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在学术上“谁也不怕谁”
正因为西南联大教师对学生非常负责,学生也感到需要教师,这就使得师生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学生可以随时向教师请教,甚至敢于指出教师讲授内容的疏漏之处。当时学生到教师家里讨论问题或是求教,非常的随便。如学文学的学生经常会到闻一多、燕卜逊所住的小屋中谈天、喝茶、喝酒;学哲学的学生经常到冯文潜家中讨论问题。
教师对学生的引导以及师生之间的情谊,让不少学生逐渐体会到书本中的无限乐趣,因此读书问学,蔚然成风。为数众多的学生以教师为榜样,立下了做学问的志向。
从长沙步行到昆明的学生刘兆吉,一路收集了2000多首民歌,经整理编成《西南采风录》一书,闻一多、朱自清两位大师欣然为之作序,使刘兆吉大受鼓舞,从此笔耕不辍。沈从文等教师利用编辑刊物或者与刊物编辑熟悉的关系,向各报刊推荐学生的习作,使一批学生在读书期间就得到了展露才华的机会。
教授与学生一起讨论学问这类事,在西南联大也是很平常的,据世界知名的数理逻辑专家王浩回忆,他在大学二年级结束时已修完所有数理逻辑的课程,具备了相当扎实的知识基础,引起了老师的瞩目。一天,沈有鼎与王宪钧两位教授与王浩商量,大家共同去读希尔伯特与波奈斯合著的《数学基础》,“约好了每人报告一章,轮流负责”。虽然在王浩“报告了一章之后,两位老师就没有接下去”,[29]但这一约定已充分表现出联大教师愿与学生平等讨论学问的风范。
从沈有鼎与北大文科研究所的研究生李荣之间的一段学术故事中,我们也能清晰地看到联大学人的治学境界。李荣在刚考上研究生的时候,沈有鼎常常去李荣的宿舍,与李荣“讨论等韵问题”,而且这种讨论是“带点求教味道的”。[30]沈有鼎作为联大的名教授,每次都主动到一个普通的学生宿舍里去讨论学术问题,这种“不耻下问”的行为,在只讲“师道尊严”的旧学校里是不可能出现的。
学术的独立、自由是学者的安身立命之本。西南联大的教师对此认识十分深刻,如果后辈学人有了独立思考的意识,在学术上就能承接学术传统,同时还会有自己的建树,因此,我们看到,联大的教师是十分注重对学生独立思考意识的培养。
赵诏熊在给学生开西洋戏剧课时,要求学生必须定期写读书报告,或专门讨论一个剧本,或对几个剧本进行比较。开始不少学生产生了畏难情绪,认为剧本评论家已有了很多论述,后生学子很难置喙,最好是读完了参考书或听完教师讲课后再动笔。赵诏熊却说:“孰先孰后关系不大……对别人的评论,正确的可以吸收,不同意的可以反驳。对参考书是如此,对教师的讲解也应该如此。”[31]赵诏熊的话是在明确提示学生,不要被书本与教师的框框所束缚,而是要提出自己的见解。朱自清在讲“宋诗选”时,很赏识班上一个平时成绩优秀的学生,期末考试后,这个自以为答题不错的学生却得了低分。该学生询问朱自清原因时,朱自清说:“你答的全是我讲的,没有自己的见解,所以给你低分。”[32]朱自清显然是以反向思维的方式在激励这位学生应该独立思考。
在学生真正有了自己的独到见解时,联大教师通常给予积极的评价和引导,以此鼓励学生乐此不疲。电机系的章名涛教授在考试时常常采用开卷考试的形式,目的是给学生以较大的自由发挥的空间。在一次考试中,他出了一道题。这道题他曾反复讲过,并给过学生答案,所以,学生们基本上都是顺藤摸瓜,按照他所讲的答案来回答。只有学生恽肇强在有些地方答上了自己的不同观点。结果,章名涛不但没有扣该生的分,反而还给他加了分。[33]
联大教师往往能够容忍学生提出与自己的学术观点不同的见解。对此,王瑶曾对自己的得意弟子陈平原说,对学生不同见解的宽容,在西南联大“是很自然的没什么好说。当年朱自清、闻一多指导我们,也都这么做”。[34]
再如金岳霖指导一个学生的毕业论文时,两人因观点的分歧,发生了激烈的争论。该生担心教师会给他的论文一个不及格,没想到后来却得了相当高的分数。为此,该生感慨地说“他(金岳霖)能容忍并尊重不同的观点,能承认即使是错误的理论中所包含的各种合理因素。”[35]
