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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慧”“致”:潘之恒的演员论

时间:2023-04-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晚明潘之恒是著名戏曲艺术批评家,他对演员的评论最有特色。有慧而无致,其慧不颖。“赋质清婉”,指姿态方面的气质,容貌气质的柔美明丽;“指距纤利”,指形体,特别是手足的敏捷轻便;“辞气轻扬”,指声音的明快悦耳。但天生禀赋的“才”是比较表面的一个层次,故而第二个层面提出“慧”。第三个层面是“致”。所以“致”在演员素质层面,就是指丰富的情感及其表现情感的能力。

“才”“慧”“致”:潘之恒的演员论

中国戏曲艺术以唱念做打为表现形式,因此对于演员的素质有着特别的要求,戏曲表演的成功与否,演员的素质及其技艺的高下成为关键。自元代戏曲艺术诞生以来,人们对于演员素质就特别关注。胡祗遹《<黄氏诗卷>序》中就提出过“姿质浓粹,光彩动人”,“举止闲雅,无尘俗态”,“心思聪慧,洞达事物之情状”等“九美说”。夏庭芝《青楼集》主要是记载当时演员的著作,初步奠定了中国古代戏曲演员论“色艺”批评的观念,如评“天然秀”之“色”:“高丰神靓雅,殊有林下风致”,评其艺:“才艺尤度越流辈,闺怨杂剧,为当时第一手”;评“顺时秀”云“姿态闲雅,杂剧为闺怨最高,驾头诸旦本亦得体”;评“喜春景”云“姿色不愈中人,而艺绝一时”。

晚明潘之恒是著名戏曲艺术批评家,他对演员的评论最有特色。《鸾啸小品》中“仙度”一文评价演员杨姬云:

人之以技自负者,其才、慧、致三者,每不能兼。有才而无慧,其才不灵。有慧而无致,其慧不颖。颖之能立见,自古罕矣!杨之仙度,其超超者乎!赋质清婉,指距纤利,辞气轻扬,才所尚也,而杨能具其美。一目默记,一接神会,一隅旁通,慧所涵也,杨能蕴其真。见猎而喜,将乘而荡,登场而从容合节,不知所以然,其致仙也,而杨能以其闲闲而为超超,此之谓致也。所以灵其才,而颖其慧者也。[85]

文中谈到的“才”是指天生禀赋,包括形体、声音以及容貌姿态等方面。“赋质清婉”,指姿态方面的气质,容貌气质的柔美明丽;“指距纤利”,指形体,特别是手足的敏捷轻便;“辞气轻扬”,指声音的明快悦耳。以上的评价应该和杨姬应工的行当有关,但声容方面的“才”是演员必须具备的一个基本素质,则是一致的。声色之美是戏曲艺术美最为显而易见的一个方面,也是普通观众最为关注的一个方面,所以演员在姿容、声音方面必须具有美感。

但天生禀赋的“才”是比较表面的一个层次,故而第二个层面提出“慧”。慧就是心智灵动聪慧,所谓“一目默记,一接神通,一隅旁通,慧所涵也”。记忆力、理解力、观察与想象的能力都以灵慧为基础。演员仅仅有美好的声容,那只是具备了天赋之“才”,这种才质是演员的基础,但“才”本身不是表演,再好的声容也不是戏曲艺术。记忆力、理解力、想象力创造力,才能使得具备演员基本素质的人(有相应才质的人),通过后天的学习,掌握戏曲表演的方法和技巧,所以说慧能“灵其才”,让他的天生才质得到最大的发挥和运用。《傅灵修传》中写傅灵修“美艳异常”,为人闲静,跟随父亲学习弦索,登台表演,能使得“一坐尽狂”;后因为昆曲兴盛,遂“习为曼声遏云,吴人咸挢舌不下”。后演出韩上桂杂剧,“一夕而竟,十日而成音”。因为她的灵慧,才学南北曲都有成就,并且能短时间内排成一部杂剧,并达到令人交口称赞的效果。(www.xing528.com)

张岱《陶庵梦忆》中记载的演员彭天锡也是慧能“灵其才”的典型例子,彭天锡擅长演丑角,他在舞台上“皱眉视眼,实实腹中有剑,笑里有刀,鬼气杀机,阴森可畏”,可见此人是有演丑净的才具,他的眼神、面容估计都比较的有杀气。但而能使得他演千古之奸雄佞幸,“经天锡之心肝而愈狠,借天锡之面目而愈刁,出天锡之口角而愈险”,乃至“设身处地,恐纣之恶不如是之甚也”的原因,却不仅仅是他天生才质所能办到的。张岱说他“一肚皮书史,一肚皮山川,一肚皮磥砢不平之气,无地发泄,特于是发泄之耳”,则这些平时阅读之书史、寓目之山川、对社会人生的感触,都能融进他的戏曲表演之中,这就是他作为演员的灵慧之处,也正是有这样特出的智慧,天生的声容相貌上的特点被发挥出来,才足以让他把人物刻画得那么淋漓极致。

