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礼旋钮”的调节
经过几章的论述,我们对人文空间——礼的特征有了一些认识。除了它的独立性、相对性之外,与宇宙空间相同,礼还具有三种类型的边界。表现为“简易”特征的有无转换边界体现为“孝”;具备“不易”特点的恒定边界由“忠”所规定;而带有“变易”特点的动态边界则是以“信”为基础的。在宇宙空间中,道就是在边界处显现,因此,礼的三种边界通过孝、忠、信反映出来也是道在人文空间——礼上的反映。而孝是传道,忠和信作为人生的准则具有绝对性,是绝对标准,这三个概念与道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或者说这三个概念就是道与人文思想交汇所产生的。
现在,让我们回到这一部分开始时所遇到的话题,《老子》第三十八章中的“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礼与忠信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同样在这一部分的开始,我们就讨论了人的系统图处于“德循环”中的“礼旋钮”的特点,当这个旋钮向左调就是将礼绝对化,就是不知礼,此时“德循环”的效益降低。而将这个旋钮向右旋,直至“知礼”就可以增强“德循环”的效益。“知礼”可以加强德的积累,从这个意义上讲,“知礼”就是“德”。由于我们目前的讨论只涉及人的系统图中的“德循环”,因此在以下的几幅图中将“道循环”和“失循环”作了淡化,以突出我们讨论的主题。
从老子的话中我们得知,将礼绝对化会导致“忠信之薄”。现在我们明白了,不知礼就不会了解礼的边界特点,当然也就无法了解礼在三种边界处表现为孝、忠、信,这自然就是“忠信之薄”。正像图3.8中所显示的,从“礼旋钮”中流出的,用于增强德的通道中所流淌的是表现为忠、信的道。
图3.8 礼旋钮与忠信
现在,我们将“礼旋钮”调到最左侧“礼”的位置,此时“德循环”的效益降低,也就是循环通道变窄,这自然就使得忠信变“薄”了。然而,在“忠信之薄”的同时,老子还说将礼绝对化是“乱之首”,似乎是乱的根源的意思。难道“礼旋钮”处还存在另外一个通道吗?是的,它通向“乱”。当“礼旋钮”调到最左侧“礼”的位置,“德循环”的循环通道变窄的时候,从这个旋钮处却打开了一条通向“乱”的通道。
问题变得复杂起来,由于将礼绝对化而产生的这个“乱”又代表什么呢?从以往的讨论中我们得知,当礼被绝对化之后,也就是空间被绝对化,就产生了绝对空间。同样是《老子》第三十八章,就有“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当礼被绝对化以后,就会是这样的,就算没有人响应,也要伸出手臂仍给你,非要你接受不可。这个“乱”应该代表是绝对空间。巧的是,《论语》里的一些段落正好给这样的结论提供了佐证。
在《论语》的一开始,孔子就说君子应该“主忠信”,而在第五章孔子在说到好学的时候提到自己:“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由此可以看出,孔子自身是一个讲忠信的人。另一方面,在《论语》的结尾孔子又说“不知礼,无以立也”。而在第二章,介绍自己的人生历程时,孔子说他自己是:“三十而立”,也就是说在三十岁的时候,孔子就已经达到的知礼的状态了。将上面所列举的话综合起来,可以得知对于孔子本身这个系统,“礼旋钮”已经调到了“知礼”一侧。前面的讨论中说过了,当“礼旋钮”调到最右侧“知礼”的位置时,德循环效益增加,从“礼旋钮”流出的用于忠信的通道变宽,这与孔子是个“知礼之人”,而同时又是“忠信之徒”相吻合。在这样的情况下,《论语》第七章的一句话为我们正在讨论的问题提供了线索:
图3.9 夫礼者
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是一个陈述句,它描绘了这样一个情形,就是孔子从来不讲“怪、力、乱、神”。这其中就有我们正在寻找的“乱”。前面我们看到了,老子所说的“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是将“礼旋钮”调节到最左侧“礼”的位置时,从“礼旋钮”处接通了一条通向“乱”的通道。现在,我们将“礼旋钮”调节到最右侧,也就是知礼的位置时,这个通向“乱”的通道被完全切断了。而更有意思的是,《论语》中描绘孔子的这句话,将老子所说的“乱”给细化了,也就是说,老子所说的“乱”包括“怪、力、乱、神”四个分项。
图3.10 知礼者
