腊悲剧滥觞于酒神节,中国戏曲发源于古代巫觋和祭祀乐舞。这一点在以业余演剧为代表的表演艺术活动中尤为突出。在宋杂剧产生之前,业余演剧是广场及舞台的主要力量。其根本原因还是人类自娱要求的本能。

业余演剧及自娱心理初探的介绍

业余演剧及自娱心理初探

戏剧艺术自其诞生至成熟,都要经过由娱神到娱人的发展过程,如古希腊悲剧滥觞于酒神节,中国戏曲发源于古代巫觋和祭祀乐舞。除了娱神和娱人之外,戏剧还有一项重要的功能——自娱。这一点在以业余演剧为代表的表演艺术活动中尤为突出。本文就业余演剧和自娱心理进行一些探讨,以求教于大方之家。

一、业余演剧琐谈

在中国戏曲史的长河中,业余演剧的地位是不可忽视的。它既是戏剧长河的支脉,也是戏剧的源头之一。

1.中国戏曲源远流长,但真正以娱人为目的的职业演剧团体却是在宋代才产生的。其前的演剧活动可以说是业余演剧占统治地位,如汉代,歌舞辞赋多在民间,朝廷设立了乐府机构,专事收集民间散乐,以供宫廷所用。“百戏杂陈”的繁荣局面大多依赖于民间的表演艺术。正是在汉代百戏的基础上,戏曲出现了最初的剧目《东海黄公》,这是中国戏曲发展史上非常重要的一页。

唐代剧目《踏摇娘》在民间歌舞剧目中最为典型。它的故事是“时人弄之”,“时人”是“当时的人”,有理由认为是一般群众,而不是职业艺人。更令人瞩目的是,在表演者演出时,“每一迭,旁人杂声和之云:‘踏摇,和来!踏摇娘苦,和来。’”[1]这里的“旁人”当然是观众,他们不仅欣赏,也介入了演出。这使我们联想到今天的一些剧种(如青海平弦戏)仍然保留着观众帮腔的事实。

在宋杂剧产生之前,业余演剧是广场及舞台的主要力量。正是由于业余演剧的创造,才使中国戏曲所必备的营养日渐丰富,将业余演剧比之为戏曲的摇篮是毫不过分的。至今的戏曲剧种仍有二十四种是由业余演剧逐步过渡为职业演剧的,其中不少是解放后才完成了这一过渡。更为重要的是,当今仍在演出的三百零六个剧种中,有近六十种保留着业余演出的形态,占剧种总数的百分之二十左右。[2]这是一个不容忽视、不可否认的艺术现象。

元代是我国戏曲的黄金时代,而元代戏曲演员却是以青楼妓女为主体。过去一般称她们是“演戏兼卖笑”,这种说法还不如“卖笑兼演戏”为妥。元代京城,当时有妓女两万多,而《青楼集》中所载艺妓只有一百多人。那么,余者一万九千多人是什么职业兼卖笑呢?所以我们认为,元代戏曲表演的主力,仍然是业余演员,就连关汉卿这样的“梨园领袖”也“躬亲排场”,参加演出。

随着戏曲艺术的成熟,宋代出现了最早的票友——子弟,也就是戏曲爱好者、业余演员。

清代乾嘉时期,集大成的戏曲剧种京剧诞生了,从此票戏之风尤盛,不仅人数众多,而且还有票房,形成了戏曲的第三种演出队伍——票界。这些票友们各宗一派,刻苦钻研,义务登台。有的下海搭班,有的还达到了很高的造诣,如红极一时的红豆馆主,“京昆文武各行的演唱和伴奏无所不能”。[3]下海唱红、成为名角的也不乏其人如刘派创人刘鸿声,原是专门制作修脚刀、剃头刀的,外号“小刀子刘”;著名老旦龚云甫原是玉器工人;言派创人言菊朋原是清蒙古贵族后裔,曾任蒙藏院录士;汪派创人汪笑侬曾是河南太康知县;“老生后三杰”之一的孙菊仙是一个曾获三品衔、出身武举的军人……“活曹操”黄润甫、名小生德君如、名花脸金秀山都是票友出身。在戏剧创作方面,除少数能编剧的职业演员外,几乎被票界包揽。

