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文相生:《荆钗记·见娘》故事介绍

二、情文相生——《荆钗记·见娘》

苏州昆剧传习所编印的《昆剧传世演出珍本全编》，从徐凌云先生的《慕烟曲谱》、李翥冈先生的《同霓裳羽衣曲谱》、《犹古轩曲谱》以及苏州顾氏过云楼旧藏曲本中，选录出一千八百多折，编成整整十六函一百六十余册。前前后后半个世纪，几乎把能够搜集到的明清以来的剧本和曲谱都聚拢了。《荆钗记》、《白兔记》、《拜月记》、《杀狗记》四大南戏是第一函。《荆钗记》为“荆、刘、拜、杀”之首，《见娘》更是全剧中最重要的一折。当年，昆曲艺术家俞振飞先生饰演王十朋，与徐淩云、郑传鉴一起演出过《见娘》，成为昆曲名段。

《见娘》的故事并不复杂：穷书生王十朋得中状元，因为拒绝万俟丞相招赘的要求，而被贬任潮阳佥判。王十朋到任后，修书遣人接妻子与老母来到潮阳任所。在母子相见的喜悦过后，王十朋忽然发现妻子玉莲没有同来，自然要弄清原因。他哪儿想到，自己的家信被人篡改，诈称已入赘相府。玉莲的继母逼迫她另嫁他人，玉莲誓死不从，投江殉节。此刻，与王十朋相见的王母和仆人李成，想方设法隐瞒玉莲自尽的消息，三个人之间便形成了强烈的戏剧冲突。

王十朋向老母苦苦索问妻子玉莲的下落，老母怕儿子伤心，怎么也不愿透露儿媳的凶信。王十朋心中十分疑惑，继而发现母亲袖中露出孝头绳，立即握住母亲双袖推搡、厮缠，再三追问。仆人李成想隐瞒，想阻止，却无济于事。他编了谎言搪塞：“在途路上，呀哈！少曾经……”然而谎言编得不圆，使王十朋愈发焦虑，继而满面怒容逼问李成实情，但李成无法说实话。王十朋膝行至母亲跟前，再次跪问实情：“把就里分明说破，免孩儿疑虑生。”处两难之地的王母，眼泪再也忍不住。王十朋的疑虑进一步加深了：“因甚的变颜情？长吁短叹珠泪零。”他强烈地扯动母亲的双袖，孝头绳突然从母亲袖中掉了出来，三个人都怔住了。

明刻本《荆钗记》插图(www.xing528.com)

王十朋一见孝头绳，马上意识到妻子发生不测：“袖儿里脱下孝头绳，您儿媳妇丧幽冥！”母亲再也无法隐瞒，一长段母子间的对白，终于道出了玉莲被逼投江的死讯。王十朋忍不住高叫一声：“呀！我山妻为我守节而亡了！啊呀！”顿时昏了过去。

被唤醒以后，他唱出了这折戏的主曲【江儿水】：

一纸书亲附，啊呀我那妻吓！指望同临任所，是何人套写书中句？改调潮阳应知去，迎头儿先做河伯妇。啊呀妻，指望百年完聚，半载夫妻，也算做春风一度！

生角起唱“一纸书亲附”，声音细如游丝，显示出王十朋遭受重大打击后的极度虚弱，演唱时仿佛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随着一声“啊呀我那妻吓”，他满腹的痛楚一下子倾泻而出。唱到特有的哭腔“啊呀妻”，声音在“妻”字上噎了气，令人感受到他痛苦难以名状。“改调潮阳应知去”的“潮”字，用罕腔拔高唱出，让痛苦达到了顶峰。王十朋对妻子的思念与爱怜，内心的悲愤、痛苦与无奈，就在昆曲完美的音韵中被刻画得淋漓尽致。

《见娘》被昆曲界称作是小生、老旦、老生三鼎甲的戏，每个行当都很重要。焦虑的探寻、困惑的释解、悲恸的抑扬……夫妻之情、母子之情、主仆之情，从三个不同的位置，纠结成一股情感之流，冲撞迸溅，跌宕起伏，足以打动每个观众的心灵。善与恶、真与假、美与丑，也在这情感的宣泄中，得以彰显，让人清晰地辨别。

吕天成在《曲品》中说：《荆钗记》“以真切之调，写真切之情，情文相生，最不可及”。这样的评价是十分准确的。情感是人的一种本质状态，是生活的原动力，显然也是戏曲创作的灵魂。《荆钗记》之所以长演不衰，原因便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