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回族语言主体特色的波斯语和阿拉伯语保留在当今回族话中(以下称回式汉语)尽管是音译词多,但这种音译词都较大地发生了向心汉语的靠拢性融变。其融变可大略分为四种类型。例如:
(1)减音
词例①在阿拉伯语中第一音节本是ɑ謀,舌尖后边音收尾,但汉语没有,只好融变成和汉语相同发音部位的鼻音n,成为ɑn,后一音节謀ɑ的首辅音由舌尖后边音謀变成汉语的舌尖中边音l,收尾塞音是阿拉伯语的常用特色音即喉壁清中擦音,这个音在汉语里没有,也比较难发,所以只好用舌根擦音x代替后加一个元音u,成为xu,早期的回族话中还用这种发音,汉字写为“安拉乎”。例如,青海回族民间故事还有“安拉乎太尔俩”的说法,意思是“至高无上的真主”。后来大部分场合是干脆把这个不易发的喉壁音脱落,进而约定俗成为ɑnlɑ,汉字写为“安拉”。
词例②的第二音节阿拉伯语是q‘ɑ,辅音是小舌塞音,到回族话里前化为汉语的舌根塞音,词尾的喉壁擦音因为不容易发而脱落了。音理同词例1。
词例③的阿拉伯语是ɑkhund,而到了回族话里首音节ɑk中的k脱落,尾音节收音d脱落,成为ɑhun,今在西北回族话中还这样读,但到了西北汉语受长鼻音发达的影响,-n尾变成-尾,成为ɑhu,汉语普通话又借入这个音,于是汉字写出“阿訇”。
(2)增音
这类阿拉伯语词保留在当今回式汉语中的共同特点是为适合汉语音节音系规则而进行了增音,少数音素也发生了靠向汉语音位的变化。
词例①是波斯语保留词,原波斯语H ut到汉语中声母音h变为舌根音x,词尾t后增加了新的元音ɑ,以适应汉语的开音节特点,使波斯语的单音节扩成了汉语的双音节。
词例②阿拉伯语原形是insan,留在汉语里在词尾n后增加了前高元音i,组成了一个ni音节,使原来母语的双音节变成了目的语的三音节。
词例③阿拉伯语原形mait‘留在汉语中在t‘后增加了前高元音i,因为汉语没有塞音t‘收尾的音节,加i后构成了一个以元音i收尾的开音节,使阿语的单音节扩成了汉语的双音节。
词例④阿拉伯语t‘ɑɑm留在汉语里,因为汉语没有闭口韵即双唇鼻音收尾的音节而在m后增加了前高元音i,进而扩成一个独立的开音节,音理同词例3。
词例⑤阿拉伯语为ru,留在汉语后,舌尖中颤音r因为汉语没有而变成舌尖中边音l,喉壁音词尾也因为汉语没有而变成舌根擦音x,又因为汉语没有以擦辅音收尾的音节,又在x后增加央低元音ɑ(实际应是A),由阿拉伯语的单音节扩成汉语的双音节。
词例⑥阿拉伯语原形为hɑjɑwɑn,留在汉语后变动性较大,首辅音由声门h变成舌根x,第二音节jɑ的元音由后低变成前半高e,第三音节wɑn增加了前高元音i,扩成两音节,整个单词也由阿语的三音节变成了汉语的四音节。
词例⑦阿拉伯语原形是wɑbɑ謀,留在汉语后改造性融变也较大,wɑ变成wu,主要元音高化了,bɑ謀的尾边音是舌尖后,靠向了汉语的舌尖中l,又在其后增加了前高元音i,使阿语的双音节变成了汉语中的三音节。
例词⑧阿拉伯语原形是hɑrɑm,留在汉语后首先是h变成x,然后在闭口韵后增加了前高元音i,使阿语的双音节词变成了汉语的三音节词。
词例⑨阿拉伯语原形是qɑum,留在汉语后小舌清塞音靠向汉语的舌根清塞音k,双唇鼻音词尾因汉语没有而在其后增加了后高元音u,使阿语的单音节词变成了汉语的双音节词。
词例⑩阿拉伯语原形是m isk‘im,留在汉语后第二音节k‘im的元音i低化成央中元音,整个阿语词前后音节的主要元音都是前高展唇元音i,从而使后一音节的i异化为更顺口,这更符合了汉语音变的异化原则。后音节k‘im的双唇鼻音尾汉语没有,就在其后增加了前高元音i,进而由阿语的双音节词扩成汉语的三音节词。