慧也能补其“才”,天生才具有限,具有聪慧心思者可以想办法弥补才的缺憾。焦循《剧说》中记载了一个这样的梨园佳话。某戏班一次演出时,因故缺一净角,陈明智被朋友推荐来帮忙。演净角一般必须身材雄伟,声音宏大,而陈明智“形眇小,言复呐呐不出口”,当轮其演出《千金记》中的项王时,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布囊,“出一帛抱肚,中实以絮,束于腹,已大数围矣;出其靴,下厚二寸余,履之,躯渐高;援笔揽镜,蘸粉墨,为黑面,面转大。群优乃稍释,曰:‘其画面颇勿村。’”陈明智从才具上来看,是有缺陷不足的,身材短小,看起来气度萧瑟,但他通过自己巧妙的化妆,却改变了天生的缺陷,这就是慧能补才的典型例证。

第三个层面是“致”。“见猎而喜,将乘而荡,登场而从容合节,不知所以然,其致仙也,而杨能以其闲闲而为超超,此之谓致也。”“见猎而喜”是一个典故,用宋代著名哲学家程颐的故事,说他十几岁时喜欢打猎,十几年后一天傍晚回家,在田野间见田猎者,不觉有喜心。“见猎心喜”比喻一种跃跃欲试的心情。“将乘而荡”用《左传》中记载的一段关于齐桓公夫人蔡姬的典故,蔡姬习水,所以上船后禁不住要荡舟嬉戏。所以这两个典故,指的是一种兴趣盎然的状态,在这儿都是说一种表演的冲动,演员必须有强烈的表演欲,对舞台有着向往之心。但同时登场后又不能过火,即京剧所谓“洒狗血”,必须“从容合节”。潘之恒评杨姬“能以其闲闲而为超超,此之谓致也”,意思是能从容地表现出自己高超的艺术技巧,所以有致。因此,“致”有两个重要层面,一是演员的素质,一是从容自然的表演风格(自然潇洒)及其美学个性(淡净隽永)(参“致节”条,“筠喻”条)。后者属于表演学范畴,留待下节再论。这里主要分析第一个层面的意义,即演员的素质层面的“致”。即使是演员素质层面,“致”既指浓烈的表演欲望和表演冲动,也指能够形成从容自然表演风范的个人风度和韵致。这种表演冲动和个人风度、韵致,实际上就是文人所欣赏的情致,情致情致,重点在一情字。古代演员喜欢舞文弄墨,和文人相互唱和,学习书法绘画等艺术,这不仅仅是一种交际,更是自写其情,丰富情感的蕴涵和培养情感的表现力,然后潜移默化到戏曲表演中去。所以“致”在演员素质层面,就是指丰富的情感及其表现情感的能力。故而《情痴》一文说“古称优孟、优施,能写人之貌,尚能动主。而况以情写情,有不合文人之思致者哉!”写吴越石家二孺“各具情痴”,故而其演《牡丹亭》能状出杜、柳的情状:“夫情之所之,不知其所始,不知其所终,不知其所离,不知其所合。在若有若无,若远若近,若存若亡之间,其斯为情之所必至,而不知其所以然。不知其所以然,而后情有所不可尽,而死生生死之无足怪也。故能痴者而后能情,能情者而后能写其情。”因为二孺本是情痴,所以他们能深刻地理解所要表演的人物,《牡丹亭》中的情事“父母不之信,天下莫之信,而两人之自信尤真也”,而二孺也自信尤真,所以能写出两人深情。“能情者而后能写其情”,说明“致”就是指丰富的情感感受力和表现力,因为有这种能力,故而在看到触动了自己的作品时,才有浓烈的表演欲望和冲动,正如杭州女伶商小玲那样,因为本自多情,所以对于《牡丹亭》才能那么突入地演出,那么强烈的表演冲动,并且入戏过深,猝死在舞台之上。

综上所述,潘之恒所谓“才慧致”,就演员素质而论,包括三个层次,即演员的天生禀赋,表现在声色形体等外部;其次是演员灵慧的智能,表现在记忆力、观察力、理解力等直觉与理性思维方面;第三个层次“致”,表现为演员的情感感受力和情感艺术的鉴赏力,并因为这种感受力而被剧本打动,产生的那种跃跃欲试的表演冲动和欲望。第三个层次越来越接近表演领域,并与前两个素质结合起来对表演产生深刻的影响,故而“致”也有着表演美学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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