吴宏聪做学士学位论文时的导师是杨振声与沈从文,当他把提纲交给两位导师审阅时,杨振声所不同意的一些观点,沈从文则认为有可取之处。吴宏聪觉得两位导师意见不一,自己“夹在中间,很难下笔”,便请求另改论文题目。没想到杨振声却说:“没有必要,论文写出一点新意,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就行,你完全可以按照你的思路写下去,自成一家之言。”吃了这颗定心丸,吴宏聪毫无拘束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作,顺利地完成了论文。[36]
一次演讲会上,由潘光旦讲优生学及家庭问题。他主张妇女在40岁以前最好在家带孩子、教育子女,等孩子成长后,再参加社会工作。这个观点刚提出,下面就一片哗然,不少女同学对此颇有异议。尽管这些女同学在发言时都言辞激烈,但潘光旦仍一边抽着烟斗,一边微笑着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一点都不以为忤。[37]
自由精神的滋长,学生自觉的独立思考意识都使其能够不受学术权威的羁绊,而执守学术独立、自由的信念。冯友兰为工学院大一学生讲授伦理学这一门必修课后,在学校的墙报上,出现了许多措辞尖锐的评论文章,有的甚至与冯的观点针锋相对。只要不互相攻击,大家便习以为常,师生之间对学术问题进行自由争鸣的风气,在联大可以说是见惯不惊,反而是一道独特的风景。[38]
在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研究”课上,殷海光常常在自由发言中对学术界人士“评头论足”。—次,他曾这样评价胡适:“这个人一点哲学都不懂!”[39]胡适当时已经是学术界的泰斗级人物,名义上是联大的文学院院长,而殷海光当时不过是联大的一个本科学生。在课堂上如此的放言无忌,可以想见联大学生锋芒之锐。
在“中国通史”课中,钱穆极力宣扬中华文化的“可敬可爱之处”。当时听课的何兆武在私下对钱穆的这一倾向表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钱穆对中国传统的态度,就像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只是看到它美好的一面,对传统文化里腐朽的部分,并没有正视。“这是他的局限性”,[40]当时的钱穆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学者,而何兆武不过是一个在读的大学生,却敢于对钱穆的思想倾向表达自己的不同见解,无疑也是西南联大所提倡的独立思考意识在起作用。
理学院有一个姓熊的同学,他对所有物理学家的理论都不赞成,对于周培源所教的力学,他也有很多不同意见。因此,这位熊同学在下了力学课之后,常常跟周培源辩论。周培源说:“你根本就没懂!你连基本概念都没弄通!”可是这位同学总是不依不饶地与他辩论不休。由于这样的辩论经常进行,周、熊两人站在院子里辩论,一群人围观,都变成南区教室的一景了。[41]
王浩把他在昆明西南联大度过的那段时光称为“谁也不怕谁的日子”。他说:“教师之间,学生之间,师生之间,不论年资和地位,可以说谁也不怕谁。当然因为每个人品格和常识不等,相互间会有些不快,但大体上开诚布公多于阴谋诡计,做人和做学问的风气是好的。……教师与学生相处,亲如朋友,有时师生一起学习新材料。同学之间的竞争一般也光明正大,不伤感情,而且往往彼此讨论,以增进对所学知识的了解。离开昆明后,我也交过一些朋友,但总感到大多不及联大的一些老师和同学亲近。这大概和交识时的年龄有关,但我觉得当时联大有相当的人在为人处事上兼备了中西文化的优点,彼此有一种暗合的视为当然的价值标准。”王浩还谈到,学生的学术自由还表现在教学过程中与教师共同研讨、质询甚至商榷的自由。“在课堂上,有些学生常直言指出教师的错误,而教师因此对这些学生更欣赏。”[42]