所谓“怪”,望文生义,就是奇怪的人和事。出现奇怪的的事并不是问题,无论这事有多么的奇怪,也会有其中的原因。20世纪初,当物理学家总结上一个世纪的发展时曾经这样说过:“物理大厦已经落成,所剩的只是一些修饰工作,然而,在物理学美丽而晴朗的天空中却存在两朵乌云。”就是这两朵乌云,后来催生了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也就催生了新的宇宙观。反常的事件不是怪事,反而是我们认识宇宙万物做好的例证,毕竟,道就是违反常理的。如果人们不去认真研究这样的反常事件背后的原因,而是因怪而生“怪”,那么,这本来可以得到很好解释的事就真的成为“怪、力、乱、神”中的“怪”了。而当人们研究了这违反常理的事,并进一步发展了物理学之后,那些当时看来很奇怪的事情现在看来确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所以,“怪、力、乱、神”中的“怪”是因怪而“怪”的意思。就是当遇到怪异的事情时,不去探究它产生的原因,而是将它就当作一种特殊的事物摆在那里,反复强调其特殊性,久而久之,就会对这种怪异的现象产生崇拜。可见,这里所说的“怪”是具备某种特殊性,无法被人解释或理解,人力物力所不可及的事。因此,它具备绝对空间的特点。(www.xing528.com)
“力”是超过人能力范围的力。或许是超自然力,但是超自然力最终演化为了“神”。因此,这里的“力”是人们认为超过自己能力的那种力。在生活中常会有这样的事,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身边发生一些事情,而自己却插不上手。特别是在自己工作的单位,生活的城市中,我们可能会相信那些每天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一些拥有特殊地位的人一手操作的。这样的思维方式就是相信“力”的存在。彼得·圣吉在《第五项修炼》中是这样说的:
往往,无法改变生存环境的无力感,或相信有某个人在某个地方遥控我们行动的想法,都会逐渐侵蚀学习的诱因;相反的,如果知道命运是操在自己的手中,我们就会努力不断地学习和应变。因此当我们对自己的行动有真正的责任感时,学习的速度也最快。
可见,是“无法改变生存环境的无力感”使得我们相信有超过我们能力的“力”存在。彼得·圣吉为了验证有没有这样的可以在“某个地方遥控我们行动”的“力”而作了一系列实验,结果表明:“以最高阶层控制一个复杂的组织通常是不可能成功的”。那些在历史大事件中的核心人物也只不过是在“道生,德畜,物形,势成”的发展链条上因势利导而已。从上面引述的段落中可以看到,相信“力”的存在会严重影响我们的学习,会认为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时间一长,这样的思维成为习惯,它会导致我们将所有事件的发生、发展及结果都看成是被所谓的“大人物”事先安排好的,进而形成阴谋论,即所有的事件皆由阴谋而产生。这样的思维习惯也不利于自己通过观察自身的过错而获得经验教训,由于相信“力”的存在,我们会将自己的过错归罪于外,而使得下次再遇到同样状况时还会犯同样的错误,我们的学习能力就是这样遭到侵蚀的。这里的“力”表现为一种控制事件发生、发展的能力,特别是控制他人行为的能力。在人文空间的讨论中,我们得知,每一个人的空间都是独立、相对的,没有谁的空间比他人的空间更特殊,也就没有人可以控制他人。相信“力”的存在,相信有控制他人的特殊的人存在,无疑也是绝对空间宇宙观的体现。
“怪、力、乱、神”中的“乱”是失去秩序之后的结果,它的特征可以通过乱世完全体现出来。今天的我们距乱世并不遥远,上个世纪的前50年,中国基本上是在乱世中渡过的。回想当年的情形,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莫过于割据的军阀、形形色色的武装和经常变换的政令。而这一切最终都归结为武力,那时一个武力经常被使用的年代。武力的使用体现着征服和通过征服而推行自己的政令,这就是老子所说的“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因此,乱世有着明显的绝对空间特征。虽然,我们脑海里的绝对空间可能是一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君王体制,但是,那些具备绝对空间特征的行为,像强行推行自己的政令、频繁使用武力等等在乱世中却更加明显。与我们的印象有差异的原因是,乱世中绝对空间比较多,他们利用其所控制的人力物力来相互争斗,这才有“乱”。可见,乱世之乱是绝对空间导致的,只是此时并不是一个绝对空间在起作用,没有人一统江湖,众多的绝对空间之间的争斗导致了乱世之乱。因此,“乱”也具备绝对空间的特征。
