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魏长生发明梳水头与踩跷
魏长生(1744—1802),字婉卿,小名三儿,四川金堂人。(老)秦腔在乾隆年间已流布全国。乾隆中叶,各地秦腔艺人集结北京。魏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进京,搭双庆部,以《滚楼》一剧名动京师。因色艺盖于宜庆、萃庆、集庆之上,致使“京腔旧本置之高阁”,“六大班几无人过问”(《燕兰小谱》)。“于是京腔效之,京秦不分。”(《扬州画舫录》)这样,(老)秦腔基本上兼并了京腔,取京腔称盛的地位而代之。
乾隆四十七年(1782),清廷采取禁演的措施。魏长生一度被迫加入昆弋班,接着毅然离京,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一说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四十”(此非确数,若以此为准,则为乾隆四十九年1784)的魏长生来到扬州“投江鹤亭”(乾隆五十五年1790,始转入苏州),江鹤亭热情接纳,演戏一出,赠以千金。这就进一步推动了京、秦两腔与皮黄(安庆二黄)的融合,鼓励了演员的兼收并蓄。
自序于乾隆五十六年(1791)的沈起凤《谐铎》,卷一二“南部”条也说:“自西蜀韦(魏)三儿来吴,淫声妖态,阑入歌台,乱弹部靡然效之。而昆班子弟,亦有倍(背)师而学者,以至渐染骨髓”[8]。春台班的郝天秀,得魏长生之神,柔媚动人。
古代男旦居多,与女性最大的区别是头与脚。在魏长生发明梳水头与踩跷之前,也有假髻(内用铜丝做成骨架,外用绉纱裱糊成发髻状),但制作得不好,民间戏班的旦脚往往仍用黑纱包头,或用湖绉包头等比较简陋的办法来代替发髻(所以,旦脚又称“包头”)。发髻是女性美的重要特征之一。扮妇女形象而无美观的发髻,总是一大遗憾。魏长生发明了梳水头,片子用人发制成,用刨花水粘贴在两颊,以网巾下部两根扁带将其根部固定在头顶;再用人发制成的水头,在网巾之外以网巾顶部细绳固定,梳理成大发团置于脑后;然后饰以头面。这样就比较花俏,弥补了遗憾。魏氏南下扬州后,客座江鹤亭之春台班,对于江南旦角之服饰装扮与演出技艺,多所刺激,启发颇大。沈起凤《谐铎》卷十二《南部》指出,不仅“乱弹部靡然效之”,“昆班子弟,亦有倍(背)师而学者”。魏氏发明的这个经过艺术处理的假髻,比真头发更加符合戏曲的形式美,所以不仅对于当时的男旦是迫切需要的,而且后来的女性旦角演员也同样要戴假髻演出,以致“扬州鬏勒,异于他地”。当时李斗的住地新盛街(即今之新胜街),开有许多珠翠首饰铺:“肆市韶秀,货分队别”,“有蝴蝶、望月、花篮、折项、罗汉鬏、懒梳头、双飞燕、到枕鬆、八面观音诸义髻,及貂覆额、渔婆勒子诸式”,以致街名曾谓之“翠花街”。直到嘉庆初年,北京春台班名旦葛玉琳的“发髻花样,俱自扬州购来,故妙绝一时。”[9]当可看作魏氏的余绪。沈起凤《谐铎》中,称扬昆洪班、江班的小旦金德辉是“后起之秀”。而江班擅演《天门阵·产子》、《翡翠园·盗令牌》、《蝴蝶梦·劈棺》的周仲莲,与金德辉并列,亦当为乾隆末年昆曲界的“后起之秀”。他学魏氏所创始的梳水头(戴网子、假髻外,还要贴片子),比较到家。“每一梳头,令举座色变”,可能是昆曲演员中掌握化装新法最早、最成功的一个。
