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动心底那根最疼痛的弦 读雨兰诗集《低音》随感
雨兰的《低音》带给我的第一感觉是:忧伤和美丽、沉郁和飘逸,仿佛旧日友邻的微笑依稀隐现在眼前,仿佛记忆中的交谈隐约在耳畔……
记得早年我在川东某小镇上“悬壶济世”的时候,曾和雨兰交换过诗集,我收到了她寄给我的第一部诗集《飘洒的心雨》,还意外地接到了她从山东打来的电话,后来便断了联系。没想到,当我漂泊经年以后,我们又在网络偶见,并再次获赠诗人的诗集《低音》。这部诗集比之诗人第一部作品更为沉美、宽厚、坚实、浓重。读起来,有着一种沉淀后的蜕变,透彻后的了然。
雨兰诗集《低音》,是一部需要心境才能读下去的文本,阅读时亦需要一定的古典音乐修为。有点音乐常识的人都知道:“低音是要靠胸腔共鸣和宽大的嗓音结构才能体现的,先天性比较强。”雨兰便有这样的天赋,她的嗓音是特有的,“重击心灵”。诗人有着充沛的低音能量,她好像找到了可以尽情发挥的空间一样,把积聚于心的情感全部释放在文本之中,让读者如同被音乐所包围,那惊人的动态和凌厉的速度感,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听众”,让人陶醉其中。
诗人的嗓音虽然低沉,但却清晰无比,富有弹性。不仅一听令人“中毒”——让我们体验到一种“回音”在空气中的波动,有一种唇齿留香的回味感;她“开声”的表现甚至会给人造成“内伤”——这是因为诗人停歇在低音区的吟唱,加深了疼痛的重量。
疼痛,是雨兰在诗集《低音》中重点关注的一个核心词汇。但诗人并没有将疼痛作为一个抽象的医学名词去进行过度阐释,转而将其作为某种最真实不过的生活层面或则现象揭示给读者。诗人以灵魂拷问的姿态以期唤回社会的重视、良知的回归——让我们找回对“疼痛,这一人类卓越特权”(保罗·布兰德语)的重新认知。
从专业的角度说,能感觉到疼痛是我们身体自我保护的一个重要功能。疼痛是多种疾病的常见症状,疼痛的性质、部位对疾病的诊断具有重要的价值。可是,对于一个身体健康与身体健全的诗人来说,她所谓的“疼痛”又作何解释呢?我们在此只能给出一个并不恰当的界定:“幻觉疼痛”。虽然疼痛的根源是人的精神意识,但诗人面临的“幻觉疼痛”却是另一种精神上的痛苦。这是因为,随着社会形态的激烈转换,人们因此而遭遇着广泛的撕裂与疼痛。诗人率先体验到这“被撕裂的疼痛”所带来的震撼,甚至产生了“对疼痛的渴望和感激”。
换个角度说,对疼痛的感知将对每一个真正的诗人构成考验。疼痛的虚无是对虚无的反抗,生命有时会因沉痛而沉吟。这种遁入虚无的痛,只能作为语词进入生命的秘密。读雨兰的《低音》,我们可以隐约地觉察到,诗人就像一个忧郁的歌者,以一份低沉把思绪抛撒——“气出五脏,皆由心生”。以至于我们很难用一个具体的词汇来概括诗人进入疼痛之境的感受。
斜阳温柔地舔舐着
你仍然在写。固执地写
锥划沙。折钗股。屋漏痕。一笔接一笔
指尖上微暗的火在烧着
“砍掉这些词句,它们就会流血”
让时间来清算一切吧
你安静地沉默拒绝打开
那些正在死亡的窗户
你的胸中悬着巨大的孤独
而春风春风只沿着灵魂的疼痛来
——《春风沿着灵魂的疼痛来》
当诗人的歌声在时间深处弥漫,一袭沿着灵魂的疼痛而来的春风,慢慢地低拂着我们的心灵,仿佛最后一抹斜阳消失了它的踪影。这春风撩动着死寂的窗帘,让一切在静谥中消融……在这里,诗人试图透过“春风”这个喻体的帘幔,让读者触及到隐匿着的主体——疼痛。
在这里,诗人将一个写作者对生命的关照,深刻地融入到那些来自于肉体和灵魂两个方面的疼痛之中,旨在用一颗萌醒的诗心去发掘——生命里最平凡的生存意义。