这类词的融变尽管也有不少是靠向汉语的音变,但主要还是靠向汉语的增音。
(3)又增又减音
下列阿拉伯语词保留在汉语中采用了又增又减的融变方法,其目的仍然是适应汉语音系规则的靠拢性音变。例如:
词例①阿拉伯语是khut‘pa,但保留在汉语里却把词首的k减掉了,但又在首音节khut‘之t‘后增加了后高元音u,把尾音节pɑ中的喉壁清中擦音减掉了,也许是作为音变的补偿,又把音节中的主要元音ɑ复元音化为双元音ai。有增有减有变,融变得已使一般人看不清楚它的阿拉伯语原貌了。
词例②阿拉伯语是t‘ɑbut‘m,但保留进入汉语后也发生了又增又减的融变调整,第二音节b变成p,是同部位浊音变成清音,这倒变化不大,因为两元音中间的清音变成浊音的夹击同化或者继续清晰地发清音都是正常的,只是第二音节put‘m的t‘之后增加了一个前高元音i,又减了后面的双唇鼻尾音。
词例③阿拉伯语是khus謀,保留到汉语里竟然把词首的两个辅音kh全脱落了,但又在主要元音u之后的复辅音词尾中间分别增加元音,s后增加了后高元音u,謀舌尖后边音变为舌尖中边音l,然后又在其后增加了前高元音i,这种减二增二的融变,也使一般人难以察其他的阿拉伯语原形了。
(4)缩音、变音
这类词有的是缩音,有的是变音,但总的都是在保留给汉语时做了融合式音变。这里再举四例:
词例①阿拉伯语的叠音jj在回族汉语中全部脱落,缩成nie音节,该词后一音节t‘un的un变成ie,极有可能是回族人按汉语的音节同化原则向前一音节的ie看齐而发生靠拢性音变的结果。
词例②阿拉伯语的huk‘um在回族汉语中只把词尾的双唇鼻音m变成了舌尖中鼻音n,因为现代汉语没有-m词尾。
词例③阿语第二音节t‘i到回族话中变成t,舌尖中辅音是由送气变成不送气,元音由前高i央中化为,hɑ之喉壁尾脱落,但留下前邻元音ɑ的扩展空间,使i变成复元音ɑi。
词例④阿语首音节q‘u到回族话中变成ku,小舌送气变成舌根不送气,发音部位和方法还是相近,但在u之后增加了尾。ppɑ变成pei,双p变单p可能会紧音化,但汉语对比不敏感,ɑ变ei,音理同词例3,脱落后留下ɑ的发展空间,复化成ei。
类似于上述这类词即缩略和纯音变(如m→n)或扩变(ɑ→ɑi或ei)的例证也很多,本文因篇幅所限就不一一列举了。
2.回族话的随地就音
回族语言不仅有转说汉语时保留大量阿拉伯语、波斯语并融进汉语音系目的语的适应能力,也有走到汉族各地甚至是其他少数民族地区随地就音的能力,也就是说,他们走到哪里都能因地随音,把当地的汉语方言、少数民族语学到自己的语言中,保留在回族话语里的阿拉伯语、波斯语词音也跟着发生语音融变。
下面分门别类加以分析。
(1)东北、北京回族的轻音
在东北和北京地区长期聚居的回族把当地汉语方音学得很到位,听起发音来就像当地的汉族,这其中最典型的是双音节词的第二音节的轻音,而且轻的像是后面没有元音一样,这正是东北、北京汉人受满语影响的结果。回族入乡随俗、入地随音,也是这样发音的。笔者在当地调查回族时亲自听到他们发的轻音已和当地汉人、满人没什么区别。例如:
in22·m(n)你们
Xun51s·()混撒(阴阳人)
xɑi22·k‘()海克(亡人棺匣外板上的书面标记)
ɑ21·xu阿訇
wu35·t‘无常
jou35·i油香
(吹)pɑ51·k‘()梆克(唤人来礼拜的工具)
tu21wɑ35·ji都娃以(作祈求的经语)
ku44·p鬢拱北(有贡献之人的陵墓)