踩跷被外国人学去,创造出高跟鞋,使女子免受裹脚之苦,而有婀娜多姿之美。因为踩跷要有一段艰苦的适应和练习过程,荀慧生(白牡丹)学艺时有段记述。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曾一度废去。后武汉京剧院演出《小脚女人》时恢复,满台生辉。现票友中也恢复了。这和男旦一样,也是一门艺术,不可废也。
原来北杂剧中由末、外扮演的性格豪放和粗犷的正面形象,到昆山腔中则归之于大面。大面原来分红、黑面,也有反面人物。后来不仅有原来的红、黑面,还创造出白面,表现得更为突出。“沉雄之气寓于嬉笑怒骂者,均于粉光中透出”(《扬州画舫录》)。这所谓“均于粉光中透出”,说明白面的化装对演员的表情起了烘托作用。由于清初的“剃发令”,男人都剃去前面的头发,因而使大面的脸谱中的勾油脸者,由原来只能画到发际线,一直扩大到脑门顶。用水色抹脸的白面,却延伸至额顶,而将网巾低扎至眉际。而二面(副、副净)的脸谱规格,则介于大面中的白面和三面(丑、小丑)之间,即把丑脚眉眼间的白斑扩大些,上齐眉,下过鼻尖,两侧可以勾过眼梢;但又不同于白面可以扩大到整个脸部。“气局亚于大面,温暾近于小面”(《扬州画舫录》)。这从《连环记》中可以看得很清楚:曹操是二面(副净),董卓是白面。在找不到表现柳敬亭(丑)、苏昆生(净)等正面人物的新的“花面”化装时,则干脆“洗去粉墨”净扮可也。而女子职业昆班,在排场上不带框框,净丑可以少勾脸或不勾脸。
昆剧脸谱向有“二丑、三僧、四白、五毒、六巧、七红、八黑、九杂”之说(实际不止)。这七红、八黑、三僧、四白属于大面,五毒、六巧、二丑属于二面、三面,凡未形成定谱的,均属九杂。
按剧情需要,剧中人突然改变脸色,谓之变脸。《金锁记·羊肚》中张驴儿之母喝下窦娥送来的羊肚汤,脸部当场变黑,是预先将干油烟灰置于碗底,在表演喝汤时,用鼻孔猛吹气,使其扬起,粘在脸上。《水浒记·活捉》中张文远,在阎婆惜索命时,是在跌扑动作时,用手将脸部化妆揉乱。
从明代天启元年(1621辛酉),一直到清康熙六十一年(1722壬寅)这漫长的整整一百年,是一个昆腔竞演新戏的时期。诚如吕天成在《曲品自序》中所说“时作纷出”,“多不胜收”。即使不是为昆山腔写的剧本,也可改调而歌之。上演剧目的丰富和不断更新,促使演出的服装有一个新的发展。此时“江湖行头”的规模已大得多了。据《扬州画舫录》卷五《新城北录下》所载,已分“衣、盔、杂、把四箱”(但在行文中,又多出一个“靴箱”)。而衣箱之中,又有“大衣箱”和“布衣箱”之分。“大衣箱”和“盔箱”,又分“文扮”、“武扮”和“女扮”三类。在“武扮”中,“扎甲”(靠)已列为第一项,可见它的重要性已大大提高了。“旗包”中也有了“背旗”(即靠旗)。但那时的“扎甲”(靠)尚未分五色(“龙箭衣”已写明分“五色”),而且缺少女将的鲜明冠服。因才子佳人戏和忠奸斗争戏的需要,“文扮”又要比“武扮”更丰富,吸收了不少明代的生活服装,经过艺术加工,充实到传统的衣箱中去。值得注意的是,江湖行头中有一类服装是以剧中人物命名的。如:大衣箱“文扮”中有“百花衣”,“武扮”中有“白蛇衣”,盔箱“文扮”中有“汾阳帽”、“诸葛巾”,“武扮”中有“二郎盔”、“周仓帽”,“女扮”中有“观音帽”、“妙常巾”等等。最初是专人专用的,是为了把百花公主、白娘子、郭子仪、诸葛亮、二郎神、周仓、观音、陈妙常等人物塑造得更鲜明、更突出;到了后来,其中的一部分也成了某一类型的人物通用的了。例如,“妙常巾”是演出《玉簪记》为陈妙常创制的,后来剧中扮演道姑,也都戴“妙常巾”了。又如,“汾阳帽”是清初演出《满床笏》时为汾阳王郭子仪所设计的一种盔头。后来再演《明凤记·河套》出两个内阁大臣时,就让夏言仍戴相貂,而让严嵩戴“汾阳帽”加翅。这种装扮上的改进,既突出了严嵩位压群僚、权势显赫的特殊地位,也反衬出杨继盛、邹应龙等人的倒阁斗争是何等的不易。(www.xing528.com)
