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往事记忆-大脑与心灵的力量

第七章　情绪记忆：往事的力量

在1987年的时候，美林达·斯蒂克尼-吉布森已是一个很有出息的年轻艺术家，她的那些多姿多彩的抽象派绘画作品，引起了她生活和工作的芝加哥全城的注意。6月的一个炎热的夜晚，熟睡中的美林达被一股烟味惊醒。她住在芝加哥市老工业区的一座改造过的楼房里，在这种地方，火灾是经常发生的事情。醒来后，她看见有烟从卧室的窗户冒进来，使卧室充满了烟。更为不祥的是，她又看到缕缕烟丝从地板的缝隙和前门的折页中冒进来。于是她拿起电话想向消防部门报告，但电话线已被烧坏了。滚滚浓烟迅速地蔓延，好像每过几秒钟就要加浓一倍，致使整个房间烟雾弥漫，令人窒息。

她的全部家当和她的宠犬都还在公寓里，但显然顾不上它们了。她住在三楼，这里没有防火安全通道，所以她想从楼梯冲出去。但楼梯已被烧得火烫火烫的，逼着她不得不退了回来。这时，她的唯一选择就是跳窗户，从三楼跳到下面的水泥地上。爬到窗外的金属壁架上后，为了缩短自己和地面之间的距离，美林达先用双手抓住金属架，使自己身体悬在半空中，然后撒手跳向水泥地。随后不久，整个大楼烧成熊熊一团火球。至此，几分钟前她还安详地熟睡其中的楼房转瞬间变成了废墟，她的爱犬被烧死，她一辈子积攒的家当化为灰烬，包括她家世代相传的家谱和影集等等。

经过这场火灾之后，美林达的人生和艺术生涯立即发生了根本的转变。虽然她从三楼跳下来时只伤了几处筋骨而幸免于死，但她却发现再也无法摆脱那恶魔般缠住她的对那次事件的记忆。于是，她离开了芝加哥，在加利福尼亚荒漠里重新安置了一个家。在她的艺术生命中，原先那富于表现力的粗犷而亮丽的画面不见了，她开始在金属和水泥地上描绘昏暗的内省作品。现在，她的绘画只用表现烟火的红、黑等几种颜色，她的绘画作品也只成了她反复而详尽地挖掘她那创伤记忆的工具。而且，她对这种创伤记忆的挖掘是完全不由自主的。关于这种记忆是如何自动地浮现于她的脑海，美林达曾作如下描述：

有时我坐在那里沉思。我只是坐在那里，各种意象便不请自现，我不必刻意地去追寻它们。我好像不是在进行创作，我不需要那种创作的灵感，也不必去追寻我所要表现的意象。只要我想作画，这些意象，这些事件，就会自动地浮现于我的脑海……当我作完一幅画之后，这些意象和事件便连贯起来而成为一体，此时我便将这幅画看做是我那记忆的一个部分，它看上去就像是那浓黑的烟雾。^[1]

她的这些回忆在作品《故事之Ⅱ》（见图7.1）中得到说明。作品中，美林达将她自己的一张睡梦中的照片放在床上，暗示着她在被大火惊醒前的经历。那富有恐怖意味的黑色墨迹和淡乳黄色，表现的是她对灯光映射下的浓浓黑烟的记忆。(www.xing528.com)

图7.1　美林达·斯蒂克尼-吉布森：《故事之Ⅱ》，1993

美林达对她那天晚上之所见和所感的记忆的力量是惊人的。即使是在时隔6年之后的1993年，当我和她谈起那场大火时她指出，她对那场可怕的火灾的记忆，就和火灾当天及其后几天内的记忆同样强烈而真实；值得庆幸的是，这些记忆现在已不像原先那样挥之不去了。美林达回忆说，只是到了最近，她才稍稍从那个可怕的记忆的魔爪中挣脱了出来，又感到“有点平静了”。令人欣慰的是，对她的这些产生于那场火灾的艺术品的新近探索表明，它们是具有强烈的美学感染力的，她的艺术成就也从此获得了普遍的认可。

这幅作品表现的是作者对那天晚上的那场大火的记忆。几年来，这个记忆一直纠缠在她的脑海之中。

美林达·斯蒂克尼-吉布森对那次大火的浓烟及其在灯光照射下形成的光柱的记忆，说明了具有情绪创伤意义的事件能够被生动、清晰地反复地忆起。她的这种体验只反映了往事的强大力量得以表现的方式之一。下文我们将首先考察一种形式的生动回忆，这种回忆为我们理解记忆的力量从何而来提供了某些富于启发性的线索；随后我将转而讨论各种更富潜力的经验，其中情绪创伤给人们留下了在美林达身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强烈而纠缠不清，且似乎永远也抹不去的影响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