以上例词后附括号加以词义说明的都是波斯语、阿拉伯语保留词。这些外来词也跟着回族的随地就音而加入了东北、北京轻音的行列。
(2)河北大厂回族的儿化
河北大厂回族自治县回族高度集中,地处北京东郊,又离东北较近,他们的回族话在随地就音中明显地保留了老北京话的儿化发达的特点。在调查大厂回族时,笔者发现他们满口老北京京腔儿,除了讲回族的宗教、饮食和一些波斯语、阿拉伯语词外,已经听不出他们是冀东的回族人。这其中把老北京的拼合儿化融进自己的回族话中最为明显。例如:
ti55p‘ɑ鬢35经牌儿
t‘un35li鬢35屯邻儿
fɑ21t35xɑ鬢214法德海儿(《古兰经》首章)
ku55p鬢214拱北儿(先贤或圣徒之陵墓)
t‘鬢55·t吃儿的
tu21m鬢22主麻儿(星期五聚礼)
kuɑ55ts鬢214瓜子儿
加括号说明的语词是大厂回族话中保留的阿拉伯语词,“法德海”的阿语原形是fɑt‘ihɑ,“拱北”的阿语原形是q‘uppɑ,“主麻”的阿语原形是t蘩umɑ‘ɑ,它们在进入中国回式汉语中分别发生了适应汉语的融合式靠拢性音变,而到了河北大厂回族中,又把它们加上了老北京儿化的特点。其中“经牌儿”之“牌儿”和“法德海儿”之“海儿”还清晰保留着清朝老北京mɑndɑrin(官话)京腔的拼合式儿化韵。
(3)甘、宁、青回族民歌的儿化
甘肃、宁夏、青海等西北地区回族的儿化又不同于河北大厂和北京的儿化,因为西北地区没有受过清朝满族旗人大本营的持久发音影响,不会有满式汉语的拼合儿化。从反映近现代的“花儿”民歌的发音状况看,西北回族民歌里的“儿”严格讲有的算是儿化,有的只能算是一种儿缀,这也是西北回族随地就音学习西北近古汉语方言从而融进自己的民歌表达法的结果。例如:
十八条骡子盘宁夏,
中卫的河里水大,
千说万说丢不下,
拿一个狠心儿走吧……
想起尕妹妹病在床,
泪眼儿辨不下(地方)。
你拉车子我搡上,
上坡子路,
劲往一处儿攒上……
汗往一处儿淌。
三岁的马驹儿带笼头……
这些民歌句中的“儿”字多少带有轻微儿缀的性质,不会达到像北京那样的拼合儿化。仅就“花儿”一词而论,如果在北京、河北的回族,是会把“花儿”发成拼合儿化[xuɑ鬢]的,不可能像西北回族把“花儿”之“儿”发得一次性肌肉紧张,发成像单独的一个音节一样,但不管是河北、北京还是西北,“儿”字的不同发音都是回族随地就音,自觉适应当地汉语方音而发生靠拢性音变的结果。
(4)宁夏固原回族舌尖塞音的舌面化
宁夏固原地区的汉语属于中原官话的北片边缘,它的汉语语音发展史符合中古《切韵》音系向近古《中原音韵》音系演变的规律。因此当地汉语方言的舌尖中(古代音韵学叫舌头音)塞音都已逐渐变成舌面前塞擦音,尤其是前高元音i前的舌尖中塞音都已腭化为舌面前塞擦音,无一例外。固原回族随地就音,也是完整准确地发这种变化后的舌面音,即汉语普通话i前发t的音,在固原回族中都发t,形成了很有规律的语音对应。例如:
①t.t‘→t、t‘
上述词全是舌尖中送气清塞音t‘和不送气清塞音t受后邻之前高展唇舌面元音i的逆同化而发生的舌面化(也称腭化),即在这个语音环境中汉语普通话读t、t‘的,宁夏固原回族话都读t、t‘。宁夏固原回族从汉语宋西北方音开始就逐渐靠向这种腭化,以至于回族人保存的这种腭化规律的严整性比当地汉语方言还有存古性,这也是回族话随地就音帮助保存汉语方言文化的贡献性一面。
②t→ti、n→i
这类词今天的汉语普通话仍读t、n,即元音是央中舒唇元音,但在西北汉语方言和宁夏固原回族话中都把高化为i,这是自汉语宋西北方言以来西北汉语方言语音演变的高化规律所至,这种高化规律实际上又是由潜在的元音拉链式音变律所制约的,即前高展唇舌面元音i逆同化了前邻的舌尖辅音t、t‘、n后,一方面它自己又有继续向前发展的音变走势,比如宁夏固原回族就已出现把“种地”说成“种ts”的,例子是:
