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被唤醒的良知——《吟风阁·罢宴》
《宋史·寇准列传》载：寇莱公寇准“性豪侈，喜剧饮，每宴宾客，多阖扉脱骖。家未尝爇油灯，虽庖厨所在，必然炬烛”——他发迹早，喜欢大吃大喝，还很讲排场，连厨房里也是蜡烛高烧。《吟风阁·罢宴》一折，却是塑造了一个戒除奢华的清官形象。
刘婆是寇丞相府的老婢，当初便服侍太夫人，所以被另眼相看。“明日是相爷千秋大庆，文武官僚，齐来上寿。听得今番的酒筵歌舞，比前异样丰华。”她在回廊走过时，被几堆蜡烛油滑倒，一连跌了两跤。这一跌，让她联想起了太夫人，不觉掉下泪来。
正在筹备五十寿诞的寇准，为了酬答文武官僚，下令将筵宴所需令翻新换旧。谁知采办的家奴误了事，他心中十分不快：“吩咐将那厮绑出辕门，定当一顿处死。”恰恰在这时又听见了刘婆的哭声。他与夫人走上前，问刘婆为何而哭。刘婆说，如今每夜府中辉煌灿烂，四壁厢高烧绛烛，遍地里蜡泪成堆，可当初是什么样的情景啊。
（老旦）你幼年时节，自从先太爷亡后，并无遗下田园，太夫人百般哀苦，把你教养成名。那时节灯火寒窗，停针课读，就是你读书的灯油，都是太夫人十指上做出来供应你的……
【满庭芳】想当初辛勤教养，她挑灯伴读幽咽寒窗，哪里有余辉东壁分光亮，单仗着十指缝裳，继膏油教你读书朗朗，拈针线见她珠泪双双，哎呀，真凄怆，到如今把金莲宝炬，也照不见你苦命的老萱堂。
寇准听罢，不由深受触动。他说：“下官闻言，悲感烦恼顿消，倒是她把旧时甘苦，细细说一番也。”于是，他吩咐将那个家奴暂且押回，而不是一顿处死了。
刘婆的道白与唱段，全然是回忆当年太夫人的无限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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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成曲谱·吟风阁》书影
【北四边静】他身先黄壤，博得你富贵夫妻同受享。你如今纵有金玉满堂，热腾腾亲捧着三牲养，羹香酒香，也滴不到泉台上。
刘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太夫人临终时留下一张她亲手绘的画图，并嘱咐道：“只是没爹的孩儿，从小任性，我又失教，怕他一朝得志起来，就这一件，我做娘的放心不下……”
寇准让刘婆把母亲的画取来观看。画上，是寒窗孤灯之下，衣着简朴的太夫人正在教导寇准读书的情景。寇准顿时明白了，不由泪如泉涌，跪倒在画图前。
正在这时，中军禀报：“今有王侯公卿各持礼品前来献寿。”并把一份份礼单呈上。寇准毅然摆手道：“明日罢宴！一应贺仪贺客，俱免传宣，寿乐寿筵，概停伺候！”
【四煞】一霎时喜颜开，一霎时怒气张，欢娱烦恼都劳攘。她那里亡亲骨冷荒郊草，你这里贵子笙歌昼锦堂，怎不成悲怆。亲在日莱衣没彩，亲亡后介酒千觞。
寇准罢宴，是接受刘婆的忆苦思甜教育，想起母亲在贫寒年月中对自己的教诲，唤醒了良知，似乎没有太多的政治色彩。然而，却让我们知道，一代贤相若是不自律，也很容易为声名所累，为奢华所毁。人，到了哪一天都不能忘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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