在以后的革命斗争中,业余演剧更为发展,除了戏曲外,又增加了文明戏、话剧、活报剧和街头剧。几十年中,学生演剧队、农民演剧队、工人演剧队、战士演剧队、孩子剧团等俯拾皆是。除了京昆大剧种外,各地方戏曲剧种无不拥有自己的业余演剧队伍,如云南花灯在“老灯”阶段基本上处于业余演唱形态,辛亥革命后,才逐渐出现了职业演剧。但民间唱灯并未因此而停滞,每逢佳节、喜庆等,各种“逗凑班”、“灯会”如雨后春笋,活跃在城乡各地,至今仍是如此。

需要说明的是,业余演剧团体存在两种形式,一种是出于政治目的而组织起来的团体,如抗敌演剧队;另一种是自发性的,以自娱为目的的民间团体。后者更接近自娱的本源,而且后者历史更长、数量更多、影响更大,与民族心理、民俗伦理宗教信仰、劳动生产的关系更密切。下面我们就谈谈这个问题。

2.业余演剧与职业演剧同属上层建筑,同样要受到社会经济、政治制度、伦理观念、民风习俗乃至宗教信仰、图腾崇拜诸因素的制约。

艺术的起源是与劳动创造分不开的。业余演剧的雏形——原始歌舞也是如此。《吕氏春秋》中记载着“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执牛尾,投足以歌八阙”即是例证。[4]原始社会时的人们,没有文字,也缺乏丰富的语言表达能力,他们对生活和劳动的表现,最方便莫过于形体动作了,如出猎归来表演狩猎经过或模拟野兽的动作,如征战归来用舞蹈来重现战争场面等,这就产生了最初的自娱性的表演活动。原始舞蹈实际是劳动与生活的艺术再现,也是原始先民最重要的群体仪式。正如普列汉诺夫指出的:“舞蹈对于原始民族有着重要的社会意义。”[5]问题在于,人们为什么要再现那些情景与动作呢?其根本原因还是人类自娱要求的本能。

自娱心理是一切艺术的内在本源——如果这一点可以成立的话,那么关于艺术起源学说中的模仿说、劳动说、魔法说、游戏说、心灵说等观点,就显得不是那么互相排斥、互不相干了。在他们的内核中都可以找到自娱需求的种子。

我国业余演剧活动又与宗教、祭祀和图腾崇拜等有关。在《尚书》中记载着“击石拊石,百兽率舞”。[6]这就是说,在击打石器的伴奏下,人们扮成图腾中的动物翩翩起舞。至迟在先秦时代,我国就出现了以方相氏为主角的驱傩表演。如今在我国绝大部分地区都有古傩的遗存,称为傩戏、傩堂戏、傩愿戏、脸壳戏、香火戏等。周代宫廷优人的前身是远古祭祀中的巫觋,而古优又是参军戏的前身。从巫觋到古优、从古优到参军戏的普及,可以看出演剧艺术由娱神到娱人,又从娱人到自娱的发展轨迹。源远流长的迎神赛社以及庙会等活动,也是与信仰结合在一起的自娱性活动。

3.同时,业余演剧又必须受到社会经济发展的制约。一般的规律是,社会秩序的安定和物质的丰富对业余演剧是有利的。汉代初年,统治者采取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政策,使社会经济得以快速发展。据《史记·平淮书》载,西汉时“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而不可食”。[7]正是在生产力高度发展,物质日益丰厚的前提下,汉代才出现了“百戏杂陈”的局面,同时在平和富足的条件下,人民对艺术的需求才会不断增长。这也正是“衣食足而知礼乐”的内在逻辑。

与汉代形成对比的是清代庚子事变以后,戏曲出现了萧条,“京师板荡,诸伶散失”,[8]十多年后才稍稍恢复。那么晚清吏治腐败,外忧内患之时,为什么还会出现许多的票友呢?其主要原因是戏曲艺术的影响越来越大,成为社会上最主要的艺术样式。同时,也与当时的封建伦理、尊卑观念有关。