“你干啥?”“种地ts51嘛”
这是前高展唇元音i继续前化变成了舌尖前展唇元音。i向的位置前高化,又留出i的位置让央中元音前高化,导致宁夏固原大量t、t‘、n音节(或汉字音)也前高舌面化成ti、t‘i、i。另一方面,也是宁夏固原回族受原住汉人把t、t‘、n发成t、t‘、之发音习惯的影响,形成了社会语言学的向权威语言(此处是原住语言的先入为主)发音看齐的音变态势,因而也促使宁夏固原回族话把t、t‘、n音节也发成ti、t‘i、i。
这个元辅音音节拉链式音变可用变式表示为:
t →ti →ti →ts
t‘→t‘i→t‘i→
n →ni → i →
(5)宁夏固原回族话帮助保存汉语古音和西北方音
宁夏固原回族不仅在腭化音变上有其随地就音的积极意义,而且在原滋原味地保存汉语古音和西北方音上也有着极宝贵的活档案价值。这里仅举四个发音现象作一说明。(www.xing528.com)
汉语的“下”在上、中古音时都是读xɑ的,在现在的广大汉语北方方言中时有偏远村镇保留xɑ的古音的,但绝大多数都是作为补助动词(如“走下山”等)或动量词(如“看一下”等)来保存的,可宁夏固原回族话“下”在各种场合都念xɑ,存古特色弥足珍贵。例如:
定下的。ti44xɑ51ti44
(马上就)下xɑ51(来了)。
(我们)下xɑ51(车吧)。
[浪(指旅游)一]下。xɑ51
(看一)下。xɑ51
汉语西北方言擦音是一种送气强擦音,而且越是古代,越是偏远乡镇,大摩擦的发音特征越明显,这种明显的强擦音也保存在宁夏固原回族话和西北其他地方的回族话发音中。例如:
(小麦自己) 吃t
(难以消)除 tu
(发)脾pi(气)
另外,单词鼻尾音绝大多数发长鼻音-是西北汉语方言的一种普遍特性,汉语普通话发短鼻尾音-n的,西北汉语中常发为-,这在宁夏固原回族的随地就音中也比比皆是,加之他们处在宁南山区,保存这种长鼻音特征甚至比西北大中城市中的汉族还要纯正。例如:
(农)村ts‘u
(结)婚xu
(一)捆k‘u
(女)人
(粉) f(凤凰)
此外,像汉语普通话的声母sh在西北汉语方言中发成唇齿音f,近古至现代一直是这样,现在城市汉族已不怎么说了,但包括宁夏固原直到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呼图壁回族在内的大部分西北乡镇回族还是这样说的。例如:
(我)说f
(快)说f
水fei (房子)
(6)海南三亚回族的随地就音
笔者曾在2007年8月在海南岛三亚市回新、回辉两个著名回族村调查,他们内部说的带有越南语和波斯语、阿拉伯语及古汉语口音的回族混合语我们听不懂,但他们都会说的海南式汉语普通话却有着明显的海南汉语发音的特征。当地的回族老人把汉语普通话的卷声音发成平舌音,把汉语普通话的舌尖前塞擦音发成舌尖前清中擦音。例如:
汉语普通话 海南三亚回族话
(老)师 (老)师s
菜ts‘ai 菜sai
曾ts‘(经) 曾s(经)
(7)回族话随地就音少数民族音
回族语言不仅随地就音汉语各地方言,也在与其他少数民族杂居相处中善于学习他们的发音特征为在当地入乡随俗所用。
在北京和东北与满族长期相处的回族就改用起了一些满语借词。比如,北京回族把羊扇骨叫“哈喇巴”,把“欻拐”叫“欻嘎喇哈”,前者是满语,意思是“肩胛骨”,后者也是满语,意思是“拐”(羊蹄上小凹骨头,可抛在手上做游戏)。这无形之中就把满语的元音和谐律(这两个单词是阳性元音和谐)带了进来。