入清以后,人们的生活服装起了很大的变革,但清政府并不禁止舞台上沿用明代戏装,所以,戏曲艺人就在明代戏装的基础上继续艺术化、舞台化。乾隆时,因扬昆的表演中,歌与舞有了更高度的综合,就要求服装和砌末必须具有可舞性。于是,旦脚服装的用料轻软了,生脚的髯口加长了(变成了舞具),并出现了有飘带的纱帽和“飘巾”,帽翅“不摇而自动”。这一切,均增加了舞蹈时身段的优美。同时,演员又反转来利用加长了的髯口的飘动和帽翅的摇动,来表示人物的心态和情绪。后来的盔箱中,又进一步根据纱帽帽翅的形状,将方翅的确定为“忠纱”,尖翅的确定为“奸纱”。杂箱中的胡子(髯口),不仅有正面人物带的白、黑、苍(灰)三色的三髯,正反面人物均可带的虬髯,飞鬓,和白、黑、苍三色的满髯,还有较多用于反面人物的“落腮”、“白吊”、“一撮”、“一字”,以及几种特殊用途的髯口。
乾隆时,因扬昆的表演中,歌与舞有了更高度的综合,就要求服装和砌末必须具有可舞性。于是,旦脚服装的用料轻软了,生脚的髯口加长了(变成了舞具),并出现了有飘带的纱帽和“飘巾”,帽翅“不摇而自动”。这一切,均增加了舞蹈时身段的优美。同时,演员又反转来利用加长了的髯口的飘动和帽翅的摇动,来表示人物的心态和情绪。
康熙时的村优陈明智,已经发明高底靴、“帛抱肚”(胖袄)一类的东西,来改变自己的形体条件,塑造某些舞台艺术形象。康熙南巡时,被皇帝赏识,带回北京,“供奉内廷”。到了乾隆年间,高底靴和胖袄已不再是陈明智的专利。这种来自民间的扎扮技巧,先在宫廷演出中流行起来,然后再反转来影响民间。不仅净脚穿靴有讲究,连生脚的靴底也加厚了。而且由于戏钱报酬以艺术水平的优劣分出多寡,也促使了一些收入较高、艺术上有追求的演员有“私房行头”。如初居小秦淮、后迁芍药巷的女子职业昆班双清班中的纱帽小生巧官,就“自制官靴,落落大方”。
由于康熙、乾隆的多次南巡,扬州盐商蓄养的家乐,几为全国之冠。如徐尚志、董元德、张大安、汪启元、程谦德、洪充实、江鹤亭等,都备有戏班。至此,商人家乐已取代了士大夫家乐,蔚为风尚。由于盐商的经济力量雄厚,注重排场,讲究行头,在服装、砌末上极尽其铺张装点之能事,推动了戏曲艺术的全面发展,于戏曲发展作出了贡献。如康熙间首富“南季北亢”,泰兴季振宜家的女乐,“珠冠象笏,绣袍锦靴,一妓之饰,千金具焉”;[10]山西平阳亢氏,命家伶演《长生殿》传奇,“一切器用,费镪四十余万两”(王友亮《双佩斋集》)。据《扬州画舫录》所载,乾隆时盐商的“内班行头”,不仅在服装、道具、排场方面猎胜炫奇,竟尚豪华以卖弄阔绰,而且有意识地运用色彩来渲染气氛。前者如小张班在演《牡丹亭·惊梦》时,花王和十二月花神的戏衣,就价至万金;百福班演一出《北饯》,十一条通天犀玉带……备极其盛。道光十二年(1832),陶澍任两江总督后改两淮盐法,富商大賈顿时变为穷人,家班纷纷解散。唯黄潆泰家班犹存,人数不足二三百人,而戏箱却价值二三十万[11]。后者如老徐班演全本《琵琶记·请郎、花烛》,用红全堂以渲染喜气;演《风木余恨》用白全堂衬托悲凄;大张班演《长生殿》,用黄全堂以示皇家气派。所谓“全堂”,包括大帐、桌围、椅披、椅垫,以及人物的服装,全用一色。这种处理方法,只有在服装色彩比较丰富的前提下才能采用,也只有少数大盐商的内班才能办到。后来,这种用色彩渲染气氛的做法,也影响了民间的戏班;服装上不仅色彩分为五色,而且发展为“上五色”和“下五色”。