历来的统治阶级和士大夫阶层,都视戏曲为贱业,演员称为“戏子”,地位低下。民间也有“王八戏子吹鼓手”之类的诟语和戏子死后不能葬入祖茔等习俗。即使是京剧的开山祖师程长庚也是如此见解。他晚年曾让一子回乡务家农,他说:“余本家世清白,以贫故,执此贱业。近幸略有积蓄,子孙有啖饭处,不可不还吾本来面目,以继书香也。”[9]

所谓票友,就是一批既爱好戏曲艺术,又不甘“下贱”的人物,他们在演戏和保持身份之间,找到了“票戏”这条中间道路。所以票友的身价比演员高得多,但是一旦“下海”就另当别论了。票友德君如是清朝军机大臣穆彰阿之孙,其父为知府。他下海前遭到阻挠,下海后也遇到诟骂,其中竟然有梨园同行的当众讥诮。[10]

德君如遭鄙视,那毕竟是在光绪年间,可是当皇帝被推翻二十八年之后仍有此类事件发生。一个大学生程砚秋为师学戏,竟然被学校指责为“行为不检,有玷校誉”,被记大过一次。[11]于是一大批演剧爱好者,除少数人敢于下海外,只有一条道路可走——票戏。

业余演剧的发展还与民风习俗、节令节日有密节关系,这一点我们将在后面谈到。

二、业余演剧的主观动因——自娱心理

自娱心理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原始性动机。自我娱乐、自我美化、自我欣赏、被人欣赏在人类生理学和心理学乃至社会学上都可以找到依据。即使一只猩猩,当它明白镜子中的形象是自己时,也会搔首弄姿、自我欣赏。

作家刘心武这样写道:“我的性格,一般都认为是内向的,见到生人,尚且不免手脚不知搁处,登到台上,面对百千观众,该不成了泥胎木雕?但我偏有一种被压抑着的演剧欲,时时想见缝钻出……我们生到世上,原不仅有审美的权力,也有创美的权力啊!”[12]的确,审美与创美的滋味大不相同,缺一不可。听流行歌曲和唱流行歌曲是两码事。听交响乐是享受,自己拉拉二胡也是享受,虽然不见得高明,但其滋味是贝多芬之《田园》、《英雄》所无法替代的。因为自娱需求没有任何代用品,必须通过自身的创造来满足。

自娱心理是以自我表现为核心的。

黑格尔在《美学》一书中写道:“人还通过实践活动,来达到为自己,因为人有一种冲动,要在直接呈现于他面前的外在事物之中实现他自己,而且就在这个实践过程中认识他自己”。[13]在黑格尔的笔下,“自我创造”、“自我肯定”、“自我实践”是同义语。列宁肯定了黑格尔这一观点是“看出了劳动的本质,他把对象性的(客观的)人,真正现实的人,看作他自己劳动的产品”。[14]黑格尔的观点为自娱心理提供了哲学的理论依据。人常常通过劳动价值和创造成果来显示自己的存在,包括自己也列入了创造对象。业余演剧和一切自娱性艺术,都是如此。记得有一篇题为《盲点》的小说,主人公是一位不大被人瞧得起的农村姑娘,由于偶然的机会,参加了一次业余秧歌队。她并不太显眼却觉得自己是众人视线的焦点,为此她兴奋了一辈子,临死前的唯一愿望是扎上秧歌用的红绸,嘴里念着:呛、呛呛七……这位农村姑娘欣赏自己,因为她实现了自己、创造了自己,她通过艺术劳动把自己变成了“产品”。

目前,迪斯科舞和卡拉OK大行其道,究其原因,也不外乎这一类歌舞能使人得以充分地显示自我,从而达到自我肯定。

下面我们来探讨一下自娱心理的特殊因素和效应。

1.以美感体验为目的的兴趣效能

人从幼年起就有一种体验欲。男孩子模仿战斗,女孩子当洋娃娃的“母亲”都是一种体验。在意大利狂欢节中,“孩子们总是爱作大人装束,男孩有的顶盔、披甲、手持宝剑,俨然是中世纪武士或古代角斗士;有的则打扮成小木偶和马戏团的小丑,女孩子们穿着华丽的拖地长裙或结婚礼服,装扮成贵妇和新娘”,[15]孩子们的举动,除了体验欲外,很难找到其他解释。