在宁夏同心的回族还有“你去【k‘】哪呢?”的说法。“去”【k‘】作为实义动词带方向性宾语的表达法在北方通常是满式汉语才这样说。类似句式已有许多学者研究驻防八旗满城京腔儿时例举过,宁夏同心回族也许是受到了清朝来宁夏统治的满族旗人的京腔儿的影响才这样说的。细究实委,还有待深查,但这类话不应是同心回族话的“源”而是外来“流”入的句式。这种句子也从中把满式汉语带宾语的“去”(发重音)带了进来。
吉林伊通满族自治县的回族不像西北回族那样叫“布单”,而是随地就音借用了满语的wɑtan(汉字写成“瓦单”,音节上前重后轻,汉译也为“布单”)。笔者调查伊通回族清真寺时,回族乡老们频繁地说着“大瓦单”(大布单)、“小瓦单”(小布单),这无形之中又把满语的重轻音韵律特征带了进来。
另外,西北新疆、宁夏的回族在形容某地距离时经常把那个方位指示词拖成长长的音来表示很远的距离,比如新疆回族说“那里”为[n藓:44li],这就是那个地方很远。把形容词重叠成叠音词,表示被形容之物的极像之程度。如新疆回族说“黄黄的”(很黄),“小小的”(很小),又通常把叠音的第二音节加重加长。这种长音和叠音极言距离和所形容之物的表达法,正是古代突厥语族和今天维吾尔语、哈萨克语等的语音特点。这是回族人从古至今与突厥民族杂居相处时随地就音他们的语言的遗留。
(8)回族所致问候语因地随言大同小异
回族人由于同信伊斯兰教,走到哪里都用穆斯林通用的共同问候语,正所谓“相逢何必曾相识,一声色兰化知己”。但回族话随地就音的语言习惯又使得移居到各地的回族的问候语也有了不尽相同的小小变异。这样一来,一方面有大同的通用问候语不至于影响交际,一方面又带了各地的乡音和音变而使交际双方有了新鲜感和亲切感。这也许是中国穆斯林的特色所在,也是回族在中国这个人口众多、方言纷呈的语言王国里既求共同又容个性的独特品质之所在。
穆斯林之间问候语,阿拉伯语的原形发音是:
ɑl sɑlɑm ɑlɑik‘um
意思是“真主赐你们平安!”
回答时说:wɑ ɑlɑik‘um ɑl sɑlɑm
意思是“求真主也赐你平安!”
两句话用约定俗成的汉字就是,问候语:“安色俩目尔来库目”,答谢语:“吾尔来库目色俩目”。
穆斯林用语到了中国,全国回族的通用问候语和答谢语与阿拉伯语发音相同,微有变异,具体发音为:
问候语:ɑsɑliɑm ɑlɑik‘um
答谢语:ɑlɑik‘um ɑsɑliɑm
这两句话在海南三亚回族中保持得最完整,但与纯正的阿拉伯语还是有点区别的,问候语中阿拉伯语的lɑm变成了中国回族话的liɑm,答谢语中阿拉伯语的wɑ不用了,后一个ɑl中的l省略了,留下ɑ与后面的sɑ直接连读,尾音节lɑm又变成了liɑm。
各地回族尽管想把由标准的阿拉伯语转来的中国回族通用问候语尽量说得相同,但由于随地就音的不知不觉,也有了习焉不察的一些微小音变。
例如:
辽宁鞍山:ɑsɑliɑm ɑliɑjik‘um
宁夏吴忠:ɑrsliɑm ɑik‘um
河南周口:ɑsɑlɑm ɑlɑk‘um
宁夏银川:sɑliɑm ɑlɑik‘um
青海西宁:ɑnsɑliɑm ɑleik‘um
与中国回族通用问候语发音相比,辽宁回族在后一段的lɑi变成了liɑ,宁夏吴忠回族把阿拉伯语原形的ɑl之边音l异化成同部位的儿化音(这里标为r代替),后一段发音吴忠省略了ɑl;河南回族变音较大,通用问候语里的所有复元音都变成了单元音,比如liɑ变成lɑ, m后增加一个元音,后一段也是liɑ变成lɑ,这样变音更顺口,也更像汉语的音节组合;宁夏银川回族只是把通用问候语的词首ɑ省略了;青海西宁则是把通用问候语的首音ɑ扩成ɑn,后一段音节的lɑi的主要元音高化成e,成为lei。
