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国是个新旧转型的时代,“新”与“旧”壁垒森严、剑拔弩张,而在这“新”与“旧”之间的广阔中间地带,却还滞留着大批游移徘徊、往来无定、驳杂斑斓的矛盾人物,这有辜鸿铭、林琴南、严复、康有为……
差不多也是苏俄工农占领冬宫的时节,上海“出版一条街”的望平街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原来上海书业商会要举行一项活动,隆重庆祝“盛德坛”和“灵学会”的成立大典。坛主又“灵学会”会长的是文明书局老板俞复。“文明”创始于1902年,发起人即俞复和廉南湖等,这家老书局向以刊行笔记闻名于世,如《说库》、《清代笔记丛刊》、《笔记小说大观》等。如今有些出版社恐出书殆尽,遂网罗明清以降之笔记,动辄亦以《丛刊》、《大观》之类,实为“文明”之流亚。“文明”标举文明,俞经理出版有当时最新教科书的《蒙学课本》,这家无锡人为主的老书局藏龙卧虎,其中就有中国自制印刷铜版的第一人赵鸿雪,然而也是这家“文明”的俞老板,后来居然说什么“鬼神之说不张,国家之命遂促”。“盛德坛”设立,他就装神弄鬼,请来180位“灵神仙佛”,又推选孟子为坛主。这样的“文明”就该打一个问号了。文明书局后来被“中华”兼并,当在情理之中。
中华书局的大老板陆费逵也是一个痰迷。“盛德坛”香烟袅袅,《四库》总校官陆费墀的裔孙陆费逵居然当了“坛督”。所谓《灵学丛刊》,俞复任编辑主任,另外两个出版巨子的陆老板和医学书局、诂林出版社的老板丁福保“绿叶扶红”充协助,怪不得鲁迅大动肝火,称之为:“沪上一班昏虫又大捣鬼”,“人事不修,群趋鬼道,所谓国将亡听命于神者哉!”《新青年》的“赛先生”追慕者们也不能坐视,钱玄同、刘半农等撰文斤其“荒妄离奇”,“令人捧腹绝倒”,北大的心理学教授陈百年撰成《辟灵论》、《迷信与心理》等煌煌专著,批驳“伪文明”的乌烟瘴气。(www.xing528.com)
然而这一幕,并非空穴来风。它缘因辛亥革命后的统治者“不问苍生问鬼神”,尊孔读经;知识界激情转为消沉,有人便寄托于“祀天”、“信鬼”、“修仙”、“扶乩”便不奇怪。陈独秀、李大钊那一代先进知识分子看到丞需民主和科学的启蒙,于是发动了“五四”新文化运动。陈独秀的《有鬼论质疑》直斥海上“灵学家”的一群妖孽,号召青年“赶紧鼓起你的勇气,奋发你的毅力,剿灭这种最野蛮的邪教和这班兴妖作怪胡说八道的妖魔!”鲁迅明白指出:“现在有一班好讲鬼话的人,最恨科学,因为科学能教道理明白,能教人思路清楚,不许鬼混,所以自然而然成了讲鬼话的人的对头。”他不无惆怅地又说:“时候已是二十世纪了,人类眼前早已闪出曙光”,然而“将时代和事实对照起来,怎能不教人寒心而且害怕?”(《随感录·三十三》)
现在已近21世纪,人类眼前的曙光早已是满天晚霞了,但是睁眼看去:书店和地摊上还有多少乌七八糟的印刷垃圾!“盛德坛”与“灵学会”之类的沉渣泛起,在乡村社会,在“传销”大堂,在作家书斋,在“不问苍生”的官场密室……我们真正远离了“五四”吗?历史真的是“惊人的相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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