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爻辞的原始意义
卦爻辞何时作成,近百年来已成为读《易》的基本问题。这一问题的确很重要,未知作品的时代,如何可深入理解作品的具体意义,因作品的形成决不能脱离时代背景及当时的时代思潮。综观《易》的卦爻辞,对中国二千余年来的民族思想,有极大的影响。至于卦爻辞的意义,历代注解有截然不同的内容。一般读《易》,仅读某一时代的注解,以为易义就在于这一注解,而注解迄今留存的就有二千种。或执其中的一类若干种,以为易义即如此,或执另一类若干种,认为易义即如彼,则易义的根本内容很难说清楚,其实就是不了解卦爻辞的原始意义是什么。故必须了解最早成此卦爻辞时代的具体事实。这一问题,直至最近十余年来认识数字卦后,方可能有决定的条件认识编定卦爻辞的时间及地点。传统所谓“文王系辞”,及汉马融等发现史辞中有文王以后的事,故产生“文王系卦辞”、“周公系爻辞”之说,流传近二千年。直至清末起,始知对卦爻辞的作者有进一步认识的必要。然迄今仍有保存二千年来古义的学者,亦有认为是西周中期的,亦有认为是西周晚期的,更有认为是东周的等等,然无确切的证据,很难肯定其是非。幸今于殷墟、周原皆已出土大量甲骨及钟鼎上的数字卦象,则对卦爻辞的编成时代,可有较明确的认识。自清末发现殷墟甲骨,对中国文化的起源,有一比较可靠的认识,东周文化的光辉灿烂,并不是偶然而兴。试思距今三千余年前,已有十万块左右的甲骨文字,则殷周之际的文化,确已有相当高的认识层次。有此认识,方能产生东周的文化。惜自秦汉以后,尤其是董仲舒尊儒术斥百家后,对孔子的思想提得太高,对孔子的划时代精神亦认识不够。认为中国的文化起于孔子,而且把后于孔子的思想亦推在孔子身上,则孔子的史迹既不可信,遑论孔子以前。这样就造成了对中国古代文化的误解。幸有殷墟甲骨文的发现,可得殷商的概貌,近年又得周原的甲骨文,则更知周尚未灭殷时的先周情况。且二处同得数字卦,又有得自先周的一块甲骨,已系有一辞,详记如下:
(H1185)(七六六七一八)曰其(牛)(此字有损)既鱼。(凡二行十一字)得此一例,可证殷周之际,确已有观象系辞的事实。于殷墟四盘磨村西区得到一片卜骨,横刻三行小字,其文为(八六六五八七(七五七六六六)曰魁,(七八七六七六)曰隗,则已有观象系名的现象。凡殷墟十万余块的甲骨,大半为卜辞、占辞。惜对阴阳五行的蓍龟象数,尚未作深入研究。早已见六十干支的次序表,更未得学者之重视。且今已认识数字卦,内兼阴阳五行之理,可证殷周文化同样信仰阴阳的蓍与五行的龟。况当时的卦象就是数字,《尚书·大诰》:“宁王遗我大宝龟”,可证周室并未废龟。然二千余年来为《周易》的卦爻辞所误,认为殷尚龟卜用五行,文王周公已系卦爻辞,卦象仅有阴阳,故周开国起已不用五行,其实完全错误。于殷周时仅有数字卦,何尝有阴阳符号卦,况于数字卦下所系的文字,仅有一二字似卦名,四五字如断辞,则文王周公系卦爻辞的传说,可彻底否定。且卦爻辞的内容,基本本诸卦爻象而系,故认识四百五十节卦爻辞的编定,必已先有卦爻象的结构。此卦爻象的结构,逐步由数字卦进化而来,在西周中期于数字卦的数字中方有九字出现,且考察数字卦与阴阳符号卦的差别,要在所利用的数字不同。凡殷周之际的数字卦共有五个数字,凡一五七为奇数阳,六八为偶数阴,此已相合于《说卦》中“参天两地而倚数”的概念。其后增“九”字,不见“七”字,又不见“五”字,则逐步演变成四个数字。凡《左传》等古籍中所记载的卦象,基本用四个数字,就是阴阳各有动静。凡阴静数八,阴动数六,阳静数七,阳动数九,且七八为卦,九六为爻。唯当分辨卦爻且明辨卦爻的动静,方能化四个数字成动静各二个数字。卦仅六十四,每卦有六爻,爻仅三百八十四。合诸阴阳,卦体六十四,爻用九六各一百九十二,故另增用九、用六二辞,总计为四百五十节卦爻辞。有此结构,方能观象而系以辞。