全国回族问候语的答谢语本是ɑlɑik‘umɑsɑliɑm,但各地的答谢语也是随地就音,比如笔者2011年8月在内蒙古呼和浩特伊斯兰风情景观街上听到回族老太太回答我的问候语便是wɑlk‘umɑsɑliɑm。
最能反映回族语言随地就音的例子是,宁夏回族念清真言“赞颂全归真主”的阿拉伯语是ɑliɑxɑn to liliɑi,尾音节的i在沙特麦加方言和阿拉伯标准音发源地沙特古莱士都读为h I,固原回族去麦加朝觐赞念时就把i改为h I,即ɑliɑhɑn to liliɑh I,但回到中国宁夏念清真言时又把尾音节的h I改回i。
(9)宁夏同心回族随经堂阿语音使汉语-尾变成-n尾
同心县是宁夏吴忠市里回族最集中的一个县,回族占全县人口的80.8%,是全国罕见的县城里没有汉餐饭馆的地方,而且以同心清真大寺为代表的各处经堂用语通常使用大量的阿拉伯语经文。同心的回族又全部信仰伊斯兰教,每日去清真寺礼拜,每日也接触阿拉伯经堂用语,久而久之,自己说的汉语受到了阿拉伯语发音习惯的影响,使无论是汉语普通话还是汉语西北方言都读舌根鼻音尾-的词(或音节)都变成了以舌尖鼻音尾-n收尾的音。例如:
(生在)红xun35(旗下)
(马)红xun35(人名)
用jun51(牛马)
用jun51(一下)
(英)雄yn55
最有趣又典型的例子是“东方红”三字,汉语普通话和西北方言都发的是tu55fɑ55xu35(西北方言“红”的声调是41),三个字都是舌根鼻尾音-,但同心回族人却都发成tun55fɑn55xun41(林涛先生提供),三个字都是舌尖鼻尾音-n。
这是受经堂用语中阿拉伯语影响所致。从语音上讲,“阿拉伯语中的鼻音字母只有两个,mimn,nunn。这两个鼻音字母从国际音标的角度可以看出都是前鼻音的。”[5]从词汇上讲,阿拉伯语所有泛指名词都带有习惯发舌尖中鼻音的特点,例如:
ismun名字 mmun母亲
ɑtɑrun树 ɑnmsun太阳
Gɑmrun月亮
语法上,“阿拉伯语中动词在时态变化时有单、双和复数变化。这些变化的一个特点便是在词尾添加辅助字母。而这些辅助字母多以鼻音字母-mn和-nn结尾。名词的单、双、复数的变化也有类同的变化。这样,就致使阿拉伯语在发音中大量出现以前鼻音结束的单词。”[6]
这种将经堂阿拉伯语-n尾发音习惯引入汉语使汉语-尾变成-n尾的发音特点,看起来是一种回族原来语的保留,实际上也是随地就音的一种(因为宁夏同心回族多,经堂用语多,也是一个阿拉伯语发音的特殊之地)。
【注释】
[1]李仁安《回族历史和语言研究中的几个议题》,宁夏大学回族学研究中心编《中国回族研究论集》第二卷第96页,宁夏人民出版社,2007年3月。
[2]李树江《回族穆斯林常用语手册》第3页,宁夏人民出版社。
[3]李生信《回族语言民俗》第233页,宁夏人民出版社。
[4]丁国勇《回族史话·回族语言的形成》第51~52页,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年
[5]杨捷《关于同心方言中后鼻音读为前鼻音探源》,回族研究,2007年第四期。
[6]杨捷《关于同心方言中后鼻音读为前鼻音探源》,回族研究,2007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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