西南联大校友李赋宁回忆说:我在抗日战争前在北平清华大学求学两年,抗日战争期间在昆明西南联大继续求学、深造,以及研究院毕业后回校教书,前后达9年时间。在这11年当中,我生活在清华和联大的浓厚的自由学术空气中,耳濡目染,受益于许多位教授和学者,不断扩大眼界,增长知识,逐渐形成了我的世界观,立志献身于教学和研究事业,不图名,不逐利,以读书为人生最大的乐趣。[43]
学生的观点即使与授课教师相左,教师也多习以为常。联大师范学院的一个毕业生曾交给罗庸一份批判孔子的论文,观点与罗迥异,罗阅后怒容满面,“在原稿上逐条批驳,措辞严厉”,但当这个学生要求到罗庸所主持的师院中文系工作时,罗庸不计前嫌,一口应允。表现出一个大家的气度与胸襟。[44]
联大师生关系如此密切,又是在尊重真理的前提下自由开展学术讨论,争鸣常常在师生间进行而未妨害他们的友谊。据许渊冲回忆,“汪曾祺当时对政治基本不闻不问,甚至对闻(一多)先生参与政治的做法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文人就应该专心从文。闻先生对他的精神状态十分不满,痛斥了他一顿。他写信给闻先生,说闻先生对他‘俯冲’了一通,并且对闻先生参与政治的做法直截了当地提出了不同的意见。闻先生回信说,汪曾祺对他‘高射’了一通。这在当时传为佳话。”[45]闻、汪师生间的争论已涉及学者是否应该参与政治的问题,在当时是较为敏感的话题。但闻一多并不以汪曾祺是他的学生,而且又对他进行批评介意。从中我们不仅可以看到闻一多宽阔的胸襟,更可见到联大师生间已将民主、平等视为共同尊奉的基本准则。
在联大学生时隔多年后所写的回忆录中,对这种师生之间普遍存在的平等相处的关系仍记忆犹新。如著名作家汪曾祺曾认为“自由”二字是他对西南联大最鲜明的回忆。冯友兰也说,师生之间真正地打成一片,是以前的三校所没有的。
西南联大学术自由的一个特点是学术观点的繁荣与共生。作为联大学人公开的论坛,学术刊物是他们争鸣的重要园地。《战国策》和《战国》是联大学人创办的学术刊物,这是雷海宗、陈铨等“战国策”派发表自己研究成果的阵地,同时,“许多与‘战国策’派成员观点相左的学者也在《战国策》》和《战国》等刊物上发表文章,阐述各自不同的学术观点,如贺麟、沈从文、朱光潜、吴宓以及冯友兰等人,均有不同观点见诸于该类刊物。”[46]
如在哲学系,两种不同的治学取向并行不悖,以北大教授为主体的学者群体“着重研究中国、西洋和印度的古典哲学,也就是研究哲学史”;而以清华教授为主体的学者群体却“着重研究哲学问题”,“不问这些问题过去是怎样产生、怎样解决的”。[47](www.xing528.com)
在历史系,同样是为了激励中国民众起来奋发抗战的研究目的,教授们却选择不同的研究路径。钱穆“走的是回归传统的路子”,力图从对中国历史发展脉络的梳理、文化精神的开掘中去寻求中国文化再生的力量;而雷海宗“则从西方的哲学思想中寻找激励人心的力量”,以西方的文化形态学的观点来“解释中国与世界历史,帮助人们面对严酷的现实”。[48]陈寅恪则对他们两人的观点淡然处之,在坚实考证的基础上,提出了唐代史研究的种族与文化的观点。[49]
西南联大学人不仅在研究路径上各逞其异,而且在学术观点上也杂然纷陈,几乎在每一个系中,都有种种自成一体的学说。
在哲学系,金岳霖是主张“新实在论”的,冯友兰先生有“新理学”,贺麟先生则有“新心学”,洪谦先生属于逻辑实证主义的维也纳学派,治学路数的不同,学术观点的差异,必然会呈现出“百花齐放”的景象,“争奇斗艳”便是顺理成章之事。所以,在联大,学术上的讨论、争辩是广泛存在的。
联大教师在治学路径、学术观点上的杂然纷陈还反映在课堂教学中。于是,学术上的“百花齐放”就引出了课堂教学中的“八仙过海”。
在联大学术自由之风的影响下,教学内容和方法也十分自由。保守的观点和激进的观点都可以讲,取舍的标准是学术而不是政治。刘祚昌说:“教师讲课根本没有什么教学大纲,讲课的内容完全由他自己决定,一般的教师都讲自己研究所得,都任意发挥各人的专长,都自由发表自己的见解和观点。”[50]汪曾祺说:“联大教授讲课从来无人干涉,想讲什么就讲什么,想怎么讲就怎么讲。”[51]何兆武说:“联大老师绝对自由,讲什么,怎么讲,全由教师自己掌握。”[52]