卦爻辞最早的本子,传统认为是熹平石经(熹平四年刻,公元175年),然早已不全。据《晋书》记载曾得汲冢《周易》,惜亦失传,时当梁襄王二十年(前299年)的竹简,且知无《彖》《象》。然卦爻辞四百五十节,当时肯定已编定。今于1973年又得长沙马王堆的《周易》帛书出,下葬时为汉文帝前元十二年(前168年),则虽较汲冢本迟一百三十余年,已为传世《周易》的最早版本。其流传所由,当自三晋南传,其间亦无《彖》《象》,且卦次不同于《序卦》。汲冢本未言其卦次,今由马王堆帛书本上推,当亦不同于《序卦》。
又于湖北江陵天星观战国中期(约公元前350年)邸阳君番敕墓出土竹简,内容甚多。有一部分是卜筮记录,内容记载墓主有关卜筮的事,约二千七百余字,且已整理完毕,然尚未发表。笔者曾亲往观察,基本为四个“之卦”,就是记录四次筮占,每次有二个六画卦,与《左传》等所记载的筮法完全相同。然尚无卦爻辞,时间比汲冢《周易》仅早五十年左右。更须注意地点,当时江陵属楚国,楚重卜筮,并不重卦爻辞,而中原三晋地区情况早就不同。此种“之卦”的卜筮法,实流传至今,故与数字卦不同,其结构已化成阴阳符号卦。世传卜筮莫不托名于《易》,皆知阴阳五行而不重卦爻辞,然有其象数之义理。因其象数之义理而系以卦爻辞,此于卜筮为一大进步。贵在能合象数义理为一,方为卦爻辞的原始意义。故江陵竹简的发现,对认识卦爻辞之读法极为重要。以下合诸《左传》的记录,宜以昭公二十九年(前513年)为准,说明编定卦爻辞的情况。在其前是否已编定四百五十节卦爻辞,尚可有疑问,而于此年的魏献子问于蔡墨的对话观之,其间有关《周易》的一段完全是依照卦爻辞的整体结构而言。唯其结构已定,始可肯定蔡墨在当时已见到全部卦爻辞。故《周易》卦爻辞的编定,其下限可定在此年,是年孔子四十岁左右。
以下详论蔡墨的取象与卦爻象结构的关系。先录《左传》昭公二十九年原文如下:
秋,龙见于绛郊。魏献子问于蔡墨曰:“吾闻之,虫莫知于龙,以其不生得也。谓之知,信乎?”对曰:“人实不知,非龙实知。古者畜龙,故国有豢龙氏,有御龙氏。”献子曰:“是二氏者,吾亦闻之,而不知其故,是何谓也。”对曰:“昔有叔安,有裔子曰董父,实甚好龙,能求其耆欲以饮食之,龙多归之,乃扰畜龙,以服事帝舜。帝赐之姓曰董,氏曰豢龙,封诸鬷川,鬷夷氏其后也,故帝舜氏世有畜龙。及有夏孔甲,扰于有帝,帝赐之乘龙,河汉各二,各有雌雄。孔甲不能食,而未获豢龙氏。有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能饮食之。夏后嘉之,赐氏曰御龙,以更豕韦之后。龙一雌死,潜醢以食夏后,夏后’之。既而使求之,惧而迁于鲁县,范氏其后也。”献子曰:“今何故无之?”对曰:“夫物,物有其官,官修其方,朝夕思之。一日失职,则死及之。失官不食,官宿其业,其物乃至。若泯弃之,物乃坻伏,郁湮不盲。故有五行之官,是谓五官,实列受氏姓,封为上公,祀为贵神,社稷五祀,是尊是奉。木正曰句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收,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后土。龙水物也,水官弃矣,故龙不生得。不然,《周易》有之:在乾之姤曰,潜龙勿用。其同人曰,见龙在田。其大有曰,飞龙在天。其夬曰,亢龙有悔。其坤曰,见群龙无首吉。坤之剥曰,龙战于野。若不朝夕见,谁能物之?”献子曰:“社稷五祀,谁氏之五官也?”对曰:“少皞氏有四叔,曰重、曰该、曰修、曰熙,实能金木及水。使重为句芒,该为蓐收,修及熙为玄冥,世不失职,遂济穷桑,此其三祀也。颛顼氏有子曰犁,为祝融;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此其二祀也。后土为社,稷田正也。有烈山氏之子曰柱为稷,自夏以上祀之,周弃亦为稷,自商以来祀之。”
这篇对话的起因,有龙降于绛郊,绛为当时晋国的国都,今当山西侯马市。是否有降龙的事,尚可有疑问,龙指何种动物,今难肯定。是秋或见到某种在当时已少见的飞禽,就认为是龙,亦有可能,至少在当时早已神化龙之为物。蔡墨的对话中,谓舜时有豢龙氏,夏时有御龙氏,可见当时对龙的重视。更以五行配五官,且合诸古人,或有所据。以龙当水官,其理尤可贵,实属东方青龙之本。详以下图示之:
此以少皞四叔及颛顼共工子当五正之祀,时在尧舜前。中央由社而稷,所以兴农业。夏以前祀烈山氏子柱,商以后祀周之祖弃,皆属三晋地区对古史的认识。孔子既定《书》始尧舜,其前皆不论。而易理产生在三晋地区,推本古史实先于尧舜,此必须认识。直接以《周易》的卦爻辞论,蔡墨以为当时尚朝夕见龙,故能取龙字以当乾坤的爻辞。计《周易》中龙字凡六见。于卦爻的变化以下表示之:
由上表示六个龙字的取象法,可推及整个卦爻的象数。此处的重要在乾之坤已兼及六爻,亦就是具备用九、用六的意义,乃可认识四百五十节文字的整体。故蔡墨之时,已可完成卦爻辞的编辑工作。
今须说明一个基本问题,自否定文王周公系卦爻辞后,作者问题所以未能解决,就在不能了解卦爻的结构。因系辞是编辑工作,于四百五十节的具体内容,约半数以上可能采取前人之辞。前人的时代与地点有很大差别,而编辑者能综合而纳入卦爻辞,使之成为一个整体。且于编辑时必多删节及增入本人的思想,故究其一字一句或一节卦爻辞,确可极早,非但是西周,夏商的情况亦可能散入其中,然未能视为当时已完成四百五十节卦爻辞。今取数字卦转化成阴阳符号卦的完成时期,就是《周易》卦爻辞的编定时间。主要关键须有乾之坤、坤之乾之用九用六。
凡读卦爻辞,必须认识任何卦任何爻皆可相通。究其原,则文本于卦,卦本于乾坤,故首先应了解乾坤卦爻辞,作为理解其他六十二卦卦爻辞的准则。
乾卦卦辞仅四字,曰“元亨利贞”,此有极深邃的哲学意义。如《春秋》这部编年史必分四时,于四时必记,所以重时。此周期的四分法,就是《周易》的基本概念。以时言为“春夏秋冬”,以位言为“东南西北”,以数言为“八七九六”,以人之德行言为“仁礼义知”。此基本的象在系卦辞前早已形成,而卦辞既编定,即以“元亨利贞”总结之。或未知象数在前,而深究元亨利贞的来源,则虽本甲骨文而为之解释,反于春秋末期的思潮未能相合,因果颠倒,宜对《周易》卦爻辞未能了解其本义。详以下表示之:
进而以乾卦的爻辞言,可极其明显地看到是三分法,凡初二当地,三四当人,五上当天。于天地间的生物,即以神化的龙象之。初在地下,故曰“潜龙勿用”。二在地上,故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三四为人,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义谓君子应日乾夕惕,则虽危厉而无咎,所以勉励君子。四曰“或跃在渊,无咎”,义谓君子有才则跃之天位,无才则退入勿用之渊,或进或退人皆自取,何咎之有。五上当天位,故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上曰“亢龙在悔”。以二五言,义谓在天在田的龙可相应,人亦因时而处其位,且时位乃运行不息者,宜知其理的大人相互利见之。上则天之上,过高而亢,是以有悔。主要于乾卦说明时间的变化,初至上皆可变换,如全部变换则乾成坤,是谓用九,乃见群龙平等,不必有为首者,故曰“见群龙无首,吉”,这一现象有全任自然之理。
更观坤卦的卦辞,即大异于乾卦,主要由时间而及方位言,其辞曰:“元亨,利牝马之贞。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文字虽多,其义亦极明显。因有阴阳先后之辨,此首乾的大义,所以为《周易》,则乾之元亨利贞已掌握时间,坤宜顺承乾之时间为时间,故元亨同而利贞不同。牝马先于牡马将迷途,后则得其所主,唯在后当注意方位的不同。且乾重时以四分法,犹河图的纵横。坤则重位能辨四隅而八,是犹洛书的方位。且当时早已在利用十天干、十二地支的周天。故时重周天,位重时间的间隔,即河图四分当周天90°,洛书八分当周天45°,天干十分当周天36°,地支十二分当周天30°。
