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对心因性失忆症阶段的记忆情况尚未形成严格控制的实验研究,所以我们很难说,卢伯杰克所表现出的这些特征,即他对自己独特的经历及其他个人信息之外显记忆的丧失,对某一特定生活阶段的自传知识之记忆孤岛的保存,以及对非个人性的语义记忆的完好保持等,是否也构成其他心因性失忆症患者的典型特征。不久前,神经病学家马克·克里切夫斯基及其同事在一篇学术报告中指出,他们所研究的10位同样也忘记了各自身份的心因性失忆症患者,在克罗威茨测验中的表现与卢伯杰克十分相似,他们也能对患失忆症之后的事件产生回忆,但对患失忆症之前所发生的事则否。但是,在这10个患者当中,只有半数能够正常地辨认出著名人物的面相;而其他半数则与卢伯杰克相反,他们在这种语义记忆测验中表现极差。在对特殊的公众事件的回忆方面,所有这10位患者均表现出一定的困难。这种回忆作业很可能要同时依赖于情节记忆和语义记忆。与卢伯杰克不同的是,在这些患者中,有些人的失忆症持续了几个星期甚或几个月。这些研究发现表明,并不存在一个固定的特征系列,为所有的患心因性失忆症并丧失其个人身份记忆的患者所共同拥有。这一结论当不致引起我们大惊小怪,因为这些失忆症患者,无疑会受到作为他们每个人的心理发展历史及其目前所处的心理冲突之结果的个性特征的影响。[4](见图8.1)
图8.1马莎·麦克劳夫:《失忆症》,1992,9×26×6″
心因性失忆症服务于一个目标,即暂时逃避某一难以忍受的情境。这一幅以金属网制成的雕塑作品所反映的就是这一主题。从图中我们可以看出,这幅作品含有相互交叠的“页”,作品的主题以一个句子标示出来:“当失忆症患者恢复了记忆之后,他就背井离乡、改名换姓,并开始一个新的生活。”在这句话的下面,是一个模糊难辨的人影,它可能就是那个已经失去了的人格身份的一个象征。在打开的这一页中,我们看到的是空白的金属网,叠置在很多“日”、“年”、“岁月”等字之上,意味着消失了的时光。在这幅作品中,麦克劳夫表达出了心因性失忆症患者所典型地表现出的那种令人迷惑不解的心灵状态。
在所有在科学文献中报告过的失忆症病例中,有一个十分离奇的病例对此提供了说明。我最初听说K的病例是在1986年4月,那是给他治疗的医生在一封来信中告诉我的。K是一个53岁的已婚男性。在一次触电事故之后,他被人发现呆若木鸡、双目无神地坐在厨房的地板上,手里拿着一件从220伏电烤箱中取出的坏电器,但身上却没有任何烧伤的痕迹。在被送往医院的救护车上,K才开始说话。他迷惑不解地说,他的头因遭受棒球球棒的打击而剧烈地疼痛着。后来发现,他确曾在头部遭过一次棒球球棒的打击,那是他14岁时在一次棒球比赛中发生的事。但是,K现在仍然坚信自己是14岁,并对14岁以后在他的生活中所发生的任何事件没有任何记忆。他不认识自己的妻子儿女,觉得自己仍然生活在童年时的故乡小镇。当护理人员告诉他,说他父亲早已去世时,他感到震惊且悲恸不已;当他在照片上看到母亲是那么地衰老时,他又大为诧异。当他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面孔时,他表现出同样程度的惊诧;当他意识到自己每天都需要剃须时,他感到迷惑不解。他的医生在信中对我说,“他的病情使我觉得好像里普·冯·温克尔又苏醒过来了似的。”[5](www.xing528.com)
这种离奇罕见的失忆症,与我在此前所听说过的任何病例都大为不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一个研究小组对K进行了记忆测验,他们发现,K的失忆范围决不限于对自传知识的记忆。[6]虽然他很容易对1945年以前的事产生回忆,但对1945年以后的社会名流人物或公众事件却一无所忆。对于像电视、VCD之类的电器,他感到完全陌生且好奇。尤其令人难以置信的是,K竟然丧失了对他在1945年以后所学会的各种技能的执行能力,甚至包括像开车、剃须等基本技能。然而,对于正在发生的日常生活事件,他丝毫也不表现出任何记忆的困难来。对他的大脑进行全面的神经学检查,亦未发现有任何直接的伤害。但研究人员最终却发现,K一直处于严重的、与工作有关的应激状态之中,他一直觉得呼吸困难且伴有胸疼痛,而且,在刚患失忆症之前不久,他正因为这些身心反应而被放假。
在K的这个病例中,为什么失忆症所影响的是恰好起自1945年以后的他的全部生命时光呢?在那一年之后的不久,K经历了一系列重大生活变故,包括举家搬迁、更改学籍,他所亲近的一位祖父母的去世,以及一场大火烧毁了他家未上保险的房子等。不仅如此,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于1945年8月,它标志着一个旧的生活时代的终结和一个新的生活时代的来临。K的失忆症病例为我们提供了进一步的证据表明,生活阶段构成了记忆结构的组织因素之一,它帮助了对各自不同的经验丛加以相互的分离。虽然K在诸多方面与卢伯杰克不同,但在他们两人的病例中,都有某些特定的生活阶段对失忆症拥有免疫力。当然,我们必须考虑到,在心因性失忆症的某些病例中有伪造的可能性;确实,往往有迹象表明某些人的失忆症是虚假的。假若某一患者涉嫌一桩犯罪案,或企图逃避某些经济的或其他的法律义务,或可以因失忆症而获得某种物质的实惠等等,那么我们当然有理由怀疑其失忆症的真假。[7]
对心因性失忆症的真实患者而言,他们的失忆症往往产生于大脑损伤和情绪创伤的联合效应。[8]相当大比例的患者,都拥有一个先前曾受过脑伤或其他类型的大脑异常的历史。例如,卢伯杰克在4岁时曾经历过一次车祸并导致右脑颞叶的受伤,这次受伤是如此地严重,以致在被送到医院后所进行的一次大脑扫描中被清楚地观察到了。K也在14岁时脑部遭受过一次棒球球棒的打击。在20世纪80年代所报告的其他几例功能性失忆症病例中,各自也都含有一个脑部外伤或大脑受伤的历史。[9]事实上,在20世纪30年代至50年代所出版的有关心因性失忆症和梦游症的那些早期精神病学研究中,几乎所有这些研究都表明,绝大多数患者都曾遭受过大脑创伤或大脑疾病的洗礼。
对这些事实的掌握并不能在多大程度上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心因性失忆症会以如此这般的方式表现出来。心因性失忆症病例并不多见,而且,我们最好是作出这样一种保守的假定,即大多数曾经遭受过大脑损伤的人,并不会发展到像卢伯杰克或K的那样严重的程度。此外,我们已经知道,大脑在不同部位受伤,会以各自不同的特殊方式对记忆产生影响;而“大脑受伤”这个一般化的概念实在太过于粗糙而不能有助于我们说明心因性失忆症。但是,关于大脑在特定部位受伤,如何会影响到一个人对日后生活中所遇到的心理创伤的反应方式,并进而产生一个极为异常的结果即广泛失忆症,我将在本章后半部分详加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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