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噩梦只是刚开始
由于端悯固伦公主园寝离风水墙内的皇陵比较远,地理位置也相对偏僻,且附近就有当地人家居住,因此,它的防护力量也相对薄弱一些。
道光十六年(1836)七月二十二日的清晨,树荫掩映下的公主园寝是那么的安宁、肃穆。但骁骑校庆陛带领一队八旗兵打破了公主园寝的寂静。他们是刚接班上岗的巡逻队,按照惯例,从宫门开始检查园寝四周有无可疑迹象。庆陛首先走进宫门,检查门锁,只见沉重的大锁重重地垂着,锁得十分牢固。他不经心地从门缝处向里望了望,竟发现享堂西隔扇外的雨褡连绳脱落了,他大吃一惊,怕看花了眼,再定睛仔细看了看,一点也未看错,他又叫其他兵丁看,也是如此。他不敢怠慢,立刻报告给了园寝的领催得保。得保闻知此事后,立刻报告给景陵内关防郎中明吉。明吉不敢做主,立即飞报马兰峪东、西府的东陵守护大臣和马兰镇总兵。
为什么得保、明吉等人不直接打开宫门到里面检查呢?原来当时规定,宫门只有在祭祀那天才能打开,平时是不许擅自开启的。
守护大臣绵松、载宽和马兰镇总兵容照闻报,经过紧急商议,立即命令郎中明吉会同本日下班和上班的骁骑校、甲兵进入园寝查看。明吉等人打开宫门进入园寝一看,西隔扇外雨褡连绳确实被人解开了,并且发现,享堂正中的门锁被扭断了,明吉急忙带领兵丁进入享堂检查,神龛前摆放的铜五供不见了,兵丁们又发现,木戳灯内的一对锡蜡扦也没有了。又一兵丁报告,享堂内的大木箱上的锁被扭坏了。明吉迅速揭开木箱一看,里面的各种丝织物十分凌乱,显然是被人翻过。他急忙叫园寝领催得保核查,经查对,丢失青云缎面绸里坐褥一件,黄纺丝包袱一件。进一步检查,又发现神龛内的绿色妆面棉被不见了。明吉检查完享堂,又带领兵丁到院子检查,发现西园寝门丢了一扇门板,门内地上还堆着一堆棉花,抬头往西一看,只见一扇门板在西墙根下竖着,正是丢失的那扇园寝门,作为越墙的阶梯之用了。到园寝后院又察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情形。明吉把检查的结果立刻上报,又命令内关防领催玉明立刻到马兰峪各当铺去查看。守护大臣和马兰镇总兵听了报告后,又驰赴现场亲自验看了一遍,情形与报告完全相符。这时检查当铺的领催玉明赶来报告说,从永济当铺查获锡蜡扦一对,黄纺丝包袱一件,青云缎坐褥一件,褥内棉花已无。这些东西正是公主园寝丢失的物品,唯有铜五供还未查到下落。
马兰峪东府南院正房 (东陵守护大臣官邸)
守护大臣和马兰镇总兵分析了一下情况,认为盗贼不会逃远,于是,命令裕陵礼部员外郎察翰泰、景双妃园寝员外郎魁光,会同八旗章京富勒欢、德楞额、常春、双庆,绿营千总王永、把总李赞亨、外委王盛,带领八旗、绿营兵丁火速行动,在马兰峪一带严密搜查,缉捕盗犯,一时间马兰峪被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他们折腾了一天也未发现可疑迹象。金乌西坠,夜幕降临。往日万家灯火热闹繁华的马兰峪,这一日仿佛被黑夜吞没了,各商号店铺都早早地上了板,各百姓家也都掩门闭户了,大街上空荡荡的。搜捕盗贼的活动却还在连夜进行。官兵们挑举着灯笼火把,手持着寒光闪闪的刀枪,往来穿梭,气氛紧张,如临大敌。