凡西南阴方,故坤与之为得朋。东北阳方,故坤与之为丧朋。当得则得,当丧则丧,同为有利,要能安于后得之贞则吉。由乾四时而坤八方,同为一个周期。推之如天干十地支十二,合干支为六十,皆属当时早在应用的周期变化。然自数字卦发展成阴阳符号卦后,周期的变化另创六十四的卦数。今既知阴阳符号卦得自数字卦,方知春秋早期尚无以六十四卦数为周期的概念。八数为周期极早,当逐步减少数字以产生六画的阴阳符号卦后,方有六十四卦数。而其来源,乃推原于二个八卦相乘。以数言,九九八十一数乘法表亦来源极早,八八六十四数早在其中。《管子》提及伏羲造九九数及八八卦,然尚无阴阳符号卦的卦象。当春秋末年系成卦爻辞时,已认识六十四卦数乃本诸八卦。这一先有六画的卦爻,然后产生六十四卦数而推本于八卦的史实,早为战国时作的《周礼》及《系辞》等所颠倒。因数字的确由简而繁,由八而六十四,当六个数字的数字卦的变化有五种,并非阴阳符号卦的变化只有阴阳二种。二种符号的六次组合,乃有六十四种卦象,此六十四卦卦象的六十四乃简化六个数字的数字卦而得,理解这一变化过程,方才可了解何人重卦实为没有答案的问题。事实是编辑成卦爻辞者,既准六画六爻而系以辞,又可分析六画成二个三画卦或三个二画卦而取象。且以坤卦的八方为主,即简化六十四卦成八卦,当成八卦后就可定八卦的方位。最早相传的方位,见于今本的《说卦》中,详示如下:
今于西北东南处加一划分之,则由东南巽起,经南离、西南坤西兑为阴方,由西北乾起,经北坎、东北艮、东震为阳方。确指西南则坤与坤方为得朋,确指东北则坤与艮方为丧朋。且此方位,土既分坤艮为阴阳相对,木亦分巽震、金亦分兑乾以阴阳相对,唯坎离则合阴阳水火为一象,此所以有坎离互根之说。
进而读坤卦六爻的爻辞,亦容易明白。以韵读之,最早的本子,可能仅有十二字,即初为“履霜”、二为“直方”、三为“含章”、四为“括囊”、五为“黄裳”、上为“玄黄”是其义。编辑时当为说明之,则见自然的发展,不可不承乾的时间。凡“履霜”之时,断之必为“坚冰至”。“直方”为直线与平方,继之必为具体而“大”,今名一维二维而成三维空间,此亦自然而然,不习而无不利者。三四亦言人事,三则坤阴当“含”其“章”而“可贞”,“或从王事”即“含章”“无成”而“可贞”“有终”。四更言“含章”之实,当在囊而括结其囊,庶能“无成有终”而“无咎”。五取黄中色,然裳为下饰,庶有后得之象而元吉。然乾上亢而坤上战,乃成天玄地黄相杂的其他六十二卦。凡其他卦象的六十二节卦辞,与三百七十二爻爻辞,基本就是根据时位德三者的意义而系。最后“用六利永贞”为坤卦之德,贵能贞下起元,犹待春雷之动。合而示之,即十二消息卦以当十二地支之象。
除乾坤以外,其他十卦的卦辞,并录于下,可见系卦辞者,已注意于十二地支的周期:
复,亨,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
临,元亨利贞,至于八月有凶。
泰,小往大来,吉亨。
大壮,利贞。
夬,扬于王庭,孚号有厉。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
姤,女壮,勿用取女。
,亨,小利贞。
否之非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
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
剥,不利有攸往。
其间观泰否之大小往来,消息之义确在其中。又复夬皆系“利有攸往”,剥系“不利有攸往”,于消息之义亦自然可见其是非。他如大壮“利贞”而0“亨小利贞”,又有消息之辩。况大壮及四,女壮仅及初,更见扶阳抑阴之义。凡此皆须并观而知其例。且有六画的卦象,亦已兼及二个三画卦的取象,故于复临二卦中,“七日来复”的七取下卦震,“八月有凶”的凶取下卦兑。故未知观象系辞之例,决不能理解所系卦爻辞的原始意义。
其外更以下上两个三画卦明之。
主要两卦为乾坤相对,此外六卦亦各各成三对。详如下示:
由是卦之阴阳已明,本其三画阴阳的组合有种种形象。故八卦可代入种种形象,贵能对外界已见其整体而又能分析其成八种类型,分析的原则本诸天地人。凡天地与生物各可取八分法,此为取卦象的方法。准此方法,方能读卦爻辞而知其蕴,乃能由一知十,由一知百而至无穷。以下先录八卦主要所取的象:
准此取象的标准,方能观卦爻象而系以卦爻辞。且初步系成卦爻辞,决没有《序卦》之次。究其最初的次序,不外二种情况。其一因乾坤而及十二个消息卦,以当十二地支的周期。其二本乾坤三索之次。前者形成卦气图,后者有合于马王堆本的序卦方法。事实上系辞时可兼用之,并不一律。以卦名的意义观之,大半本诸下上两个三画卦的卦象而决定。至于具体卦爻辞的文字,今以最早的马王帛书本合诸世传本,差别甚大,即卦名亦颇多不同,故知以今本文字统一已在汉武帝后。且据稷下派的巨著《周礼》观之,于战国中期起,已存在三种不同文字的《易》,此尚可以《左传》所引及者证之。故原始文字的意义,须据《左传》加以考核(另详“论《左传》与易学”)。
于“论《左传》与易学”一文中,已遍及《左传》所论及有关易学的文献,凡三十四节。今逐节说明其时间的先后及所发生的地点,乃可基本了解卦爻辞的原始意义。又《左传》成书,约当三家分晋及田和为齐侯之间(前403—前386)。
由(一)桓公六年(前706),发生在鲁。此见当时重视卜筮,尚未见《周易》有卦爻辞。(www.xing528.com)
由(二)桓公十一年(前701),发生在楚。此见“不疑何卜”的重要意义。内有《左传》作者有意宣传《周易》卦爻辞与卜辞的不同点,事实上楚国极重卜筮。
由(三)庄公二十二年(前632),发生在陈。此全属《左传》作者神其说,其事当在哀公十七年(前479)后,而是时确已有《周易》观四“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的爻辞。且已理解“观之否”的之卦法,又之卦法甚早已了解。
由(四)闵公元年(前661),发生在晋。按(三)为田齐造天命,(四)为魏侯造天命,同为前推以神其说。辛廖未可考,卜偃实有其人,当晋文公时,而卦爻系辞略发展于是时。此辛廖提及遇屯之比,占之曰屯固比入。时间与(三)相近,已知之卦法,且以一字说明全卦的大义,亦当已见卦爻辞。曰“屯固”已理解“利建侯”,曰“比入”已理解一阳入于五阴之象。西汉中叶有《杂卦》出,实准《序卦》而变其次,以数字说明全卦的大义,即据于此。
由(五)闵公二年(前660),发生在鲁。此又为鲁季氏造“天命”。按(三)(四)(五)三节可见《左传》之旨,时间皆在蔡墨前后。此引大有之乾又曰“同复于父,敬如君所”,与今本“厥孚交如威如吉”完全不同,可见刊定四百五十节卦爻辞,必多反复。
由(六)僖公四年(前656),发生在晋。此见卜人先有繇辞,筮尚在初兴阶段,仅得筮吉而未引文字。
由(七)僖公十五年(前645),发生在晋。此筮得蛊卦而辞为“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与今本不同,乃初选之卦爻辞,或有得于卜之繇辞。然已知贞悔当内外卦。
由(八)僖公十五年(前645),发生在晋。此筮得归妹之睽,其繇曰“士刲羊亦无1也,女承筐亦无贶也”,此与今本爻辞“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无攸利”已相近。其后发展以《小象》释爻辞,实本诸此。
由(九)僖公廿五年(前635),发生在晋。此筮得大有之睽,曰“吉,遇公用亨于天子之卦”,合诸今本爻辞“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其辞已同。
由上(六)至(九)四事,此证《周易》的卦爻辞,正在秦晋间形成。故最初略具规模的卦爻辞,约于公元前600年完成于秦晋地区。且本属取象,所谓观象系辞是其义。
由(十)宣公六年(前603),发生在郑。此见系卦爻辞后的作用,可不用筮而直接用卦爻辞的象,此属观象玩辞。
由(十一)宣公十二年(前597),发生在晋。此见晋国之用易,与(十)同,皆属观象系辞后,所起观象玩辞的作用。乃未知观象系辞者,决不能观象玩辞。而自有卦爻辞后,最大作用就是观象玩辞。今日读易,要在知其观象系辞,于观象玩辞可不言而喻,神而明之。由是卜筮之法仅存形式。