体验欲将陪伴人的一生。

据说在英国索尔兹伯里平原的一个半林区中,有一个奇怪的集中营,旅游者可以花钱进入,进去之前,集中营的“典狱长”悄悄告诉他一个“秘密”,而后,由工作人员装扮的党卫军们便用刑讯逼供来索取这个秘密,和真事一样。花了钱,受了罪,过上几日集中营生活,图什么呢?体验。当然,集中营的体验不具备美感。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总是按照美的规律来创造的。只有对美感发生了兴趣,才会产生自娱行为的需求。人在审美过程中,有一种内摹仿的生理功能,即把自己想象成审美的客体,从中获取快感,而业余演剧活动却把这种内摹仿外化,行为化。要达到心理外化的目的就必须具备对审美客体或艺术样式的稳定性、积极性以及精神性的兴趣。只有兴趣效能发生作用时,审美主体才可能试图把自己生产为审美对象,才可能由被动审美发展到主动地创造美。票友票戏正是如此,都是由爱好戏曲而走上了业余演剧的道路,由观众变成了艺术创造者,产生了对审美对象的体验。

现在,国外出现了不少实验戏剧,例如格洛托夫斯基的“贫困戏剧”、布鲁克的RRA观点、[16]小剧场戏剧等,他们各有各的路数。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即利用观众的体验欲,吸引他们介入戏剧的演出。我国旧社会的“目连戏”也是这样,演出与现实交融,让观众产生“人在戏中”的愉悦,使剧目演得火爆热烈。

当然,以观众身份介入戏剧远不及以角色身份介入来得深切、强烈。因为感知不完全等于体验,视听觉的调动远不及全身心的参与。

2.以宣泄为目的的情感效应

宣泄,既是一种生理需求又是精神需求。流泪是一种宣泄,泪水可以排出不少有害元素使人健康。如果每个人都能适时宣泄的话,那么抑郁型精神病患者会大为减少。

在精神上,宣泄也是求得平衡的重要手段。

人生活在社会上,自然会对人情世态及种种事物产生许多感想和看法,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于是化作剧中人来宣泄一番、求得心理的平衡,达到评价目的。这一点,业余和职业演剧是相同的。以明代名票友彭天锡为例,“盖天锡一肚皮书史,一肚皮山川、一肚皮机械、一肚皮垒坷不平之气,无地发泄,特于是发泄之耳。”[17]

清代某家班女演员磐山,要求改旦角为净角,她说:“我不幸为女儿身,有恨无所吐!若作净角,犹可借英雄面目,一伸胸中块垒耳!”[18]

一位女中学生曾对剧作家吴祖光说过这样的话:“演戏真好玩,平常不敢说的话,在戏台上都说出来了。”[19]事实也的确如此,历代演员都有(尤其是丑行)现场“抓哏”的习惯,以戏台评讥时政、斥骂奸佞,揭露丑恶现象、表达民声疾苦,以戏台作宣泄之所,是演剧者的一项“特权”,例如程长庚,借演《击鼓骂曹》大骂台下的都察院的大人先生们:“长庚作祢衡,袒而坐,击鼓三,气概激昂,指堂下怒骂……堂下贵官皆觳觫自愧。然剧目由已定,无以罪也。”[20]如此类事例在戏曲史上不胜枚举。虽然有的伶人因此而获罪甚至致死,但这一传统却没有中断。我国的戏曲中历来不乏影射之作,便是宣泄的外显。宣泄为人所向往,又何况是在戏台上的当众宣泄。

