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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里“泡”出来的作家、科学家

时间:2023-03-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六、茶馆里“泡”出来的作家、科学家在联大读书,没有固定的教室,自修往往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不过坐在桌旁不泡茶,不吃花生瓜子,看看书做做作业,倒也不要紧。平时觉得昆明茶店不少,但这时却又感到太少。有时跑了大半个昆明城也难找到一席之地。昆明的茶馆有个习惯,客人一进门,“幺师”便大喊一声,问你要什么,送茶倒茶也都要喊,还有卖花生瓜子的,租竹烟筒的,卖零食的也叫喊不停。

茶馆里“泡”出来的作家、科学家

六、茶馆里“泡”出来的作家、科学家

在联大读书,没有固定的教室,自修往往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图书馆当然好,但常常没有空座位。宿舍里光线太暗,而且也嘈杂。昆明西仓坡下有个翠湖公园,离新校舍不远,不收门票.游人不多,坐在凉亭里读书确实不坏。园里有一茶馆,饮茶的桌凳就放在湖堤旁边,桌子上常放着两碟花生瓜子,数量极少而价钱很贵。不过坐在桌旁不泡茶,不吃花生瓜子,看看书做做作业,倒也不要紧。白天好办,困难的是晚上。昆明的电力超载很多,晚上用电高峰时间,电压常降到160伏以下,白炽灯泡只微微发红,怎么能看书?后来实行分区轮流停电,如轮到拓东路停电,工学院的同学们只好吃过晚饭,便赶紧挟起书包往外跑,去寻找有电地区的茶馆。四个人占一张茶桌,一人一杯清茶,打开书包做起作业来。平时觉得昆明茶店不少,但这时却又感到太少。有时跑了大半个昆明城也难找到一席之地。茶店老板看到学生来占茶座很是头疼,因为学生一坐下来,不到关门是不会走的。一宵生意就只有这几个学生主顾了。当年的茶馆老板总算还能体谅这些穷学生,只是不再提壶来冲开水罢了。

昆明的茶馆有个习惯,客人一进门,“幺师”便大喊一声,问你要什么,送茶倒茶也都要喊,还有卖花生瓜子的,租竹烟筒的,卖零食的也叫喊不停。在那样的环境中看书学习,非有“心远地自偏“的修养不可,否则是无法读书的。如果离联大较近的文林街、风翥街一带的茶馆挤满了,便得走两三里路到城中区的茶馆去。有时找不到读书的地方便索性去南屏街再欣赏一遍《翠堤春晓》之类的电影了。

许多联大学生都有“泡茶馆”的习惯。要上一杯茶,就可以在里面坐一天。到了晚上,茶馆的汽灯亮起来,其亮度比宿舍和图书馆的灯亮多了,这更使茶馆成为学子们理想的活动天地。不过,他们“泡茶馆”的并不仅仅不是为了喝茶、消遣,更多的是为了学习、交流、讨论。从联大诸多学子充满温情的回忆中,我们不难看到这一点。

汪曾祺专门写有一篇名叫《泡茶馆》的文章,其中说到:泡茶馆是联大学生特有的语言。本地原来似无此说法,本地人只说“坐茶馆”。“泡”是北京话,其含义很难准确地解释清楚。勉强解释,只能说是持续长久地沉浸其中,像泡泡菜似的泡在里面。“泡蘑菇”、“穷泡”,都有长久的意思。北京的学生把北京的“泡”字带到了昆明,和现实生活结合起来,便创造出一个新的语汇。“泡茶馆”,即长时间地在茶馆里坐着。“大学二年级那一年,我和两个外文系的同学经常一早就坐到这家茶馆靠窗的一张桌边,各自看自己的书,有时整整坐一午,彼此不交一语。我这时才开始学写作,我的最初的几篇小说,即是在这家茶馆里写的”。“在这样桌子上打桥牌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因此到这家茶馆来喝茶的,大都是来打桥牌的,这茶馆实在是一个桥牌俱乐部。联大打桥牌之风很盛。有一个姓马的同学每天到这里打桥牌。解放后,我才知道他是老地下党员,昆明学生运动的领导人之一。学生运动搞得那样热火朝天,他每天却只是很闲在、很热衷地在打桥牌,谁也看不出他和学生运动有什么关系”。“泡茶馆对联大学生有些什么影响?答曰:第一,可以养其浩然之气。联大的学生自然也是贤愚不等,但多数是比较正派的。那是一个污浊而混乱的时代,学生生活又穷困得近乎潦倒,但是很多人却能自许清高,鄙视庸俗,并能保持绿意葱茏的幽默感,用来对付恶浊的穷困,并不颓丧灰心,这跟泡茶馆是有些关系的。第二,茶馆出人才。联大学生上茶馆,并不只是穷泡,除了瞎聊,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读书的。联大图书馆座位不多,宿舍里没有桌凳,看书多半在茶馆里。联大同学上茶馆很少不挟着一本乃至几本书的。不少人的论文、读书报告,都是在茶馆写的……。联大八年,出了很多人才。研究联大校史,搞“人才学”,不能不了解了解联大附近的茶馆。第三,泡茶馆可以接触社会。我对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的生活都发生兴趣,都想了解了解,跟泡茶馆有一定关系。如果我现在还算一个写小说的人,那么我这个小说家是在昆明的茶馆里泡出来的。”[39]