夜二更许,一队官兵搜到了马兰峪城西北角楼。高耸的角楼在夜幕中更显威武庄严,平时很少有人到这里来。兵丁们举着灯笼火把,小心翼翼地摸进角楼,他们从地面的灰尘上发现了一行脚印,经仔细辨认,是新踩过不久的。这一新的发现,使兵丁们立刻都紧张起来,他们蹑手蹑脚地查看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任何人影,他们只发现有进的脚印,没有出的脚印,由此断定人还在楼内,于是他们继续搜查。八旗章京富勒欢打了一哈欠,就在伸腰抬头的一刹那,看到了天花板,他灵机一动,天花板上面还未搜查,盗犯是否会藏在上面?于是,他第一个往天花板上攀爬,千总王永、把总李赞亨也随着爬了上去。他们借着从下面射上来的光亮,睁大眼睛仔细观看,果然,发现在天花板的厚厚灰尘里躺着一个人。富勒欢等人见只有一人,胆子立时壮了起来,三个人像饿虎扑食一样猛扑上去,那人挣扎了一阵子,很快被拿住,被带到官府。经连夜升堂审讯,被抓之人很快就供出了作案的全部情况。
这个被抓之人名叫贾罄芮,小名连牲, 20岁,是裕陵礼部的割草人,家境贫寒,度日维艰。各陵存放的大量金银器皿和各种珍贵古玩供物,引起了他的偷盗欲望,但因防守严密,始终不得下手。于是,他想到了公主园寝孤零零地在风水墙外,非常偏僻,防守不会太严,因此,决定先从公主园寝下手。
七月十九日傍晚,天似黑不黑的时候,贾罄芮从西墙跳进园寝院内,偷走了上述东西,为了携带方便,把褥子里的棉花倒了出来。把铜五供(香炉一个、蜡台两个、花瓶两个)和锡蜡扦装在带来的筐内,把西园寝门的一扇门摘下,斜在西墙根下,登着门爬上了墙头,用绳子先把被褥系出,然后又把筐系出。出了公主园寝后,把铜五供先藏在半路的高粱地里,第二天,就把其他的东西拿到了永济当铺,当了18吊500文钱。二十一日晚上,他又把铜五供拿到了振隆当铺去当。没想到该当铺不收,只得把铜五供藏到马兰峪后山乘觉寺,埋在空锅腔内。乘觉寺是座空庙,无僧道住持,贾罄芮也就住在那里了。就在这两天里,贾罄芮把所当的钱花得一干二净。二十二日上午,闻知官兵搜查得很紧,觉得乘觉寺定然是被搜查的重点,再待下去是危险的,于是,在二十二日躲到城西北角楼的天花板上,没想到当天夜里就被抓住了。
根据贾罄芮的供词,护陵大臣立刻派人到乘觉寺从锅腔中取来铜五供。护陵大臣和马兰镇总兵一面对贾罄芮继续严刑熬审,迫令他交代同伙以及以往所犯的罪行,一面派人四处查找同伙之人,同时对七月十九日、二十日、二十一日这三天内在公主园寝值班的八旗绿营官兵进行审查讯问,追查责任,交代有无勾结。
当时,由于道光帝宝华峪陵寝已经被废弃,公主园寝的管理和防护则由其他陵寝部门负责办理,具体分工是这样的:东陵总管内务府在公主园寝设领催1名,拜唐阿9名,这些人专门负责园寝的日常管理和祭祀。孝陵、景陵、裕陵的八旗总管衙门和马兰镇绿营负责园寝的防护,三陵总管每班派骁骑校1员、八旗兵5名,马兰镇绿营每班派外委1名、兵4名,每两天轮换一次。因此,这次盗案涉及了两班兵丁,有22名官兵被审查。经过多次熬审,贾罄芮只承认是初犯,并无同伙。在两班官兵当中也未查出有联手和知情故纵的情弊来。驻守马兰峪东西府的东陵守护大臣绵松、载宽和马兰镇总兵容照于当月二十六日联名上折,向道光帝报告了公主园寝被盗的全部经过,要求把盗犯解送北京,交刑部审理。(www.xing528.com)
三天后,为了此事,道光帝专门发出了一道上谕:
贾罄芮著交刑部严审,按律定拟具奏。所有是日该班之委署骁骑校满城、外委戴连陛等于该犯进内偷窃,漫无察觉,著先行革职;总管霍清阿、翼长恒通有统辖之责,失于防守,著交刑部严加议处。该犯现充差役,其该管之员外郎察翰泰本有应得之咎,惟协同拿获赃贼,且在三日以内,著加恩免议。其接班未能察出之骁骑校萨凌阿,著降为领催。
