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建康的木材的分析介绍

六朝建康的木材

能源不仅是现代社会发展的一个制约因素 ,也全面影响着古代社会生活的 方方面面 。在中国六朝这一特定 的历史时期 ,作为矿产 的煤还没有广泛利用 , 木材便是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重要资源 。迄今为止全面探讨六朝时代社会 生活与社会经济的论著 ,鲜见将木材纳人论述的视野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 的缺陷 。 美国威斯康辛大学经济学系的赵冈先生 ,在其《中国历史上的木材消耗 》一 文中 ,利用一些典型史料及国内学者的个案研究 ,对中国历史上的木材消耗问 题作了鸟瞰似的论述 ,在该文中 ,他分析中国古代木材消耗的主要方面为薪炭 、 棺木 、建筑用材 、矿冶与煮盐以及其他 。在该文中 ,赵先生还据史实与研究论著 判断 ,仅薪材一项 ,古代普通民众年木材消耗量的低标准为 立方米 ,而森林的 木材蓄积量 ,根据林木的种类及林区分布的不同情形 ,在 一 立方米之间 。 按照这一判断 ,以低的森林木材蓄积量 ,古代社会一个五口之家一年仅薪材一 项 ,需要毁坏 一 亩森林 ,如果以高的蓄积量考虑 ,至少也烧掉一亩森林 。当 然 ,这种判断还只是一般的情形 ,就六朝时代来说 ,气候偏于寒冷 ,大多城市都 才开始兴建与发展 ,木材的消耗量当有所增加 ,所需林地也必然增加 。 且不说南方的情形 ,就六朝时期黄河流域 的情形来说 ,尽管人地关系与汉 代繁荣时代相 比趋于缓 和 ,但木材仍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 当时社会生活 的面 貌 。后赵石勒欲大规模兴建邺城 ,适逢 “时大雨霖 ,中山西北暴水 ,流漂 巨木百 余万根 ,集于堂阳”。石勒大喜 ,以为天助 。北魏后期都城洛 阳,材木“尽 出西 河”,至使当地地方长官因应对洛中“朝贵”索取而不胜其烦 。北魏后期 ,华州治 所从原来的李润堡迁至汉代冯诩古城 ,主要原因是为了便于 “樵牧 ”亦即木材采 集之便 。城市建设离不开木材 ,而百姓 日常生活的薪材则是社会生活展开不可缺少 的内容 。就魏晋南北朝时期来说 ,柴火亦是民生的重大问题 。贾思舞在 《齐民 要术 》中 ,叙述林木种植营利的情形 ,对薪材一项的经济利益便加以谆谆告语 。 · ·

如述种榆之利说“其岁岁料简剥治之功 ,指柴雇人 ,十束雇一人 ,无业之人 ,争 来就作 。卖材之利,己 自无货 。 ”他 自注说 “ 一顷 岁出万束 ,一束三文 ,则三十 贯 。 ”在述种柳之利时说 “ 三十亩中 百树得柴一载 ,合柴六百四十八载 。载直 钱一百文 ,柴合收钱六万四千八百文 。 ”与乡村散居的农户相 比,薪材对于人 口 集中居住的城市来说 ,问题显得更为突出 ,所以 《齐民要术 》言种树卖柴之利 ,特 别指出应 “地须近市 ”。 六朝的建康城是不断发展起来的城市 ,在梁朝盛时已然成为约有 万人 口的大城市 。此前的汉代以及此后的隋代 ,江南木柴都是黄河流域的重要供应 地 ,建康城的发展时期 ,开发较晚的南方山地 自然森林 比北方丰富 ,江南总体上 木材还不是一个问题 。但宫庭贵族所需大材 ,多集中于长江中上游各支流山地 及闽浙山区 ,砍伐与运输不易 。汉代北方对 “江南糯梓豫章 ”需求量很大 ,时人 就曾指出 “夫糯梓豫章 ,所出殊远 ,又乃生于深山穷谷 ,经历山岭 ,立千步之高 , 百丈之溪 ,倾倚险阻 ,崎岖不便 。求之连 日,然后见之 ,伐研数月然后迄 。 ',长江 中下游地区“边海带湖 ”,为东晋南朝经济发达之地 ,城市经济 日益繁荣 , 自然森 林却不多 。建康地 当古丹阳湖区,东南为太湖流域 ,附近不可能有成片 自然森 林 ,大宗木材须由长江从上游采伐运至 ,整个六朝时期均无多大改变 。建康城 在六朝时期几次建设 ,都面临木材紧张的问题 。孙权先都武 昌,后迁都建业 , 赤乌十年下诏说 “建业宫乃联从京来所作将军府寺耳 ,材柱率细 ,皆以腐朽 ,常 恐损坏 。