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荣华富贵不过梦一场——《烂柯山·痴梦》
《痴梦》写汉代朱买臣的妻子崔氏嫌丈夫贫穷，而改嫁冒牌大款张木匠。后来朱买臣金榜题名，当上会稽太守，崔氏闻讯十分后悔。她梦见朱买臣派人送来凤冠霞帔，正在欢欣，突然被惊醒。她举目四顾，只见破壁残灯依旧，伤感不已。
寒儒朱买臣与妻子结婚十余年，不能说没有感情。然而，对于生活目标不同的追求，终究使他们愈行愈远。一开始，他忍耐着崔氏的种种无理取闹。数九寒天，他被逼着上山砍柴，冻得直哆嗦，内心对贫富不均非常愤慨，却也没有动摇过对妻子的爱。后来，崔氏忍受不了贫穷，逼他写休书，他气得昏厥过去，醒来后仍不得不答应离婚。
但，朱买臣的命运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当官，意味着妻贵子荣，鸡犬升天。不仅仅是他的发迹，也引发了崔氏的一场痴梦。她梦见自己作为朱买臣的夫人，身披凤冠霞帔，被前呼后拥。可惜，梦境与现实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痴梦》，似乎一直被视为嫌贫爱富的女人们的一记警钟。其实，经不住贫穷的煎熬，与朱买臣离婚他嫁的崔氏，并非人们历来认为的那样，是长着势利眼的俗女子。崔氏那被封建礼教、夫权思想扭曲的灵魂，自有其值得同情的一面。之所以造成崔氏的悲剧，与其说是选择的失误，还不如说是命运的捉弄。好几年前，我曾采访过上昆的一位旦角演员，她说她就是这样来理解崔氏的。所以她在演出时，设计了一些新的细节，把崔氏忽而惶恐，忽而得意，如痴如狂，似梦非梦，既可悲又可怜的形象，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跟朱买臣分手，崔氏自己也很懊悔。《痴梦》一折，她上场便说：“行路错做人差．我被旁人作话靶。”听说前夫朱买臣当了官，她无论如何要去见他，自然也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还想枕边情，不说眼前话，好似出园菜，做了落树花。我细寻思，教我如何价。”
崔氏有自己的理由。与朱买臣结婚十多年，当初的花容月貌，为灰头土脸所替代，荣华富贵的梦想化为泡影，随着女人有效资本的流失与期望的落空，一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泼妇练成了。谁说朱买臣不该为她的心理失衡买单呢？
《集成曲谱·烂柯山》书影
然而，崔氏注定与荣华富贵无缘。一场美梦的破灭，是以凤冠霞帔的扯脱来表现的。
【锦后拍】只见他手持斧，怕些些，怎不教人袖遮遮，唬得人来半截。我只得疾忙脱卸。无徒家，有甚么好豪杰？苦切切将身拦遮。有一个官儿来捉你癞头。
什么凤冠，什么霞帔，全都被一柄冷酷无情的斧头劈个粉碎。她从虚幻的梦境中跌回现实世界。此刻，她不能不明白，是人类固有的虚荣心把自己害惨了。
【尾声】津津冷汗流不竭，塌伏着枕边出血。只有破壁残灯零碎月。
《痴梦》之后，还有《泼水》。当崔氏拦住朱买臣的马，想重拾旧好时，朱买臣也怦然心动，毕竟有十数年夫妻情分，无奈碍于面子，只得在马前泼水，以示覆水难收。崔氏的一场富贵梦这才完全惊醒。
历史上的朱买臣做官后，愿意将弃他而去的妻子及其新夫包养下来。但崔氏终究难以抵挡良心的谴责，自缢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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