3.以模仿名角为目的的自居作用

京剧形成之后,很快就产生了一大批著名演员,产生了各种流派。以这些名角和流派的代表人物为核心,又形成了许许多多的票友圈子。这对于传播名家演技,扩大流派影响是很有利的,在中国的京剧观众和票友中,有一种“名角崇拜癖”,各捧一角,甚至为了捧角儿大打出手。至于票友,更是以某派知音为荣,常常以“师承×××”、“宗×派”等而自我标榜。谭鑫培成名之后,北京出现了“无腔不学谭”、“满城争说叫天儿”的热潮。在名角崇拜的时尚中,票友的精神兴趣很快转化为以模仿名角为荣的成就动机,产生了自居作用。著名老生演员刘鸿声在下海之前就以模仿谭鑫培出名,下海后有“鑫培继响,伶界推刘鸿声”之誉。又有票友王益保(字君宜)“其唱以谭鑫培为归……每一引吭,人几疑为鑫培在座也。一日,酒楼宴唱,适鑫培过其下,闻而善之。由是君宜之名,益日以起。”[21]如果一个票友能与名角配戏,那更是以为殊荣了。

一般说来,票友在学艺上是刻苦认真而且不惜巨资的。明代票友彭天锡,“常为学得一戏不惜花费数十金”,[22]云南滇剧票友鲁静山“四方求教,多次外出昆明、玉溪等地寻师访友,在经济上不惜耗尽了家产”,[23]有位叫奎公爷的票友为了勾脸竟把浓浓的眉毛给刮光了。[24]仅举数例就可以看出票友心理中的成就动机。而成就动机的产生,必须以兴趣为前提。

在普及样板戏的运动中,业余演剧中的演员也往往是在外部动作上模仿名演员和角色,从而产生“我演××演的角色”的心理满足。凡属参加业余演剧的人,一般都可以获得社会的赞许。这种赞许又反过来强化业余演剧者的精神性兴趣和成就感。所以业余演员登台,还可以产生卓然不群、高人一等的快感,人们也乐于接受这种心理。自娱心理中除了自我欣赏外,还存在着被人欣赏的渴望。

4.以节律享受为目的的快感作用

对于音乐来说,节奏比旋律更重要。没有旋律同样可以有舞蹈,而没有节奏,旋律也就无所依附了。在某些原始民族和土人中,至今只有一种乐器——鼓。

普列汉诺夫说:“对于一切原始民族,节奏具有真正巨大的意义。对节奏的敏感,正如一般的音乐能力一样,显然是人类心理和生理本性的基本特质之一。”[25]

朱光潜先生阐述得更为明确:“节奏不仅见于艺术作品,也见于人的生理活动。人体中呼吸、循环、运动等器官本身的自然的有规律的起伏流转就是节奏。人用他的感觉器官和运动器官去应付审美对象时,如果对象所表现的节奏符合生理的自然节奏,人就感到和谐和愉快,否则就感到‘拗’或‘失调’,就不愉快……节奏总有一种习惯的模式。”[26]

节奏加上旋律是音乐,没有旋律的节奏是节律。

审美需要节奏,创造美更离不开节奏,生活中也是有节奏的(或节律)。每天有每天的节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月份也有一个月的节律,月中月儿团圆,月尾月儿缺损;一年也是这样,春播秋种,岁首驱鬼逐疫,岁末除旧布新。千百年来人民所习惯的节奏是不能更改的,除了科学成分外,还有风俗的因素。如果破坏了它,便会给人以不快。在我们国家,群体性的自娱活动已经固定了节律,例如春节农闲,是农人每年休息享受、串亲访友、缔结姻缘的时机,于是唱春台一类的业余演剧就有了演员和观众。湖北恩施灯戏专在佳节和喜庆时演唱,河北新颖调专在逢年过节时上演,福建游春戏多在初春季节演出。剧种如此,剧目也有节令性的应时戏。端午节演《雄黄阵》,七巧节演《鹊桥会》,中秋节演《嫦娥奔月》,中元节演《目连救母》……在我国少数民族的大型自娱活动方面,节令潮汐更为突出。以云南玉溪地区的彝、苗、蒙、傣等八个民族为例,每年的三十多种大型聚会中,多与节日节令有关,其中二十五种有歌舞活动,例如每年六月二十三日的彝族火把节、每年农历二月第一个属牛日的哈尼族祭龙节、每逢农历五月初五的傣族花街节、每年农历三月十六的白族三月会、每年正月初二的苗族踩花山……[27]这些众多的大型自娱活动的原由,有的是节庆,有的是农事节令,有的是民众传统,有的是婚丧嫁娶。但是除个别例外,举行的日期是不能变动的。汉族又何尝不是如此。

