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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识周汝昌-六朝人物历史笔记

时间:2024-07-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六朝人物——有关周汝昌先生的三言两语张中行我近年来写些不三不四的零篇断简,几乎都是先有意,后拟题,写完,找个地方,希望能得主编大人青眼,从而能与读者见面,并换得稿酬。这一次答应写,有个来自周先生的缘由。周先生在红学范围内所论,少数是古物,多数是古事。用这样的标准来衡量,周先生,能否编入六朝人物之队,不好说,但确是有六朝气。周先生的身体尚可,只是耳和目配不上。

似曾相识周汝昌-六朝人物历史笔记

六朝人物——有关周汝昌先生的三言两语 张中行

我近年来写些不三不四的零篇断简,几乎都是先有意,后拟题,写完,找个地方,希望能得主编大人青眼,从而能与读者见面,并换得稿酬。这一次却例外,是编辑大人登门订货,言明要介绍周汝昌先生。订这样的货,自然是因为:其一,周先生是“红”人;其二,我同周先生交往不少。过去,我是几乎不写熟人中的名人的,原因之大者是轻了不是,重了不是,难于下口;小者是,多疑的人会以为,文章之能够变成铅字,是借了名人的光。我虽然被动排行第九,却还有一点点自尊心。这一次答应写,有个来自周先生的缘由。查尚未送往纸篓的旧信,得周先生一封,是庚午年底所写(只知是年底,因为周先生目不见舆薪,信尾的时间写在纸外,开头有“年底冗甚”之语)。信分三组,后两组是即兴追加之笔,曰“又赘”“三赘”。三赘云:“味(案《红楼梦》开头有‘谁解其中味’之句,周先生说他解,所以别署‘解味’)于佚老(案我慕懒散,尝取《庄子》‘佚我以老’之义,别署‘佚’)之文,反响热烈。佚老于拙著,一语亦不肯赐评。可知佚老‘天平上’味文乃真‘高’——高高翘起的高也,呵呵!”这是提出严重抗议。我复信申辩,说一言不发,是因为太专,钻不进去;太重,扛不起来。总之还是没写。但心有所歉是一直记得,这次有人提起,等于帮周先生之腔,当然以顺水推舟为是。这是说,决定写。写什么呢?还是不能写太专太重的,原因,说句狂妄的话,不是隔行如隔山,是,正如周先生信中所说,我“于古物,是倾向于怀疑派”,“压良为贱,失于交臂”。周先生在红学范围内所论,少数是古物,多数是古事。古物,手可触,目可见,由疑古玄同之流看来,怀疑的度数还可以低;至于古事,目不能见,手不能触,怀疑的度数就非高不可。直截了当地说,对于周先生的有些设想,如脂砚斋为小说中之史湘云,后续四十回有政治来由之类,我总觉得,能够摧毁相反意见的理据还少一些。可是深入谈这些,那就非万言书所能容纳,也就只好躲开。这是仍不想谈周先生多种大著(包括注或论旧诗词的)的理由之一。还有之二,我诌文,总是愿意通过言志而载道,用新语说是想有教育意义。就周先生说,我觉得,介绍为人,教育意义会更为明显,所以这里决定不谈红学而谈为人。计有两个方面:一是有六朝气、二是有书痴气,这都不必长篇大论,所以标题为“三言两语”。

张中行题周汝昌《红楼梦新证》(www.xing528.com)

不记得是谁的诗,说“两种风流吾最爱,六朝人物晚唐诗”。为什么六朝人物可爱?浅说是不造作,深说是率真。这像是容易,其实不然,因此必须具有抗俗见的力量。举极其微末的为例,惯于在长街摇摇摆摆的,男士,有西服而不穿,女士,有金项链而不戴,千人中能找出几个呢?这是说外。内就分别更大,仍用比喻说明,一般人的胸皮是铁做的,心怎么样,不让人看见;六朝人物的胸皮是玻璃做的,即使心有病,也不怕人看见。用这样的标准来衡量,周先生,能否编入六朝人物之队,不好说,但确是有六朝气。这气的表现是不拘谨,纯任自然。以近在手边的书札为例,纸都是案头抓来的,有些背面还印着文字,如果是两三纸,经常大小不一样。内容就更随便,够得上想起什么是什么,比如提到我的拙作,既有吹捧上天的话,也有不以为然的种种。信中还经常即兴赋诗,据说向来不存稿。有一次,又有信和诗来,过了几天,他女儿来,谈到她母亲的病情,一算,写信和诗的那个上午,正是他老伴在协和医院割治什么重病的时候,记得当时我慨叹说:“这不只是六朝气,简直上升为庄子,准备鼓盆而歌了”。

篇幅有限,不再多说六朝,转为说书痴的痴,或说读和写的勤奋。周先生的身体尚可,只是耳和目配不上。我也是耳不聪,目不明,可是与周先生相比,还可以考个中游,甚至上游。且说他的下游,是耳不能闻雷声;目呢,不要说秋毫之末,就是舆薪也看不清。我体谅老友的苦难,写信总是八开稿纸,写罗汉豆那样大的字。回信说,还是“用双放大镜拜诵”云云。我私下忖度,像这样的目力,总当书置之高阁,不再亲笔砚了吧?而实况却正好相反,他读得很多,写得很多,经常是过不很久,一本新书又送来。实事求是地说,读,写,我也不算太懒,可是我有中上游的目,可以不借助各种镜而查看《辞源》合订本,所以与周先生相比,我是安逸,他是坚忍,何况成就还有天渊之别,所以只能惭愧了。惭愧是己身的事,取古人“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之义,想说句奢望的话,广大的耳聪目明的“民吾同胞”们,包括与书有交往和无交往的,如果都能从周先生那里吸收点动力,则算整体之账,社会效益总当不是小数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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