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词为媒——《西楼记·楼会》
我去位于苏州网师园旁沈德潜故居内的昆剧传习所,看见那些白发苍苍的继字辈、承字辈演员,正一丝不苟地排练《西楼记·楼会》。顾笃璜先生告诉我,他们将应文化部遗产司的邀请,赴北京演出,以庆祝昆曲列入“世遗”十周年。像水磨粉那样细腻柔软的苏白,极为悦耳,可他们仍在一遍遍矫正。
《西楼记》的故事并不复杂。杭州才子于叔夜,元宵夜观灯归来,听到西楼有歌声,竟是自己所作的《楚江情》。他打听到唱歌的是名妓穆素徽。后来在刘楚楚家,又得到她抄写《楚江情》的花笺。他对穆素徽很有知己之感,立即前往西楼访问穆素徽。这时穆素徽正在卧病,听到企慕已久的于叔夜来了,非常兴奋,扶病迎接,热情招待。经这一次倾心畅谈,两人情投意合,缔结了终身之约。
然而,于叔夜的父亲嫌穆素徽是青楼之女,竭力阻止他们的婚姻。鸨儿以千金身价,将穆素徽卖给池相国三公子。穆素徽坚拒不从,虽然身受杖刑仍坚贞不屈,屡次自杀未成。于叔夜日夜牵挂,相思成病。后来,得到了侠士胥翁等人的相助,救出了穆素徽,两个有情人终于得以团聚,结为夫妻。
《楼会》,是一折诗意漾溢的感情戏。一首《楚江情》,寥寥数言,却胜过了任何媒妁,将于叔夜与穆素徽的心牢牢地牵在了一起,乃至永远也不肯分离。
(旦)片刻相逢,百年订约,如有他志者,亦如此日。(生)只是少个媒妁吓。(旦)唷。(生)你我意气相投,何许用媒。(旦)《楚江情》一曲,是我媒也,愿为君歌之。(生)愿闻。但恐俚鄙之词,有污香颊。且卿病虚气怯,莫歌罢。(旦)随歌而没,亦足明志,待吾谩歌与君听。(生)如此,小生奉板。(旦)【楚江情】朝来翠袖凉,薰笼拥床,昏沉睡醒眉倦扬,懒催鹦鹉唤梅香。把朱门悄闭,罗帏慢张,一任他王孙骏马嘶绿杨。梦锁葳蕤,怕逐东风荡,只见蜂儿闹纸窗,蝶儿过粉墙。
袁于令在十九岁时,就写成了传奇《西楼记》,受到汤显祖、吴梅村、洪昇等名士的称赞。很多人说,《西楼记》其实是作者袁于令的君子自况。袁于令在明末为生员,居住在苏州因果庵。当年就是因为恋上了一个妓女,而被革去学籍的。清顺治年间,他在担任荆州太守时,又因为官署中有三声——弈棋声、唱曲声和骰子声,遭人指责。他偏偏不买账,反唇相讥,被立免官职。(www.xing528.com)
《集成曲谱·西楼记》书影
昆曲中的许多折子,都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圆满收尾的。《西楼记》也不例外。然而,它的艺术构思却很有独特之处。一首《楚江情》,就能造就一段姻缘,这在今天看来简直有点匪夷所思。男女主人公出身不同,地位悬殊,他们的爱情似乎来得太急促、太草率。然而,在反反复复的磨难中(甚至还与死神擦肩而过),以词为媒的爱情经受了考验,越过重重阻挠,并没有被摧毁。
袁于令在《西游记题辞》中说过:“文不幻不文,文不极不幻。是知天下极幻之事,乃极真之事;极幻之理,乃极真之理。故言真不如言幻,言佛不如言魔。魔非他,即我也。”他笔下的于叔夜与穆素徽,便做出了极幻之事,也是极真之事。
本来嘛,爱情因为惊世骇俗,才可能流传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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