由于节律的固定,人们形成了心理预期,这是历史积淀和惯性的必然,连三尺童子也会“盼年”。有预期就必然有心理准备,历来的民间大型自娱活动,都是事先准备,有条不紊,使人们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心理预期实现了,便是快感,因此节律是不可以打乱的。心理预期失落就是失望。十年动乱中,曾迫使人们放弃了不少节令性、民俗性的自娱活动,但是现在,已逐步恢复了,正是顺应了人们的节律享受的目的。

5.以情爱交游为目的的里比多(libido)效应

“里比多”这个概念是精神分析学创始人弗洛伊德提出的。他认为:一切快感都直接或间接地和性有关,在性的后面有一种潜力,这种潜力常驱使人去追求快感。这种潜力叫做“里比多”,又称性力。[28]弗氏甚至断言:“毋庸置疑,‘美’这个概念植根于性冲动之中。”[29]弗氏理论固然失之绝对,但也不可否认,艺术和性是有联系的。古希腊酒神节的游行中,妇女多作裸体、并与男子纵欲乱交。然而,正是这个酒神节孕育了伟大的古希腊悲剧。中国的山歌民谣,色情成分也相当多,有些直接以性行为和性器官为内容。北方一些地方,称之为“酸曲”,在云南一些地方,农民把唱歌叫做唱“雀”。而这个“雀”字(或许是巧合)正是他们对生殖器的俗称。

自从人类进入文明时代,性欲便处在各种各样的压抑之中。于是它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艺术。

在我国,由于传统观念的束缚,自古以来,青年男女们便缺少交往机会,而业余演剧和其他群体性自娱活动,却为他们提供了合法合理合情的交游机会。古人云:“食色,性也。”渴望接近异性是人类本能,是无可非议的,尤其在工矿农村的业余演剧中,许多青年人的首要动机便是接近异性,其目的或择偶,或调剂、或“眼睛吃冰淇淋”(赏心悦目的意思)。这些都根植于人类原始性动机之一的里比多之中。

里比多是普遍存在而鲜有人承认的心理动机。尽管在业余演剧中结为伉俪的未必很多,但在其中有过恋爱经历的却是大有人在。社会普遍认为,文艺团体总是绯闻最集中的地方。事实也是如此。以情爱交游为目的的自娱性活动,在少数民族中更为突出。仍以云南玉溪的八个民族为例,在二十五种自娱活动中,有八种是以青年男女交往、择偶为主要内容的。(www.xing528.com)

苗族踩花山,“男女青年对歌跳舞到一定时候,各自选择自己意中人,双双在花伞下,在大树下含情交谈。”[30]相类似的还有苦聪年节、哈尼族“年首扎勒特”、彝族“吃花酒”、傣族“洗澡节”等。在这些活动中,节庆、歌舞、情爱已经融为一体、不可分割。或许,正由于为青年人提供了如此机会,才更热闹些吧?

未婚青年如此,已婚者如何呢?中老年人又如何呢?其实,情欲是不分老少的,这就是借用“里比多”一词而不用普通心理学中“性驱力”概念的原因。[31]近几年来,昆明地区有许多自发性的唱灯活动,多在野外、公园或其他僻静处进行。奇怪的是,围观者青年人居多,而演唱者老年人居多,演唱的剧目和唱段以男女爱悦居多。这些唱灯的老人们不施粉黛便装男扮女,打情骂俏,在外人看来不免滑稽,而他们却认真得很,兴致甚浓。想来他们在儿孙面前,理当是庄重威严,慈祥可敬。而自娱性的唱灯却为他们提供了略微释放里比多的机会。就好比一个穿游泳衣的人,在海边不足为怪,而在闹市就荒唐了。

当然,以上所举事例,原始色彩较浓,因而里比多效应格外明显、直接。在现代的自娱活动中也存在里比多效应,只不过比较含蓄、内向罢了。

我们用美国学者威尔逊的话来总结本节吧,“性是人类生物学的一个中心问题,性是渗透到我们生命存在的各个方面的一种千变万化、无限复杂的现象。在生命的每个阶段,性都以新的形式出现。”[32]