从疼痛开始。你已经
学会让自己慢下来
慢下来,你就能听到
时光敲打骨头的声音多么曼妙清澈
“放大内心的美好”
你不悲不伤不愤慨不怨尤
用一生的敬畏与坚韧
你挖掘着文字深处的光芒
熬炼。并熔铸自己生命的底座
你身体内养着一个疼痛的海
海平面上温暖的寂静
她们广阔又孤独
她们忧伤又安详
——《从疼痛开始》
以疼痛起点,诗人其实已经触摸到了人们精神意识的根基处——我们“身体内养着一个疼痛的海”。当灵魂的疼痛穿骨而来,我们惟有“放大内心的美好”,才能弥合记忆与时间的裂痕,才能摆脱这与孤独和忧伤相伴的疼痛,从而进入广阔而安详的生命之境。
你再一次说到疼痛
柔软的疼痛,甜蜜的疼痛,半醉半醒的疼痛(www.xing528.com)
它们比黄花瘦,比西风瘦
它们轻轻搅动光阴
多年来,你吮吸着内心的风暴长大
黑暗与绝望滋养了你
你沉入文字深处的光芒
沉入孤独的迷宫
沉入自己命运的各各他
你是你自己的光明
你再一次说到疼痛
它们比春风轻,比星子亮
窗台上的虎尾兰微笑
你身体内的疼痛安静
——《再一次说到疼痛》
诗人步步逼近隐伏在内心的疼痛,令人获醒。她释放“沉入文字深处的光芒”,使压抑无声的疼痛得以自由地舒缓。通过诗人对疼痛的更进一步言说,我们对疼痛的印象与感觉,已不再是坚硬的、苦涩的、躁动的,而是“柔软的”、“甜蜜的”、“安静的”。诗人徒步爬越“自己命运的‘各各他’”,恰是受难与拯救、疼痛与慰藉的横跨。
这个世界是疼痛的
一朵花的开是疼痛的
一只鸟的死是疼痛的
一个人的生是疼痛的
这个世界是疼痛的
疼痛咬着疼痛
疼痛温暖着疼痛
疼痛覆盖着疼痛
这个世界是疼痛的
一朵花看到了疼痛
就看到了美
一只蚯蚓看到了疼痛
就看到了新生
一个人看到了疼痛
就看到了爱、悲悯、安详
这个世界是疼痛的
所有的疼痛
都该是柔软的
——《这个世界是疼痛的》
从“诗人之痛”到“世界之痛”,诗人已不再是“个体”,她已和世界同一。诗人写诗的目的就是要真实地表达自己对生命,对世界的独特感受。当其文本指向关乎世界/生命的终极体悟这种诗性本质时,诗最终也与世界同构。
由此,诗人给这个世界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世界是疼痛的”。我们姑且认为这个问题只是一个假说,但诗人提供和企图解决的这个感性问题,却正是生存与疼痛的冲突和矛盾之谜。很显然,诗人在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也充满了迷惑和不确定。或许,这也正是问题本身带来的迷惑和不确定——面对疼痛,我们都无可避免地在迷惑和清醒之间徘徊。让我们欣慰的是,诗人最终比较理性地解决了她自己提出的问题:“一个人看到了疼痛/就看到了爱、悲悯、安详。”在这首诗中,诗人从“一朵花”、“一只鸟”、“一只蚯蚓”与“一个人”对疼痛的看法到“所有的疼痛/都该是柔软的”为终结,自身的情感运动构成了诗的“逻辑”或者秩序,在其中,我们考察到了诗人的节制和渴求,疼痛与舒展。
从上述文本分析,我们不难感知,这种“疼痛写作”态势,从发轫之初,每一个文字都打上了诗人的心灵烙印——以此倾诉生命之重和生存之痛。倘若我们把阅读当成倾听,《低音》的确让人很疼,听得越久越疼痛。那委婉、缥缈和空灵的“音质”,那细腻、清新和柔润的“音色”,和着那“声透”灵魂的极度感伤,拨动了我们心底最疼痛的那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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