由(十二)成公十三年(前578),发生在周。刘康公之言,实为易理之本。此义数百千年积累而成,至此有文字记载。
由(十三)成公十六年(前575),发生在晋。此见当时在晋国,已有数种不同的卦爻辞,此遇复而曰“南国2,射其元王,中厥目”,当为《连山》《归藏》之辞。
由(十四)襄公七年(前566),发生在鲁。此见鲁国已受晋国影响,将分辨卜筮为二,卜郊犹王正月定岁首之义。
由(十五)襄公九年(前564),发生在鲁。此见鲁国的筮法,除一爻变外,尚有一爻不变的方法。能从二种相反角度以解卦爻变,则筮法亦可成为形式而已。
由(十六)襄公廿五年(前548),发生在鲁。筮得困之大过,取困卦六三爻爻辞,之卦法与爻辞皆已与后世的用法相同,故知约五十年间,已由三晋之易遍及齐鲁,用筮法与解释卦爻辞已有不同。晋郑之用易可不待卜筮而直接应用卦爻辞以喻其时,齐鲁之易仍可借卜筮之法以得其卦爻辞,然解释卦爻辞可本诸卜筮者及其情况以判断之,决不为卦爻辞的吉凶所限。由是读卦爻辞可补过,而经学易确由此而形成。又《小象》之体例,实产生于陈文子之言。
由(十七)襄公廿八年(前545),发生在鲁。此记梓慎之言,可见当时已知超辰法,则利用十二辰次纪年,定已有数百年。合诸十二辟卦,则《吕氏春秋》尚未用,此不可不知数字卦来源极早。阴阳符号卦的全国应用,必须由汉之杜田生传出。
由(十八)襄公廿八年(前545),发生在郑。此与(十)(十一)同理。
由(十九)昭公元年(前541),发生在秦晋。此见中医与易理的关系,即上承天干地支之理以产生五运六气的方法。凡究《内经》的理论,当由此节为出发点,是年孔子仅十一岁。
由(二十)昭公二年(前540),发生在晋与鲁。此所谓“易象”,尚未可视之为《周易》的卦爻辞。
由(廿一)昭公五年(前537),发生在鲁。此又见鲁国新用《周易》的筮法,遇明夷之谦,内有极可贵的资料。
由(二十二)昭公七年(前535),发生在晋。此见岁首问题,可不待卜郊而定。孔子主张“行夏之时”,即起于此。
由(廿三)昭公七年(前535),发生在卫。此见《周易》之筮在立嗣时所起的作用,然未得系卦爻辞后的哲理,仍属传统的原理。
由(廿四)昭公十二年(前530),发生在鲁。此见齐鲁易的原则。不可以占险,尤为读易的基本认识。
由(廿五)昭公十二年(前530),发生在楚。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实为知古史而又知数。三才五行八卦九畴当时已流行于楚,是其义。
由(廿六)昭公十三年(前529),发生在楚。此见已有不信龟卜之君,可见卜筮者的地位已在楚国降低。
由(廿七)昭公十七年(前525),发生在郑。此见郑子产之识见。然正确的天文知识,未可混杂于迷信,凡三正与时空结合的坐标,迄今仍有其价值。
由(廿八)昭公十七年(前525),发生在楚。此见信卜筮者已在起变化,亦即将以筮代卜,且有用卦爻辞判断的新法。
由(廿九)昭公二十年(前522),发生在齐。此见象数易的发展情况,齐国文化将超过鲁国文化。
由(卅)昭公二十九年(前513),发生在晋。此初见六爻全变之例,则《周易》四百五十节的卦爻辞始可完成其体例。
由(卅一)昭公三十二年(前510),发生在晋。此史墨又为季氏造舆论,不可忽视史墨对作成卦爻辞的影响。
由(卅二)哀公六年(前489),发生在楚。此见卦爻辞完成,已由卜筮书而化成哲理书,然仍在保存确有价值的卜筮之象数。
由(卅三)哀公九年(前486),发生在晋。此见卜筮之同异,又见齐鲁易,必待《彖》与《小象》的完成。
由(卅四)哀公十七年(前478),发生在卫。此见卜筮者的地位,已由受尊重的太史,渐成各诸侯之弄臣。
由上三十四节的具体情况,庶见卦爻辞的原始意义及其逐步变化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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