三、自娱心理的立体覆盖

自娱心理是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它的覆盖是立体的。它的触角延伸到可能的所有角落。即使是天子后妃、王公大臣,也不可免地在自娱需求上与平民百姓混同起来。

在历代帝王中就有“自作优戏”的宋徽宗、被奉为戏神的唐玄宗、艺名“李天下”的后唐庄宗、登台作戏的叶赫那拉氏……都是“戏瘾”很大的票友。唐代则天女皇于久视元年的某日宴会上曾欣赏过一次别致的演出,剧目有《安公子》、《长命女》、《大面》、《兰陵王》等,演员有当时仅六岁的唐玄宗,四岁的代国长公主和寿昌公主,还有唐玄宗的弟弟岐王等皇子龙孙。[33]

作为市民和平民艺术的戏曲,在最高统治者中尚知音不乏,那么在中下层人们中的繁荣就可想而知了,连鲁迅笔下的阿Q也会念着锣经唱一句“我手持钢鞭将你打”。据江苏省京剧团团长、著名京剧老艺人王琴生先生回忆,过去山东省的每个村子都有业余剧团,甚至还有服装行头、刀枪把子。[34]业余演剧普及到如此程度可谓登峰造极了。

即使是职业演剧者,也存在自娱要求。比方说“戏瘾”二字,其成分以自娱为多。旧时每到年关,戏班子则上演“封箱戏”,此时,演员们都是以反串应工。封箱是求吉利的习俗,而反串却是演员们的自我娱乐。在戏台上奔波了一年,到年尾讨个乐子,图个新鲜。戏曲演员们除演戏本业之外,一般都有自娱性的艺术爱好。

人们要求自娱的动机可以说是无孔不入的,即使是办理丧事中,也要找乐子。“莫搓搓”是哈尼族的一种丧葬习俗,意思是“为死亡的老人跳歌”。灵柩在家中搁置的三五月内,每十二天举行一次守灵仪式“莫伤”,白天唱送葬酒歌,晚上“本村和外村的青年男女聚集在丧家的房前屋后,吹拉弹唱,跳‘莫搓搓’舞,借以谈情说爱,选择对象……出殡期间,土炮声不断,大号唢呐长鸣,敲锣击鼓,彩旗飞扬,哭的哭,唱的唱,笑的笑,哀伤伴合着欢乐……”[35]在云南汉族的孝歌中,也有不少历史故事、神话传说甚至互相逗趣、打情骂俏的内容。

四、自娱心理对业余演剧的审美修正

1.在业余演剧活动中,出现了自娱心理和娱人心理的交叉,业余演剧者既是审美主体,又是审美对象。娱人是客观存在,自娱是主观目的。

2.自娱要求是一种精神性(非物质)的兴趣,因而使业余演剧呈现非功利性色彩。没有哪一位自娱者将自娱活动看作谋生或赚钱的手段。票友串戏是不取报酬的,有时甚至花钱请名角和自己配戏。云南玉溪是花灯艺术的故乡,过去的班社“唱灯不收钱,只(由主家)供吃的。”[36]解放后各种业余演剧活动也是如此,不售票,不拿包银。而职业演剧是商业性的,不花钱看戏谓之“蹭戏”、“看白戏”,为人所不屑。反过来,民众也没有买票看业余演剧的习惯。

3.自娱心理除了个体性质外,还有一种群体自居效应。即观众看业余演剧时会想到演剧者不是职业演员,而是和自己一样从事演剧之外行业的人。于是,在业余演剧欣赏中出现了审美宽容(或称审美错觉)。观众会想到,如果自己登台也未必强于他人,而业余演剧者受到职业演员鄙薄时,也会以“你干什么吃的?我干什么吃的?”来对抗。的确,职业演员做工不如工人、种田不如农民、读书不如学生。由于自娱活动中的群体自居意识,使观众常常以“青眼”去看业余演剧,审美尺度发生了变化。如果演剧者是亲朋好友或熟知的人,观赏起来就更有趣了。十年动乱后期,样板戏的上座率已直线下跌,致使不少单位采取送票或强制观看的办法来维持,但是业余界上演样板戏却无门庭冷落之虞,即使业余演员艺术水准如何地不及职业演员,人们同样愿意欣赏,假如有人能踮起足尖或唱出曲调中的最高音,那简直要博得掌声了。