今未复西,可徙武昌宫材瓦 ,更缮治之 。 ”有关机构奏称 “武 昌宫 已二 十八岁 ,恐不堪用,宜下所在通更伐致 。 ”孙权表示 “大禹以卑宫为美 ,今军事未 已,所在多赋 ,若更通伐 ,妨损农桑 。徙武 昌材瓦 , 自可用也 。 ”孙亮时 ,欲广宫 室 , “诏州郡伐宫材 ” 吴末 ,孙 皓 , “更营新宫 ,制度宏广 ”, “盛夏兴功 ,农 守并 废 ”。华核上书谏阻 ,其 中说 “上方诸郡 ,身涉山林 ,尽力伐材 ,废农弃务 ,士民 妻擎赢小 ,垦殖又薄 ,若有水旱则永无所获 。州郡见米 ,当待有事 ,冗食之众 ,仰 官供济 。若上下空乏,运潜不供 ,而北敌犯疆 ,使周 、召更生 ,良 、平复出 ,不能为 陛下计明矣 。 ”足见当时建康木材由建康“上方诸郡”,即长江中游地区供给 ,且 采伐不易 。东晋末 ,卢循等欲从广州起兵北上夺取政权 , “密欲装舟舰 ,乃使人 伐船材于南康山,伪云将下都货之”。。南康山地当今赣南山区 。梁朝时 ,梁武帝 欲为其父造寺以祈福 , “命有司求 良材 ,曲阿弘氏 自湘州买巨材东下 ”。 这些有 关六朝建康木材来源的史实 ,大体表明建康宫庭富室所须大材产地逐步由赣江 流域向湘江流域扩展 、以及建康木材依托商人采办的情形 。 建康木材来源不易 ,因而价格居高不下 。东晋初元帝因宠子琅邪王司马焕 幼年而死 , “悼念无已”, “加以成人之礼 ,诏立凶门柏历 ,备吉凶仪服 ,营起陵园 , 功役甚众 ”。孙霄上疏谏称 “凶门柏历 ,礼典所无 ,天晴可不用 ,遇雨则无益 ,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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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宜节省者也 。若琅邪一国一时所用 ,不为大费 ,臣在机近 ,义所不言 。今天台 所居 ,王公百僚聚在都辈 ,凡有丧事 ,皆当供给材木百数 、竹薄千计 ,凶门两表 , 衣以细竹及材 ,价直既贵 ,又非表凶哀之宜 ,如此过饰 ,宜从粗简 。 ',。正因木材难 得 ,因而“价直既贵 ”。东晋时 ,建康官府所须木材曾令以杂税 的形式向各地调 发 ,刘宋初 ,开始采用购买的方式采办 。。但官府所需木材紧张的情况并无多大 改变 ,刘宋 中期 , “都水材官朽散 ,十不两存 ” “备豫都库 ,材竹俱尽 ”。。这当然首 先反映了当时国家财政紧张 ,同时也说明木材价格甚高 ,不能大规模的贮备 。 建康官府所须木材采办不易 ,居住此地的官僚贵族亦颇受其苦 。宋文帝 时,吏部尚书庚炳之 “内外归附 ,势倾朝野 ”, “市令盛馥进数百 口材助营宅 ,恐人 知 ,作虚买券”, 。后竟成为其罪状之一 。南齐时 ,豫章王萧疑 “收合得小杂材”, 加上朝廷 “赐故板 ”,欲于宅中 “造一小 眠斋 ”, “始欲成就 ,皆补接为办 ,无乖格 制 ,要是怪柏之华 ,一时新净 ”。只因太子东宫 “无此斋 ”,遂上书朝廷说 “臣乃 欲坏取以奉太子 ,非但失之于前,且补接既多 ,不可见移 ,亦恐外物或为异论 ,不 审可有垂许送东府斋否 。 ……所启蒙允 ,臣便当敢成第屋 ,安之不疑 陛下若不 照体臣心 ,便 当永废除不休 。”。梁武帝宠臣何敬容 “舍宅东为伽蓝 ,趋势者因助 材造构,敬容并不拒 ,故此寺 堂宇 校饰 ,颇为宏丽 ,时轻薄者因呼为 `众造 寺 ' 焉 ”。。小小一 “眠斋 ”,竟有可能引发政治上的危机 ,朝中显贵造寺 ,须待趋炎附 势者“助材”方“颇为宏丽”,均因建材难得 。所以当贺深上书指责梁武帝债佛造 寺时 ,梁武帝声称“凡所营造 ,不关材官 ,及以国匠 ,皆资雇借 ,以成其事”, 。表示 自己信佛为私人行为 ,没有占国家便宜 。 木材价高 ,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六朝建康城市的面貌 。孙权徙武 昌材瓦改 造建康宫城 ,以“卑宫 ”为美 ,后虽经孙亮 、孙皓时扩建 ,但在西晋末石冰之乱 中 “焚烧荡尽 ”。。东晋初多次兴建宫室 ,但形制 “俭陋 ”、“俭狭 ”。。