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年人的记忆
霍华德·欧文在小说《小约翰》中描写的中心主角,是一个叫小约翰·麦凯恩的82岁老人,他日渐陷入到一场与记忆的斗争之中。随着他一天一天地走向生命的终结,这位来自北卡罗莱纳州的老农夫经常被他那一天不如一天的对近期经验的记忆力所折磨。在多次忘记关掉炉具上的火之后,他感到非常慌张,便在厨房的门上钉了一个警示牌,上面醒目地写着“关闭炉具”几个大字。有时,小约翰甚至还忘记了自己是在哪里以及自己是在干什么。例如,有一次他到日用百货店买东西的经过竟然是,“我去商店想买两听做鸡汤用的奶油,但却在那里打量着我并不需要的面粉。我记不清自己去那里是要干什么。这种情况以前曾有过一两次,但从来没有这么糟糕、这么明显。我四周看看,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卖肉的柜台,于是又往那边走过去。”小约翰有个孙子,总喜欢逗他好忘事,他便生气地说,“你这厮,等你活到我这把年纪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时,就有你受的了。”[1]
在经受记忆力之脆弱的折磨的同时,小约翰也越来越被记忆的力量消耗得精疲力竭。他用大量的时间反复唠叨着他一生所经历的重要事件,这些事件既有发生于他老年时的,也有发生于他年轻时的。他思考着很多发生于他家的事,包括他父亲所讲述的故事,他母亲提出的忠告,以及他从叔叔、婶婶、姨父、姨娘、表兄弟、堂姐妹等那里听说的一切一切。但是,他尤其关心并试图加以理解的,是给他全部人生披上一层阴影的一件家庭悲剧:他在一次打猎时失手打死了他的小弟。在年轻时,这件事实在让他太痛苦而无法面对。和其他经历过令人恐怖之事件的人一样,小约翰也试图通过没白天没黑夜的田间劳作来回避这一痛苦的记忆:“如果我拼命地干活,将全部精力都投注于田间的劳作,那么,也许终有一天,每个人都会忘记我杀了自己的亲兄弟。或许我自己也会忘记它。”[2]
但是,他从来也没能忘记。只是由于年龄的增加使那件事变得越加遥远,才赋予他以勇气来思考这件事。小说描绘了他与这一纠缠不清的记忆所做的种种努力,并最终将之置于他一生清白生活的视野中加以描述。小约翰通过一种象征的方式使自己永远记住那一不幸事件发生的背景:他在刚结婚时让妻子种了一片爱神木花。后来,他的家在一场火灾中化成了灰烬,但即使在变卖他家地产的时候,他也非要保留这一片爱神木花,以平衡他对往事的记忆。“那片爱神木花每到夏天就盛开得美丽灿烂,而且,即使在一切都死亡了的时候,它也仍然保持着生命的活力。不管我们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它都永远让我想起我们的美好生活。”[3]这里,我们看到了记忆的脆弱力量随年龄的增加而发生了某种强化的现象:小约翰在深受抗拒记忆失败的折磨的同时,却在它的强迫力量中获得了某种庇护。
帕特·波特尔是亚拉巴马州的一位画家,她曾花费大量的时间来倾听老年人的回忆,并发现了那些在小约翰的回忆中表现得很明显的记忆品质。80年代中期,波特尔雄心勃勃地展开了一场对记忆的艺术探索,她考察了大量的绘画、雕塑及博物馆内的文书。[4]作为其记忆研究计划的一个组成部分,波特尔调查了许多老年人关于其家庭成员及其人生重大经历的早期回忆。与此同时,波特尔试图通过各种艺术手法对古老的照片进行某种艺术加工,以此来表现老年人的回忆所具有的那些品质,如《记忆的层层灰尘:之二》(参见图10.1)(www.xing528.com)
图10.1 帕特·波特尔:《记忆的层层灰尘:之二》,1985,10×7″
我们经常以一种不无倨傲的态势说老年人是生活在往事之中的,言外之意是说,老年人的现实生活是如此的贫乏,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在他们那理想化了的记忆中寻求慰藉。成年人经常将他们的忘事归结为脑细胞随年龄的增长而死亡造成的。而且,很多人担忧,随着他们的年龄越来越老,他们的全部记忆力将不可避免地减退并最终趋于消失。所有这些,都是我打算在本章加以澄清的关于老年人记忆的神话。心理学和神经科学的研究成果揭示,年龄的增长并不引起所有记忆功能的全面减退;记忆系统也并不必然地随年龄的增长而丧失其大量的脑细胞;而且,当老年人沉湎于往事的回忆时,这其中也未必含有病理的成分。记忆确实要受年龄增长的影响,但由此所导致的记忆改变的性质,以及这种改变为什么会发生的原因,则与我们许多人之所言、之所虑相差甚远。
画家在这里表现的是一位年过九旬的老妪艾迪·巴特勒对其小弟约翰在小时候的记忆。约翰的多重形象模糊不清且被罩上层层面纱,恰如艾迪对他的记忆一般。与此同时,画面中天真无邪的小孩穿着灯笼裤和衬衫,这有效地表现了这样一个主题,即对艾迪而言,这是一个具有情绪回响意义的记忆。她充满激情地回忆说,约翰是“一个比我小8岁的弟弟,我们总喜欢把他打扮得像个玩具娃娃”。[5]画面中的形象只是对遥远童年往事的一个象征,它一直强有力地反响在艾迪的现实生活中。艾迪的回忆的品质虽然淡化了,但这并不削弱这些回忆唤起艾迪内心情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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