4.由于自娱心理的非功利色彩和节令潮汐以及习俗、宗教因素的影响,使业余演剧和其他自娱活动呈现出可重复性,如民间的傩舞、傩戏、秧歌旱船、舞狮耍龙,还有少数民族的那达慕、踩花山、打歌、跳月、戛光、锅庄等自娱形式,世代相传、年年必办。在业余演剧中也是如此。一个剧目,你可以演,我也可以演,今年可以演,明年也可以演。

5.由于自娱心理的独特效应,使业余演剧不依赖于职业演剧。诚然,职业演剧中的名角和剧目常常给业余演剧提供范本,但职业演剧的剧目又常常因为物质的、人力的、艺术的各种因素,使业余演剧难于付诸舞台。所以,业余演剧的“路数”不同于职业演剧。加之没有功利的追求和经济压力,业余演剧可以因职业演剧之兴而兴,却不以职业演剧之衰而衰。

话剧演员李默然曾提出过“专业剧团办少一点、精一点,业余的多一点”的建议,[37]可谓行家之语。或许,这是缓解目前戏剧危机的一剂良药也未可知。

(本文发表于上海《戏剧艺术》1986年第二期,收入《云岭剧论》一书,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

【注释】

[1]崔令钦《教坊记》,《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一册,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

[2]《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卷》“剧种表”,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3年。

[3]《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卷》“剧种表”。

[4]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一卷本)第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

[5]《论艺术(没有地址的信)》第31页注②,曹葆华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

[6]《中国历代文论选》(一卷本)第1页。

[7]引自吴国钦《中国戏曲史漫话》第6页,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

[8]《清稗类钞·文学艺术戏剧音乐》第350页,书目文献出版社,1984年。

[9]任二北《优语集》第196页,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

[10]同上书,第212页。

[11]《京剧谈往录》第215页,刘迎秋文,北京出版社,1985年。

[12]《艺术世界》1985年第8期。

[13]朱光潜译《美学》卷一第38页,商务印书馆,1980年。

[14]转引自朱光潜《美学拾穗集》第27页,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年。

[15]《外国群众文化》第139页,湖南省群众文化学会编。

[16]法文“重复、表演、参与”三个词汇的词头。

[17](明)张岱《陶庵梦忆》第91页,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

[18]任二北《优语集》第197页。

[19]《吴祖光论剧》第31页,中国戏剧出版社,1981年。

[20]《优语集》第196页。

[21]《清稗类钞·文学艺术戏剧音乐》第392页。

[22]张岱《陶庵梦忆》第91页。

[23]《云南玉溪地区戏曲资料》第四辑。

[24]袁世海《艺海无涯》第17页,中国青年出版社,1985年。

[25]《论艺术(没有地址的信)》第35页注②。

[26]转引自朱光潜《美学拾穗集》第78页。

[27]据《云南玉溪兄弟民族》统计。

[28]见《中国大百科全书·心理学·心理学史》。

[29]引自(苏)奥夫相尼柯夫主编《简明美学辞典》第169页,知识出版社,1981年。

[30]据《云南玉溪兄弟民族》统计,第213页,云南民族出版社,1984年。

[31]甘肃人民出版社《心理学名词解释》第194页:“性驱力只在人生的某一阶段……不像饥饿、渴驱力那样贯串于人的生命始终。”

[32]《新的综合》第153页,四川人民出版社。

[33]《中国青年报》1981年3月22日四版魏杰文。

[34]梅绍武《我的父亲梅兰芳》第206页,百花文艺出版社,1984年。

[35]《云南玉溪兄弟民族》第98页。

[36]陈克勤主编《玉溪地区戏曲资料》第二辑第18页,1986年编印。

[37]《戏剧报》1985年十一期第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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