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13位黑人家长诉讼托皮卡教育局的原因

1951年，在美国的堪萨斯州的托皮卡市（Topeka），13位家长代表20位孩子，把托皮卡教育局告上了当地的法庭。此案就是美国教育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布朗诉托皮卡教育局案（Brown vs.Board of Education）。此案一路告到美国最高法院，最终终止了美国社会存在已久的白人和黑人必须就读不同的公立学校的种族隔离现象。

布朗是此案的其中一名黑人原告，他有一个8岁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叫琳达·布朗。琳达生活的社区是一个种族融合的社区，因此，她有很多朋友是白人小孩。但是，她们社区的小学却是种族隔离的白人学校。所以，琳达每天只能看着她的三个朋友走七个街区去上那个白人学校，但是自己却要朝另一个方向穿过六个街区到车站坐校车，去一个1.6公里远的黑人学校上小学。布朗先生的另外一个女儿在2004年接受美国公共台访问时说：

我们居住的社区是种族融合的社区。每天早上，沿着那两个街区住的非裔（黑人）孩子会沿着一个方向走（去上学），而住在隔壁的白人的孩子则会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对于孩子来说，我们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你知道，孩子对他们生活的状况很接受。我们非裔学校也是很好的学校。设施都是由同样的人建造的，不像南方那样，设施简陋，屋顶漏雨。老师们也受过很好的训练，其中有很多受过深造。所以我们不是在谈教育质量低下。我们并不是在谈我们要走多远的路去上学，因为在南卡罗莱那州，孩子们要走10英里的路上学。在托皮卡，只需要走几个街区去坐校车。所以，我们不是在讲事实上的艰辛。我们是在讲做事情的原则。

琳达的父亲布朗先生，想要争取自己女儿就近上学的权利，就带着自己的女儿来到了附近的那所白人学校。从琳达的描述当中，我们可以从一个孩子的眼光了解到当时发生的一切：

就如我说的，我们住在一个种族融合的社区，我有很多不同种族的玩伴。所以，当我知道我可能去她们的学校时，我就很激动。我记得那天我和父亲一起走到萨姆那小学，爬上学校的楼梯，这个学校在一个小孩子眼里是如此巨大。我记得我走到里面，我的父亲在和一个人谈话，接着他走进里面的校长办公室，把我留在了外面，和秘书坐在一起。当他在里面办公室的时候，讲着讲着，声音就提高了。然后，他突然从办公室走出来，抓住我的手，我们一起走回了家。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是如此相信我是可以和蒙娜、圭尼娃和旺达还有其他的小伙伴一起上学的。

那天，布朗先生在校长办公室里得到的回答是，校长说他本人也对此无能为力，因为这是教育局的决定。布朗先生是一个商店的电焊工人，他自己是没有能力作法律诉讼的。他于是和其他的黑人家长找到了当时的“全国有色人种促进协会”（NAACP）寻求帮助。这些家长都是由于学校种族隔离的原因，孩子无法就近上学。

“全国有色人种促进协会”——NACCP建立于1909年，长期致力于促进种族平等方面的工作，因此它非常乐意接手帮助这个案子。在此协会的帮助下形成的律师团队，帮助这些黑人家长们在法律上想对策、做相关的研究，并于1951年向当地的法院提出上诉。可是当地法院最终做出有利于教育局的判决。这是因为在1896年有一个判案的先例，提出了“隔离但平等”（separate butequal）的概念，也就是说只要黑人学校和白人学校在校舍、交通、课程以及教师资格上面是平等的，隔离就可以是合法的。

这案子最终被告到美国高等法院。为了在这次诉讼中获胜，NACCP的律师们为这次诉讼做了详尽的研究，收集了当时大量心理学和社会学的研究成果，提供了超过30名社会学家的证言，来说明种族隔离对黑人孩子造成的伤害。

于1953年上任的首席大法官厄尔·沃伦一上任就碰到了这个官司。厄尔·沃伦认为，这个官司实际上涉及到是一个道德问题：如果他们按照以前的判例执行“隔离但平等”的政策，实际上就是承认了黑人比白人劣等。厄尔·沃伦是一个非常成熟的政治家，他知道，如果要推翻判案先例以及“隔离但平等”的说法，这个判决必须是全票通过才行。只要法庭有任何的人反对，都会给那些反对种族融合的人以口实，给南方造成大规模骚乱的机会。

于是沃伦开始私下跟各个法官逐一交谈，想要说服那些持反对意见的法官。当他走到最后一个还持反对意见的法官的办公室时，他说：“斯坦，你是唯一的一个了。你需要作出为这个国家最好的决定。”沃伦终于得到了法庭全部法官的支持。最后的判决的书写，沃伦也是字斟句酌，他不停地修改，直到所有法官都同意为止。在1954年5月17号，当首席大法官沃伦宣布“我们全体一致认为‘隔离但平等’和我们的宪法不相符”的时候，整个法庭都为之震撼。没有人相信这个决定能够全票通过。沃伦在宣判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如果在公立学校按照种族来隔离孩子，就算是物理设施和其他“有形”的因素都是平等的，是否也剥夺了少数族群公平受教育的机会呢？我们相信是这样的。

把白人和有色人种的小孩在公立学校隔离起来，对有色人种的孩子是有害的。而这种伤害在得到了法律的认可时，会变得更加巨大，因为种族隔离的政策通常被人解释为意味着黑人种族的低劣。这种卑劣感会影响孩子学习的动机。因此，通过法律认可隔离会拖累黑人孩子的教育以及心智发展，剥夺他们在一个种族融合的学校系统可能得到的益处。(www.xing528.com)