在联大,经常是同一门课,由不同的教授讲授,如中国通史,先后有雷海宗、钱穆、吴晗3位教授开,内容、重点、观点大相径庭。中文系的《庄子》一课,闻一多、刘文典和唐兰3人开,讲法自然各有千秋。《楚辞》一课,先后有闻一多、游国恩、罗庸3人开,当然也是各具特色。同是哲学概论,金岳霖和贺麟两人讲得风格各异。这类例子不胜枚举。听不同教师讲同一门课,令学生大受启发,既开了眼界,又学会了认识分析问题的不同方法,学生只要时间安排得过来,可以去听每位教授的课,以便相互比较。
生物系的“普通植物学”由吴韫珍、李继侗和和张景钺3位教授各就所长分工讲授:吴韫珍讲植物分类、李继侗讲植物生理、张景钺讲植物生态。[53]
化学系的“高等有机化学”由曾昭抡、钱思亮、朱汝华、杨石先4位名教授分头主讲,各自讲授自己擅长的专题。每人一个学期,两年开一轮。[54]
另外,在同一门课中,由不同的教授各讲自己擅长的部分,互补相生,形成完整的一门课,令人拍手叫绝。如1938-1939年度的“大一国文”,分别由8位名教授主讲,每人授课两个星期。此课被当时在读的学生许渊冲称之为:“老师各展所长,学生大饱耳福。”[55]“欧洲文学名著选读”是从北大外文系继承的课程,也是由联大外文系的9位教授分别讲授11部名著。同一门课由多位教师分段开,这一方面发挥了教师的长处,另一方面使学生有了更多的自主选择。在这样一种教学环境中,学生因其有选择教师的自由,促使教师不敢懈怠,不断努力,而学生亦在教师钻研精神的带动下,受到熏陶,自励奋发。
在这样的学习过程中,联大学生都感到非常充实和满足,一方面是物质生活条件的极度匮乏,而另一方面他们却又享受着精神的盛宴。联大学生诗人郑敏的《西南联大颂》由衷地抒写了对母校的情怀:“终于像种子,在成熟时必须脱离母体,我们被轻轻弹入四周的泥土。当每一个嫩芽在黑暗中挣扎着生长,你是那惟一放射在我们记忆里的太阳!”
在西南联大,每个教师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学术特长开出门类繁多、各具特色的选修课。
梁嘉彬在谈到陈寅恪的授课特点时曾说:“其所授各课,皆注重创见发明,而避免抄袭他人成说。每堂皆自立己说,非好奇立异,目的实只在求真,对同学发生强烈启发作用。”[56]
闻一多讲唐诗,“不蹈袭前人一语”。讲晚唐的诗歌时,将之与西方后期印象派的画放在一起来讲,令人耳目一新。[57]
罗庸讲“杜诗”,不讲考证性的东西,只是在吟诵与分析诗句的时候,通过自己的声音、眼神、手势、精练的语言,让学生返回诗人作诗的时空场景中,体会诗人当时的所见、所闻、所感,以及诗人所构造的意境,在此基础上,引申开去,谈论诗的深度与广度从何处来,与诗人的使命等一般的、更为基础的问题。[58]
唐兰上课从来不带讲稿,上“说文”的时候,“完全是即兴的讲,就像平常聊天,所以听课的人倍觉亲切”。[59]
西南联大在教学上还根据学科、学生特点等情况,形成各种各样的教学方法,因材施教。如华罗庚讲授《数论》和《近世代数》两门课时,不对学生进行考试,而是要求学生做一批他所指定的习题,根据做题的质量给出学习成绩,以此鼓励学生主动地学习。数学系还通过举办“形式几何讨论班”、“分析讨论班”等进行研究性质的学习,提高学生的思维能力。闻一多将诗歌创作的想象力与训诂考证的实证方法相结合讲授《诗经》和《楚辞》,沈从文教文体写作课,从不命题,让学生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注意启发学生的创造性思维,如他曾对学生讲道,冬天的草不一定是枯草,十月小阳春的天气下,长的就是绿草。学生的作业他都仔细修改,有时批改的字数达三四百字之多。[60]物理教学非常重视实验,在原有实验仪器大部丧失的情况下,专门推定吴有训赴香港购买,恢复了普通物理实验课,每周一次,保证了教学质量。杨振宁教授多年后回忆自己取得的成就时,还特别强调,理论无论发展到什么时候,无论如何抽象,其价值观念还要从实验中来。