遵照道光帝的上谕精神,贾罄芮被解送到京师刑部,虽再次经过多次严审,所供还是与前相同。于是,没有办法,八月十九日,道光皇帝对此案做出了最后处理:
此案连牲(即贾罄芮)潜入公主享堂内,偷窃陈设供物,实属目无法纪,著解往犯事地方枷号一年,满日发往边远充军。该犯父兄子侄,一并销除档册。
所谓枷号,就是脖子戴上重重的刑枷,在作案地点示众。这次盗案,从发生到结案,前后经历了一个月的时间。
公主园寝自从发生这次盗案以后,作为亡羊补牢的措施,经道光帝批准,东陵守护大臣加强了对它的防护力量,每班增加八旗兵5人,绿营兵丁4人。并且根据实地考察的结果,还在园寝外围前后增设了拨汛(哨所)3处。尽管如此,公主园寝最终和东陵的其他陵寝一样,在清王朝灭亡后的十几年间,四座孩子的地宫还是遭到了最为悲惨的盗掘。
人之初,性本善。人之所以贪婪,就是最基本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和保障,虽然守陵人为了生存最终铤而走险走上犯罪的道路,但其实没有哪一个人愿意成为犯罪者而受到国家强力机构的法办。这种违法现象的根源完全是由于那时候的国家制度和社会环境造成的。当时,清政府为了维护自己本民族的特权,规定守陵旗人不管是否为国家工作,其生活费用完全由国家财力承担。那时候的人都具有严重的封建生活观念,当时他们上班三天,休三天,而且即使上班,也很清闲。久而久之,在道光朝时期,这些人逐渐养成了两大嗜好:吸食鸦片和赌钱。虽然他们的工作是国家给的“铁饭碗”,工资不愁,但国家不允许他们经商、耕地,因此,一旦他们的生活出现困境,也只能是美国式的超前消费:上半年就将下半年的俸饷预支花光,刚领出饷米就卖给米商,当银两用光,米价又涨时则已无钱购买米了。于是,这些守陵人的生活困境在道光朝就越发地明显了。
咸丰四年《大清宝钞五百文》
随着经济危机的深入,从咸丰年开始,守陵人的陵寝俸饷开始只实发70%的俸银,其余的30%发给钞票。由于钞票经常不能兑换货物,发到手里的钞票大部分变成废纸。咸丰六年(1856),俸银只能发一半。咸丰七年(1857)八月,在东陵发生了八旗披甲文惠等人闯入衙署闹饷事件,迫使朝廷采取了一些变通饷项的措施,如银九票一、银八票二等。到了同治二年(1863),改为发放80%的银两,不再搭配钞票。随着守陵人的生活状况日渐困顿,东陵守护大臣载华在给皇帝的奏折中写道:“当差苦累,亦属实在情形……米价日增,银价低减,非但兵役不敷养赡,即官员亦形艰窘。”
由此可以看出,许家峪的道光帝公主园寝这次发生的被盗案性质,与道光七年(1827)九月宝华峪妃园寝发生的祭器被抢劫性质完全一样,均是守陵旗人因为生活贫穷无法生存所造成的。大清帝国国势的衰败气象已经越发显现出来。大清帝国走到历史的尽头的时候,它的皇家陵墓群也将不可避免地遭到灭顶之灾。因此,这次公主园寝的被盗,只是它噩梦的刚刚开始。
历史经验再次告诉我们:王者之国,使民富;霸者之国,使士富;仅存之国,大夫富;无道之国,国家富;衰败之国,盗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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