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路:《宝剑记·夜奔》故事介绍

三九、英雄末路——《宝剑记·夜奔》

英雄末路，不仅仅意味着已别无选择，更因为他一生的理想面临巨大的挑战。林冲，堂堂八十万禁军教头，不得不冒着风雪，去投奔被朝廷视作流寇啸聚之所的梁山，他的内心陷入无比矛盾的境地。然而，除了水泊梁山，他还能往何处去？

这就是《宝剑记·夜奔》的故事。

林冲坚守着内心的正义，曾经两次奏本弹劾高俅、童贯，揭露他们专权用事、败坏朝政、结党营私、祸国殃民的行径，因而招致高俅等人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迫害。从他误入白虎堂被问成死罪，到发配沧州看管草料场，高俅始终没有放过他。野猪林中，由于鲁智深的搭救，林冲才幸免于难。谁知高俅又派陆谦等人追杀，逼得林冲大闹山神庙，手刃陆谦。草料场一场大火熊熊燃烧，终于封断了他的退路。林冲只好拿着柴进的书信，投奔梁山而去。

剧情安排在苍茫夜色里。林冲匆匆赶路，“数尽更筹，听残银漏，逃秦寇。好，好教俺有国难投，哪答儿相求救”？前程未卜，后有追兵，没有谁能够来救他。隐约发现前方有个村庄，踉踉跄跄到了那儿，才知道是一座古庙。进得庙来，心力交瘁的林冲十分困乏，打算小睡一会，积蓄精力。可是刚刚入睡，就梦见身后官兵急急追赶，吓出了一身冷汗，于是打开庙门，甩开大步，继续前行。

手握龙泉宝剑的林冲，一生的抱负未曾施展，却落得如此下场，忍不住泪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他叛离了原本忠心耿耿效力的朝廷，也顾不上无依无靠的老母亲，逃亡在外。自己的性命尚不足惜，抛弃了忠和孝，却让他难以忍受。他“实指望封侯万里班超”，却不料“生逼做叛国红巾，做了背主黄巢”，此刻的林冲与那些造反的草寇还有什么区别呢？他暗下决心，这一去，要“博得个斗转天回”，最终是一雪前耻。对于一个英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啊。

行走在宁静的黑夜中，林冲不由想起了自己的亲人，“望家乡，去路遥。想母妻，将谁靠”？自己的吉凶不可知，母亲和妻子更是生死难料。想到这里，不由得一身冷汗，“……汗津津，身上似汤浇，急煎煎，心内似火烧”。“怀揣着雪刃刀”，深夜疾行，“急走羊肠去路遥”。为了避开追兵，手里不敢提灯笼，借着微弱的星光走在崎岖小道上，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一霎时云迷雾罩”，这不只是路途中的景象，也是他心中愁云密布的体现。在“疏喇喇风吹叶落”间，他听到了“震山林声声虎啸，又听得哀哀猿叫”，虎啸让人心惊，猿啼令人潸然泪下。忽然间，“乌鸦阵阵起松梢”，“数声残角断渔樵”，一个在夜幕下仓惶逃命的英雄，所见所闻是如此凄凉，他备受煎熬的内心，已无法用言语来表述。(www.xing528.com)

昆曲界历来有“男怕《夜奔》”的说法。在空旷无物的舞台上，身穿黑衣的演员独自一人，行走于夜色里，要将末路英雄在命运抉择时的心路历程充分展示，确实太需要功力。《夜奔》一折，连做带唱，从精力到体力，从外形到内心，何止是全神贯注所能概括的？

《纳书楹曲谱·宝剑记》书影

林冲行走在一条人生的狭路上，身后有追兵，前路多崎岖，更有灵魂深处苦苦的搏杀。“专心投水浒，回首望天朝”，他一步三回头，心里是那样的不舍。不舍的不仅是“八十万禁军教头”的职位，更有曾经忠诚的信仰。如今，等待自己的却是落草成寇，离自己的人生目标越来越远……也许，正是演出了英雄内心的无助与无奈，凄凉与不甘，《夜奔》才呈现出恒久的艺术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