杨振宁说,在1942年的时候,杨振宁、黄昆与张守廉形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晚饭后回宿舍之前,都要花一两个小时去茶馆。在茶馆中,他话题甚为广泛,从古代历史到当代政治,从文化模式到新上映的电影,几乎无所不谈。学术问题自然是谈话的中心。用杨振宁的话来说,他们在茶馆中的主要活动就是“无休止地辩论物理里面的种种题目”。[40]

与物理系的“三大才子”的论学热情不遑多让的是联大的学生诗人。他们“在许多下午,饮着普通的中国茶,置身于乡下来的农民和小商人的嘈杂之中”,“迫切地热烈地讨论着技术的细节”。[41]除了学生之间在茶馆中进行的随意游谈,还有学生把自己组织的小型讨论会也放在茶馆中进行。如王俊鹏等几个同学组织了一个读书会,每周进行一次讨论,茶馆便是他们的讨论会会场。[42]

在茶馆中,学子们次第展开辩论的问题往往悬而未决者居多,在茶馆关门后,这些辩论便被带回校园,成为许多联大学子的“精神夜宵”。

杨振宁说,记得有一次,他与黄昆等人讨论量子力学中“测量”的准确意义这一哥本哈根学派中的“重大而微妙的问题”。那天,从开始喝茶辩论到晚上回到学生宿舍,关电灯上床以后,辩论依然不止。虽然他记不得那天晚上争论的确切细节,也不记得谁持什么观点了,但有一点依然清楚地记得:他们最后都从床上爬起来,点亮了蜡烛,翻着海森伯的《量子力学原理》来调解他们之间的辩论。[43]王佐良在谈到联大学生诗人的论学热情时说,他们的“高声的辩论有时伸入夜晚:那时候,他们离开小茶馆,而围着校园一圈又—圈地激动地不知休止地走着”[44]

为什么他们会这么痴迷于课外的论辩呢?在何兆武看来,那是因为同学之间“经常海阔天空无拘无束的论辩是青年时代最美好的精神享受”[45]

同甘共苦的生活以及共同的奋斗目标,使得联大的师生关系给人以亲如一家的感觉,比如物理系的学生对此就深有感触:物理系师生之间的关系是很密切的,各教授不但在课堂上和学生接触,课外也常和学生谈一些学术、学习、生活等问题,彼此很融洽。孟昭英教授特别爱与学生在一起,学生在他面前也毫不拘束。吴有训、饶毓泰教授(物理系的人常称他们为“老夫子”)一向爱护学生,不少学生毕业很久还和他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赵忠尧、周培源教授也常请自己教的同学到家里吃饭、座谈。班上同学去赵忠尧先生家时,他的小孩和邻居其他教授的小孩一同表演节目。一次,物理系全班同学到周培源教授家作客,周先生全家与他们合影留念。

化学系学生申泮文终生难忘杨石先教授给予他的帮助,由于物价上涨,申泮文需要经常出去给昆明当地准备考大学的高中生进行家庭辅导,谋些收入补助生活费用。到了大四时,课业负担相当重,必须读满学分才能毕业,因此不能更多地到外面去兼职。申泮文考虑再三,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求助于系主任杨石先教授,这本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杨先生却安慰他说:“你有困难为什么不早来找我呢?南开大学办事处还有点钱,可以借给你。”于是开了一张纸条,让申泮文每月到南开大学驻昆明办事处支取10元补助费。在老师的关怀和帮助下,申泮文才得以顺利地完成大学学业。

陈序经教授是一个很重乡情的人。他祖籍广东,但凡广东籍的学生在学习、工作、生活上遇到困难,都去找陈先生。有的同学没钱交饭费,找陈先生,没有工作,找陈先生,找到了工作要人担保,也找陈先生。

“在长期的战争中,联大的师生都生活在苦难的日子里,贫困笼罩着一切,营养的不良,衣衫的褴褛,书籍仪器研究工具以及居屋都是奇特的困难、缺乏,憔悴、衰颓、死亡,世局国难的苦闷,社会的辛酸……这种种人间的不幸,不断地连续打击在他们的身上,而他们依旧坚贞不易,在继续一个永远不会终止的工作——真理的追求。”[46]激励他们去克服一切困难、完成学术构建的就是植根于他们心中的爱国主义精神和文化使命感。因而“虽在颠沛流离之中,并受物价高涨影响,几至饔飧不继,然对于学术研究,仍一本旧贯,不稍懈怠”。[47].黄子卿教授生活困难,又为疟疾缠身,“饭甑凝尘腹半虚,维摩病榻拥愁居。草堂诗好难驱虐,既典征裘又典书”。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不顾每次往返步行两个多小时,承担了每周36小时的教学工作;[48]罗庸教授在紧张的教学科研之余,还应老舍之约,以评书、快书、太平歌词等形式编写了许多通俗的抗战文艺作品。如《汉奸自叹》、《老妈辞话》、《一门全节》等,广为流传;[49]冯至在一处乡间茅屋中躲避空袭时,还在“翻译卑得曼编的《歌德年谱》,详加注释,在重庆出版的《图书月刊》按期发表”。另外,他还“以年谱为纲”,读“西南联大外文图书室收藏的40卷本的《歌德全集》”,从而“对于歌德一生的转变和他的重要思想有了初步的认识和理解”。[50]