随着科研的进程,联大学人的课堂教学内容不断推陈出新,这一特点在陈寅恪的教学中尤为突出。他在西南联大上“隋唐史”课时曾放出豪言:“前人讲过的,我不讲;近人讲过的,我不讲;外国人讲过的,我不讲;我自己讲过的,我不讲。现在只讲未曾有人讲过的。”[61]如此彻底的教学内容更新,真是令人叫绝。闻一多虽没有像陈寅恪那样做,但他开的有关屈原的课,也做到了每次重开都有新的内容在里面。
自由平等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构成了西南联大独特的校园文化,在这种文化氛围中,每一个人的独立性都得到他人的尊重,因此每一个人都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进行教学、科研和学习,让自己的才能得到发展。
西南联大学生也同教师一样,享有充分的学术自由。首先表现为学习的自由,即转系、选习课程、选择教师的自由和怎样学习的自由。从转系来看,联大到二年级仍允许学生自由转系,文学院和法商学院的学生到了三年级仍可转系,转系生所修过的共同必修课与所转专业相关的学分仍然有效。联大的《教务通则》中规定:“学生中途欲转入他系者,须于学年始业前选课期间陈明理由,经所欲转入之学系主任及教务长核准,方为有效。”[62]从规定中可见,只要学生符合转系的条件,转系是非常自由的,而且是可以文理科互转。在这样宽松的政策下,联大的学生转系相当普遍,很多学生考进来之后,才知道自己最喜欢、最适合什么专业,于是赶紧调整方向,不至于贻误终生。
联大很多后来成为学界精英的人物,都是转系学生。如张世英从经济系转入哲学系,成为中国著名的哲学家;钟开莱、王宪钟、严志达从物理系转入数学系,三者均成为著名的数学家;朱德熙从物理系转入中文系,成为最著名的语言学家之一。学生不仅可以转系,而且在教学管理上也很灵活,休学的学生如事先获得系主任或教务长的准许,在休学期间可以在附近高等学校听课获得学分。其他高校学生如愿来西南联大借读的同样接受,但需参加转学考试。经过统考,被他校录取,但自愿转到联大入学者,经审查批准可以作为试读生,学后成绩优秀即转为正式生。如李政道、朱光亚就是分别从浙江大学、中央大学转来联大的。由此我们再进一步理解联大“通才教育”的“通”,除了是中西、古今、文理之间的贯通之外,还包含有通达、自由、广泛之义。这是今天中国的大学所难以企及的,也是令当代大学生们十分羡慕的。
另外联大实行的选课制与学分制相结合的教学管理制度,赋予了学生更大的学习自由。这种教学管理制度可以任意选课,既可以选本系的,也可以跨系、跨院选修。西南联大还沿袭了北大的传统,存在大量学生不选课而去旁听的情况。如钱穆的中国通史课选课者数十人,而旁听者多达上百人,以致座无虚席,门前窗外皆满。这就给学生学什么以较大的自由。而且,选课后学生还可改选、退选。据何兆武说,他在大学期间,“旁听过吴宓先生的欧洲文学史、文学与人生,沈从文先生的中国小说,陈福田先生的西洋小说,张奚若先生的西洋政治思想史、近代西洋政治思想史,刘文典先生的温李诗,冯至先生的浮士德,汤用彤先生的大陆理性主义和其他的课程和讲演”。[63]何兆武在大学读的是历史系,旁听的却是外文系、中文系、哲学系、政治系的课。旁听范围跨度是很大的。这种旁听的极度自由使得学生在知识上的自由贯通成为可能。
由于教师有教学自主权,学生有学习自主权,教学方法贯彻了学术自由精神,这形成了西南联大学术至上的学风。在课外,不论是在师生之间,还是在同学之间,学术上的相互砥砺、激发均广泛而频繁地存在着。在这样的一个醉心于吸取新知、热情论学的大熔炉中,学生的学术成长当是不期而至的事。很多当年的联大学生回忆起联大的生活时,无不感慨地认为联大是他们思想和志向形成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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