我们因此下结论，在公立学校领域，“隔离但平等”是没有一席之地的。隔离的教学设施本质上是不平等的。因此……这违反了宪法第十四条修正案的所保护的同等保护权。

这个宣判令众人惊奇的还有一点，那就是连其中一个犯有心脏病的法官也提前回来，表达他对此判决的支持。到此为止，这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判决似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通过这个争取教育公平权的案例，我们可以学习到很多的东西。首先，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们会因为各种不公平的待遇受到伤害，产生质疑，但是他们幼小的心灵接纳这种现实的不公平，因为，这就是他们生下来所处的环境。正如布朗先生的孩子在面对种族隔离的学校时所说的：“对于孩子来说，我们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你知道，孩子对他们生活的状况很接受。”

所以，改变孩子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很多时候要靠他们身边的人，尤其是家长来争取。其实，虽然当时美国的公立学校是种族隔离，但是黑人和白人学校的设施甚至师资力量是对等的。但是，他们“不是在讲事实上的艰辛。（而）是在讲做事情的原则”。这样根据种族来隔离学生，在原则上是讲不通的。

当作为家长的布朗想要向校长争取权利的时候，他得到了一个冷漠的回答——是上面的决定，我也无能为力。这个时候，作为没有受过什么高等教育的一个电焊工人，要想争取自己的权利，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此时，要有合适的关键人物或组织的帮助很必要。从布朗案我们也可以看出，“全国有色人种促进协会”提供的律师帮助——这些律师们帮助收集资料，用专业的方式作详尽的准备工作——对这个案子的最终成功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同时，在利益集团内部需要有有觉悟的人能够提供关键的帮助。沃伦先生本来是个白人，但是他觉得这样做事情的原则不对，在道德上站不住脚，在学校进行种族隔离其实是对黑人孩子的歧视。所以他为此做出了艰辛的努力。因为他是一个很成熟的政治家，同时又在首席大法官这个关键位置，他能够运用自己的能力和影响力，说服其他的法官作出这一历史性的判决。同样，在帮助布朗一案的律师和法官当中，一定也有很多的白人，他们能够让原则超越偏见，勇敢地站在黑人家长这一边，反对学校系统的种族隔离。

最后，因为任何一项诸如取消学校种族隔离这样的历史性的判决对人们固有的观念的冲击太大，往往会造成大的社会震荡和动乱，后果很难预测。这时，需要有成熟的政治家和改革者，尽量用保守沉稳的方式渐进地进行改革，从而达到最好的效果。首席大法官沃伦先生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例子。他知道，如果这样一个历史性的判决没有所有法官的一致赞成，就会给支持种族隔离者以机会，会增加南方动乱的风险。因此，他做足了准备工作，先私下里给其他的法官做工作，同时对最后的判决书也是字斟句酌，征得了所有法官的同意之后才定稿。

尽管当时包括沃伦法官在内的很多人都意识到在各个州执行这项判决需要时间，但是，人们还是没有预料到，它的社会阻力会是如此大，以至于让法庭的权威都受到了挑战。判决生效后，有一些地方——像弗吉尼亚的爱德华王子县，干脆取消了当地的所有公立学校。在美国的阿肯色州的小石城，当9个黑人学生在1957年9月开学时想要进入取消种族隔离的“小石城中心高中”的时候，州长公然违抗联邦法庭的命令，让阿肯色州的国民警卫队阻止这9个学生进入。其中的一名黑人女孩叫伊丽莎白·伊科福德。因为被警卫阻挡，她被众人包围着，不得不一个人走到一条街的凳子上，等公车带她到她妈妈工作的地方。伊科福德后来回忆说：“我想要努力在这群暴民中寻找一张友善的脸——一个可以帮助我的人。我看到一个老奶奶，看起来有一张友善的脸。但是当我再次看她的时候，她竟然向我吐唾沫。”

这9个学生在家里呆了两个星期，尽量把作业做到最好。最后，在任的艾森豪威尔总统不得不把阿肯色州的国民警卫队联邦化，并且派遣1200名美国第101空降师的队员来护送这9个学生进入学校。因为这9个学生在学校内仍然会受到骚扰，因此部队又不得不派人护送这些学生进教室。尽管遭遇重重阻力，这9个学生依然每天鼓起勇气返回学校。他们知道自己所做的是在为后代争取平等教育权。当第一个黑人毕业生俄里斯特·格林从该高中毕业的时候，马丁·路德·金还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这9个学生的故事最后成了著名的“小石城九人”（Little Rock Nine）事件，被载入美国的历史史册，他们当时上的小石城中心高中也成了历史景点。

所以，任何一个重大的社会改革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因为无数像伊丽莎白·伊科福德这样的当事人的勇气和坚持，同时也有像艾森豪威尔总统这样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动用军队护送学生上学的举措，最终让黑人在美国享有了平等的教育权。布朗一案影响的不仅是公立学校的种族隔离制度。布朗一案的宣判，一下子打破了人们的沉寂。整个国家开始谈论种族主义、歧视、二等公民等等话题。1964年肯尼迪总统以绝对优势当选，他是民权运动的热心支持者。于是，布朗一案10年之后（1964年）又诞生了民权法案以及紧接着的黑人选举权法案等等一系列致力于种族平等的法案。

现在，当美国人回望那段历史，很多人已经觉得当时黑人受到的待遇有点不可思议，白人和其他各种族权利平等的概念现在已经深入人心。在1999年的11月，美国总统克林顿授予“小石城九人”每个人以国会金质奖章。这是国会授予平民的最高荣誉奖。这为布朗一案这个历史事件画上了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