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一句句锋芒飞剑戟——《四声猿·狂鼓史》
徐渭的《四声猿》,包括《狂鼓史》、《雌木兰》、《玉禅师》、《女状元》四部杂剧,代表明杂剧的最高成就,被认为是“明曲之第一”。
《狂鼓史》摆脱历史事实的束缚,写祢衡和曹操死后,两人同在阴间,曹操已被贬为囚犯,祢衡应玉帝之请预备升天作修文郎。临行前,判官请他来面对曹操的亡魂,重演当年击鼓骂曹的场面。于是,祢衡得到机会,开始历数曹操的平生罪恶。“小生骂座之时,那曹瞒罪恶尚未如此之多,骂将来冷淡寂寥,不甚好听。今日要骂呵,须直捣到铜雀台分香卖履,方痛快人心……”
此刻,被祢衡痛骂的曹操,理屈词穷,心虚胆怯,狼狈不堪。而祢衡居高临下,痛骂中夹杂斥责,嘲笑里兼带戏弄,鼓声与骂声如暴风雨倾泻而下,叫人难以阻挡:
【混江龙】他那里开筵下榻,教俺操槌按板把鼓来挝,正好俺借槌来打落,又合着鸣鼓攻他。俺这骂一句句锋芒飞剑戟,俺这鼓一声声霹雳卷风沙。曹操,这皮是你身儿上躯壳,这槌是你肘儿下肋巴,这钉孔儿是你心窝里毛窍,这板杖儿是你嘴儿上獠牙,两头蒙总打得你泼皮穿,一时间也酹不尽你亏心大。且从头数起,洗耳听咱。
祢衡与曹操这个“哄他人口似蜜,害贤良只当耍”、横行霸道、作恶多端的奸贼,又一次相会在阴间,本身就很有荒诞意味。祢衡在痛骂中,对曹操施行声讨,激昂、愤忿、犀利,一句句锋芒如飞剑戟,骂得酣畅淋漓。这在阳间是不可想象的。曹操像囚徒一般,处在忍辱挨痛骂的地位,内心的惶恐不言而喻,偏偏又被判官逼着“仍旧扮作丞相”,装出昔日威严,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却又不得不洗耳恭听。他完全丧失了话语权,想狡辩被喝骂,欲抵赖被揭穿,装醉假睡,更被判官喝醒,要“与他一百铁鞭醒睡”。于是他只好哀求乞怜:“祢先生,饶了我罢。”一代枭雄变得如此狼狈不堪,让人忍俊不禁。笑过以后,又从荒诞中体味到剧作者蕴含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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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刻本《狂鼓史》插图
【赚煞】你造铜雀要锁二乔,谁想道梦巫峡羞杀,靠赤壁那火烧一把。你临死时和些歪剌们话离别,又卖履分香待怎么?亏你不害羞,初一十五,教望着西陵,月月的哭他。不想这些歪剌们呵,带衣麻就搂别家。曹操,你自说么,且休提你一世的贤达,只临了这一桩呵,也该几管笔题跋。咳,俺且饶你罢,争奈我渔阳三弄的鼓槌儿乏!
在激越的鼓声中,祢衡毫无顾忌地痛骂,简直是对奸雄曹操一生罪孽的总清算。让人听来不由击节称快,放声叫好,觉得天地间自有公道,阴间似乎真的是让正义伸张的理想境地。要知道,痛骂曹操这一类统治者,在那个时代可是悖逆不道的。
有趣的是,当祢衡痛骂过后,心头的激愤已经宣泄,便尽释前嫌,对判官说:“大包容了曹瞒罢。”仿佛刚才的历数罪恶、伸张正义,成了一场戏耍,这又是另一种荒诞。
祢衡气概超群、才华出众,却抑郁失意,只能借助于《狂鼓史》宣泄由巨大的压迫所带来的精神痛苦和礌砢不平之气。这既是徐渭自身际遇的写照,也是徐渭惊世骇俗、桀骜不驯个性的显现。徐渭自己不也说:“我则祢衡,赋罢陨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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