生活虽然艰苦,联大的师生们仍然能够“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正是凭着这种在艰难困苦中不断奋起的苦干实干精神,西南联大才创造了教育的奇迹并取得了辉煌的学术成就。

【注释】

[1]朱自清:《论轰炸》,《朱自清全集》,第3卷,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18页。

[2]《梅贻琦日记(1941—1946)》,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3页。

[3]《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汪曾祺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年,第364页。

[4]韩咏华:《同甘共苦四十年——记我所了解的梅貽琦》,《笳吹弦诵情弥切》,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8年,第51页。

[5]李树青:《民主的堡垒》,《笳吹弦诵情弥切》,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8年,第39页。

[6]费孝通:《疏散——教授生活的一章》,《费孝通文集》,第5卷,北京:群言出版社,第271、第272页。

[7]《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汪曾祺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第364~365页。

[8]费孝通:《疏散——教授生活的一章》,第271、第272页。

[9]陈达:《浪迹十年》,北京:商务印书馆,1946年,第203页。

[10]叶方恬:《苦难中成长的西南联大(外三章)》,云南文史资料,1988年,第34辑。

[11]刘培育编、金岳霖著《哲意的沉思》,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年,第348页。

[12]李树青:《民主的堡垒》,《笳吹弦诵情弥切》,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8年,第39页。

[13]参见冯友兰:《三松堂自序》,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99页、第102页。

[14]吴大猷:《抗战期中之回忆》,传记文学,1964年9月,第5卷,第3期。

[15]王了一:《龙虫并雕斋琐话》,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第117页。

[16]杨振宁:《忆在西南联大的艰苦岁月》,《笳吹弦诵情弥切》,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8年,第217页。

[17]《一代宗师——曾昭抡百年诞辰纪念文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336页。

[18]参见陈兆玲:《历史不能忘记——长沙临大、西南联大屡遭日军轰炸之实证》,北京档案,1997年,第7期。(www.xing528.com)

[19]沈石:《西南联大群相》,收入《北京大学史料》(1937—1945),第3卷,第507页。

[20]陈平原,夏晓虹编:《北大旧事》,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第314页。

[21]参见陈兆玲:《历史不能忘记——长沙临大、西南联大屡遭日军轰炸之实证》,北京档案,1997年,第7期。

[22]《朱自清全集》,第3卷,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17页。

[23]方靳,方群:《陈岱孙教授谈西南联大》,《云南文史资料》,第34辑,1988年。

[24]冯友兰:《联大被炸以后》,当代评论,1941年,第1卷,第8期。

[25]《潘光旦文集》,第9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534页。

[26]金耀基:《剑桥与海德堡——欧游语丝》,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59页。

[27]吴宓著,吴学昭整理:《吴宓日记》第7册,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第274、第275页。

[28]吴宓著,吴学昭整理:《吴宓日记》第7册,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第244、第245页。

[29]《吴宓日记》第7册,第246、第247页。

[30]蒋梦麟:《西潮》,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207、第208页。

[31]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清华大学史料选编》,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331页。

[32]柳无忌:《南岳山中的临大文学院》,《笳吹弦诵情弥切》,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8年,第54页。

[33]王子光:《闻一多治印》,见《闻一多纪念文集》,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0年1月,第364页。

[34]浦江清:《闻—多教授金石润例》,《笳吹弦诵情弥切》,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8年,第95页。

[35]闻黎明,侯菊坤编:《闻一多年谱长编》,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692、第693页。

[36]《庆祝西南联合大学成立65周年纪念特辑》,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简讯,2002年,第32期,第95页。

[37]《难忘联大岁月——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在昆建校六十周年纪念文集》,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3页。

[38]先声:《兼差在联大》,《笳吹弦诵在春城——回忆西南联大》,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第286页。

[39]汪曾祺:《泡茶馆——昆明忆旧之一》,《笳吹弦诵在春城——回忆西南联大》,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第290页。

[40]杨振东,杨存泉编:《杨振宁谈读书与治学》,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7页。

[41]王佐良:《一个中国新诗人》,《中国新文学大系·文学理论》(卷一),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0年,第567页。

[42]《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34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51页。

[43]杨振东,杨存泉编:《杨振宁谈读书与治学》,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7页。

[44]《一个中国新诗人》,第567页。

[45]何兆武:《历史理性批判论集》,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717页。

[46]张奠宙,王善平:《陈省身传》,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85页。

[47]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编:《清华大学史料选编》(第三卷)(下),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8页。

[48]黄志洵:《忆黄子卿教授》,《笳吹弦诵情弥切》,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8年,第247页。

[49]刘又辛:《治学纪事》,成都:巴蜀书社,2002年,第70页。

[50]《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34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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