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河东狮子吼:《狮吼记·跪池》故事介绍

二一、闻得河东狮子吼——《狮吼记·跪池》

河东狮吼，一句成语勾画出了悍妇形象。今天，我们或许可以理解为女权主义者在封建礼教社会中获取自身权益的手段。

汪廷讷的传奇《狮吼记》，其中有一折《跪池》，讲的便是河东柳氏凶悍得让男人无法消受的故事。陈季常是有名的才子，他和苏东坡出游，邀妓女相陪。妻子柳氏知道后，便要打他。陈季常怕挨打，苦苦哀求，总算改在池边罚跪。恰好苏东坡来访，遂与柳氏理论。柳氏想到丈夫之所以学坏，全都是这个姓苏的家伙在旁边教唆，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吼一声，轰出去再说，一代大文豪就这样落荒而逃。偏偏柳氏不罢休，又说陈季常借朋友之力来压服自己，气愤地拉他去见官。

中国人历来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妻子罚丈夫下跪，成何体统？何况，丈夫并非一般的小男人，他是“潘安世间罕，英伟雁塔场”。假如没有很好的才学，怎么能与苏东坡这样名满天下的文豪成为知交？难怪苏东坡骂柳氏：“柳玉娥你枉号孺人命，不是人身是妖精！项羽当年能扛鼎，几见跪向虞姬作鹿鸣？”下雪天，池边的寒冷可想而知，她居然让丈夫“跪池”，好不狠心！丈夫这样形容妻子：“妻柳氏，好比活阎王，吆喝一声如雷响，俨如狮子吼兰房。”“才一日，闲争十二场，喝骂打完呵疼痒，好比我是娇儿她是娘。”这样的妻子，当然会让很多男人大叹吃不消的。也有人分析，陈季常为什么要找外遇？原因之一是妻子不太乐意有性爱。某天丈夫要在房间里与她亲热，她却拒绝了，理由是白天要守礼。在两人世界里，爱与礼就该如此对立吗？

然而，换一个角度看，柳氏不同凡响的做法，自有她的必然性。一个女人拥有爱情与尊严，本来是理所应该的，却不能不以这种“河东狮吼”的形式来保证，而且得不到人的同情，被称为“悍戾”，令天下女性都以此为戒，实在让人哭笑不得。柳氏找不到道德与法律武器，她唯一的法宝是“不刎便吊”，以死要挟。《狮吼记》给悍妇柳氏设计的结局，是她被罚下地狱，受到严刑拷打。谁让她对男人那么凶悍，一点面子都不给呢？最后，她总算被佛印禅师救出，“尽改前非”，这才一家和睦。而在允许纳妾的时代，惧内的丈夫从外面寻找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子作弥补，根本不必给予任何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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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成曲谱·狮吼记》书影

好在，对于今天，这只是戏。

在《跪池》一折中，惧内的文人陈季常是一个既可怜又可笑的巾生角色。他对严妻又爱、又怕、又哄、又骗，表面驯服而心底叛逆。演员不是靠唱腔，而是以身段、手势、表情、眼神，来巧妙地传情达意。跪，是角色的主要动作，他忽而跪下，忽而站起，忽而单膝跪下，忽而双膝跪下；有时候对着台口（池子）跪，有时候对着妻子跪，且边跪边做，边跪边唱，把下跪的特定动作，演成人物心理的自然流露，营造了很好的喜剧效果。

怕老婆的陈季常，很窝囊，又很可爱。毕竟是夫妻，他与柳氏保留着那份感情。所以在悍妻面前，并非一味地逆来顺受，而是在顺从中有那么一点儿调情意味。柳氏要打要罚，他嬉皮笑脸地讨价还价；讨饶没有成功，不免垂头丧气，却也不敢反抗。他背着老婆，向苏东坡抱怨老婆看得紧，等柳氏和苏东坡争吵起来，他又向着老婆说话。刚才被悍妇整得不轻，转而听到苏东坡吹捧他潇洒，又神气活现起来，摆出一个架腿抖动的小动作，还咧着嘴巴笑，把刚才的狼狈相全忘了。正笑得开怀，忽听得柳氏怒喝一声，跷起的二郎腿顿时放下，足以让观众发出会心的笑声。苏东坡被柳氏逐出门外，陈季常为了讨好妻子，特意给她捶背。躲在门外的苏东坡招呼他出来，待柳氏睡着，他悄悄移步，但双手仍下意识做着捶背动作，也让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