昆山腔的服装,不仅色彩丰富,而且在装饰性上也大为提高。本来,扬州的刺绣,就素以针法缜密多变、色彩丰富、表现力强著称。这时,又采用了上海“以科甲起家”、“豪华成习”的“露香园”顾氏家姬的刺绣——“顾绣”工艺,形成了精美、典雅的风格。乾隆时,扬州的戏装艺人也吸收了这种“顾绣”技巧,提高了戏衣的工艺美术价值。另外,扬州制花业十分发达。在唐代,绒花已经作为“宫花”列入贡品。这时,武生头巾上的绒球、旦角披风上的绒束、异族狼主的绒巾等等,都有助于脚色的英武、妩媚、或豪强。
(三)砌末和布景
在《牡丹亭》的《惊梦》中,原作只上一个花神。这时发展为一个大花神和十二个小花神,而且每个花神手里还都持有特制的砌末——花灯或花束,创造了一套“堆花”的歌舞表演。女子职业昆班,在道具、布景上,更是尽心尽力。但砌末的革新,总是要以经济、物质为条件的。一般的民间职业戏班,没有这种条件,所以保留在《扬州画舫录》所记的“江湖行头”中的经常使用的砌末,还是比较简单的。然而比明代中叶,昆曲初创阶段,要丰富得许多。如“旗包”中不仅有各种旗帜,还有大小帐、布城、山子等砌末。在舞台装置不发达的传统演出形式中,这些旗帜,结合了表演,实际上起了活动装置的作用。例如,在一般的戏里,水是无形的。只能用船桨和表演暗示船和水的存在。而在《雷峰塔·水斗》中,水却是有形的——众水族用水旗来表现波涛汹涌,既帮助白娘子向法海进攻,又掩护白娘子退却。既能把这个武打性的歌舞场面烘托得格外火炽热闹,又是人民正义力量的一种象征。
到乾隆时期,扬昆的砌末有灯彩化的倾向。《佚存曲谱》中《火焰山》钞本,《得扇》、《反賺》用插形表示假魔王(如人少不扮假牛王,就与真牛王做,另插小猴形,以真作假,省得再扮亦可)、假八戒(原人做插牛形亦可),观众一看就懂,决不会引起误会。《降魔》牛王、狐妖之显形,皆用插形。以及《反焰》配用火药烟火表示火势;《得扇》之小扇变大扇,配用烟火,与小洪班“点三层牌楼,二十四灯”(《扬州画舫录》)的“灯戏”一样壮观,说明扬昆在乾隆年间已初具灯彩戏之雏形。《扬州画舫录》的作者李斗,常被江春邀约编制“灯戏”。他的《岁星记》传奇在当时颇受欢迎,“登场者邀其顾误”。
中国戏曲历来没有布景,都是用唱词来写景的。如最有名的《西厢记·长亭送别》中的【正宫端正好】:“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乾隆时,又曾出现过用“身段”来“画景”的方法。例如前举的《荆钗记·上路》。《林冲夜奔》、《思凡》、《下山》等等,均是以“身段”画景的名剧。
明末清初时,昆剧曾经在写实布景上进行过有益的尝试。如《陶庵梦忆》中《唐明皇游月宫》的月宫,李渔《蜃中楼》中的蜃楼,孔尚任《桃花扇》中《哭主》的黄鹤楼匾、《骂筵》的条幅(画轴)、《选优》的匾和对联。乾隆时,小洪班演灯戏在舞台上置三层牌楼,点二十四盏灯;《胭脂虎》钞本中《说法》一折,“正场搭欢门楼,挂匾额大雌宝殿”(与佛寺中的“大雄宝殿”相对)等等。在道光年间陶澍改盐法后,也随着扬州的盐商家班纷纷解散停止了。只有黄潆泰家班在演出《浣纱记》吴王《采莲》以及《琵琶记》蔡状元《赏荷》时,满场还是用纱毂做水面和荷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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