至孝武帝太元初 谢安当政时,因“宫室朽坏 ”加以改筑 ,才颇具规模 。孙权于秦淮河上建朱雀桥 , 东晋初王敦攻建康时 ,温娇将其烧毁作为防御手段 , “是后权以舶航为浮桥 ”,成 帝时 , “侍 中王坦之议复税桥行者 ,收直以具其材 ,但苑宫初理不暇 ,遂浮航相 仍 ”。。宫殿建筑 自然与当时政府财力有关 ,。但木材价高难求应无疑加重了财政 的负担 。东晋至宋 、齐 ,新任官僚受命后二十 日内须交二千“修城钱”,至南齐时 宫城才有较完善的城墙 ,同样亦由于木材价高 ,烧砖不易 。 国家建筑如此 ,一般 民居 自然以简陋为主 。六朝盛时 ,建康城中虽不乏豪 宅 ,但为数不少的官员因不事贪污便妻子露立 ,亦有任官地方大肆贪污 , 目的就 是回京建一套与身份相当的住宅 。清廉的官员一宅难求 ,表明建康城 中大多数 民居简陋不堪 。竹茅之舍应是民居的主要形态 ,因而六朝时期建康城 中屡发大 火 , 。甚至引起民众的心理恐慌 。。隋灭陈之前 ,高颖建言“又江南土薄 ,舍多竹 · ·

茅 ,所有储积 ,皆非地窖 。密遣行人 ,因风纵火 ,待彼修立 ,复更烧之 。不 出数 年 ,自可财力俱尽 。 ”虽是针对“江南”而言 ,亦反映出建康城“舍多竹茅 ”,易发大 火的事实 。南朝时 ,建康城中住宅交易频繁 ,。宅价居高不下 , 与木材来源不易 亦当很有关系 。 考古史料表明 ,汉代长江中下游地区与北方一样 ,墓葬中棺木与墓室均广 泛使用巨大的木材 ,而六朝时绝大多数为砖室墓 。烧砖 当然也需要木柴 ,但与 建造木室的木材相比 ,细小材柱乃至竹茅 ,均可为用 ,相对木撑墓室来说 ,对木 材的质地与大小要求不高 。因此 ,用砖撑代替木撑 ,固然与“金石不朽”的时代 观念有关系 ,木材的贫乏也应是重要的促成因素 。就棺来说 ,无棺而葬在东晋 南朝是政府禁止的行为 ,但民众却因无力备办棺材 ,停尸积年而不葬 , “麟然路 隅 ,往往而有 ”。。史料表明南朝时建康城中棺价有五百钱 、一千钱 、三千钱之差 异 ,贫穷的官员只能以小棺为葬 ,赐贫者以棺器成为朝廷 、官员的善举 ,想尽办 法为亲人及乡邻备办棺木 ,亦得列于正史《孝义传 》,史料涉及的地域 ,建康及太 湖流域 、宁绍平原 占绝大多数 。这与北魏后期洛阳城中制棺者以桑木为之 ,都 同样表明木材贫乏已是一个社会问题 。 当建康城 日益扩大后 ,樵薪越来越成为一个严重影响民众生活的问题 。六 朝特别是南朝时 ,贫穷者以樵采为生的史实不少 ,不仅为了“自资 ”,贩卖 以求得 其他生活资源,应属常态 。江淹少时“孤贫“,即“常采薪以养母 ”。东晋南朝屡 次下令禁止私 占山林 ,主要原 因便是贫者樵采无所 。南朝时 ,政府针对建康城 的娠恤 ,往往赐以“柴米”、“樵米”、“薪粟 ”、“樵粮 ”。。南齐末 ,萧衍进围建康 ,名 士阮孝绪 “家贫无 以囊 ,憧妾窃邻人樵 以继火 ,孝绪知之 ,乃不食 ,更令撤屋而 炊 ” 。梁宗王萧伟 ,“每祁寒积雪 ,则遣人载樵米 ,随乏绝者即赋给之 ”。。梁末侯 景围台城 , “宫门之闭,公卿以食为念 ,男女贵贱并出负米 ,得 四十万解 ,收诸府 藏钱帛五十亿万 ,并聚德阳堂,鱼盐樵采所取盖寡 。至是乃坏 尚书省为薪 。 ' ,。或 许 “公卿 ”大都没有经历过柴火的困境 ,才有此尴尬 。 可以说正因为自然森林分布地区与经济发展的区域不一致 ,木材特别是上 等木材的跨地区贩运 ,成为六朝商业的一大类型 ,随着六朝时代浙东 山地的开 发 ,用材林的营造也亦开始 。谢灵运在其 《山居赋 》中 ,描写其始宁别墅中的林 木说 “其木则松柏檀栋 ,口口桐榆 。集拓毅栋 ,揪梓怪椿 ,刚柔性异 ,贞脆质殊 。 卑高沃靖 ,各随所如 。干合抱以隐岑 ,秒千初而排虚 。凌冈上而乔辣 ,荫涧下而 扶疏 。 ”刘宋时 ,羊希请定 占山法令说 “凡是山泽 ,先常嫩熄种养竹木杂果为林 花 ,及破湖江海鱼梁鳅衡场 ,常加功修作者,听不追夺 。 ”知 占山而 “种养竹木杂 果为林花 ”者确有其人 ,谢氏《山居赋 》中罗列的各材用林木 ,很有可能为人工种 植 。至于东晋南朝士大夫心向玄学 ,崇尚自然 ,所居必择幽隐 ,种树植竹 ,史实甚 多 ,不烦征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