最后是“神”,相对于前面的“怪、力、乱”,“神”的绝对空间特点非常明确,它代表了超自然力,人们可以将一切无法解释的事件,甚至生死都归结为“神”之所为。古今中外有许多种类的神,有的是神话中的角色,有的是宗教里至高无上的上帝。但无论什么形式的神,特点都一样,就是能做人做不到的事。如果说前面的“怪、力、乱”中的绝对空间还是有人的色彩的话,那“神”的绝对空间特征就是完全高于人的,具有超自然力的绝对空间了。老子将这四种现象统称为“乱”,主要说的是由于绝对空间的存在,将道生万物,并助万物生长的真相给搅乱了。相比之下,在这四种乱象中,“神”是看上去最为高雅的,或者说是做得最好的绝对空间。因此,“神”比较容易被人们接受。而在众多种类的神之中,特别突出的是一神系统。将世间的种种生灵都归结为一个神的创造,这样的系统比较纯粹,就更容易流传。从一神系统,也就是宗教诞生之日起至今,世界的、特别是欧洲的历史有很长的时间都笼罩在上帝的统治之下。虽然由于现在科学的兴起,宗教已经退出了世界发展的前沿,但它的影响依然很广泛。但是,无论宗教有多么的高雅,有多广泛的影响,也无论“怪、力、乱”有多么的低档,多么的不值一提,它们由于都具备绝对空间性质而隶属于同一类,老子将这个分类统称为“乱”。而在人的系统图中,也就出现了这个包含“怪、力、乱、神”四个分项的“乱单元”。
现在,回到前面的两张图,我们从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礼旋钮”在人的系统中的作用:
·当“礼旋钮”从右向左旋转,也就是知礼的程度减弱时,从“礼旋钮”通过学习而到达“德容器”的通道逐渐变窄,这个通道里流淌的是表现为忠信的道,因此是“忠信之薄”,值得注意的是,这条通道只会变窄,而不会完全切断;与此同时,“礼旋钮”通向“乱单元”的通道逐渐加宽。
·当“礼旋钮”从左向右旋转,也就是知礼的程度加强时,从“礼旋钮”通过学习而到达“德容器”的通道逐渐加宽;与此同时,“礼旋钮”通向“乱”的通道逐渐变窄,直到当“礼旋钮”旋转到最右侧“知礼”的位置时,这条通向“乱”单元的通道彻底被切断。
随着“礼旋钮”的调节,忠信通道会有宽窄的变化,通向“乱单元”的通道也会发生相应的改变。但是,我们想了解自己的系统中“礼旋钮”已经达到什么位置了还需要一个测试手段。然而通过测量通道中的流量是很难得到我们所需要的结果的,例如,我们无法得知自己的系统中到底忠信的流量有多大。有意思的是,在以上的讨论,我们得到了一条从“礼旋钮”到“乱单元”的通道,这条通道会在“礼旋钮”旋转到最右侧“知礼”的位置而完全中断。于是,测量这条通向“乱单元”的通道是否存在是判断一个人是否达到“知礼”的方法。《论语》说得清楚,这条通向“乱单元”的通道中断反映为:“不语:怪、力、乱、神。”在搞清楚了什么是“怪、力、乱、神”之后,我们只需要知道“不语”是什么含意就可以了。所谓“不语”并不是不说,也许一个人不会说关于神鬼的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如果他会将一些事发生、发展的缘由归结为“怪、力、乱、神”,虽然他没有说,也不能算是“不语”。真正的“不语”是根本不会想到这些“乱”的存在。将某些解释不了的事情、无法控制的事态发展归结为“怪、力、乱、神”在起作用,那就说明人在此时还不“知礼”。只有当我们在所有思考活动的逻辑中都不再出现“怪、力、乱、神”,才是真正的“不语”,此时,人的系统图中的“礼旋钮”就已经调节到“知礼”的位置了。
“礼旋钮”的调节所带出来的“乱单元”虽然使得系统复杂了一些,但是我们所获的测量“知礼”的手段还是给我们了解系统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关于这个包含了“怪、力、乱、神”的、具有绝对空间性质的“乱单元”将在人的系统中起什么作用并不是这部分所讨论的内容,将留待后文探讨。
“礼旋钮”的调节使我们看清了人文空间——礼和人的容器之一——德之间的关系。虽然在“德循环”中还有一个单元有可能影响循环的效益,也就是“学习单元”。在我们假设“学习单元”完全畅通的情况下,“知礼”就可以使“德容器”增大,“知礼”就可以等同为德。前面几章就已经分析了,对一个人道德的批评实际上是由于他有越礼的表现。一个人在恒定边界的越礼,通常被指责为公共道德的缺失;而一个人在动态边界的越礼,则有可能直接被说成:缺德。从系统图我们可以看到,越礼是不知礼造成的,如果清楚地了解了人文空间的有限性,了解了它的边界特征,人就不会越礼。而不知礼会造成德循环的效益降低,从而使德容器变小。可见,在越礼和德的缺失之间还是存在一定的因果关系的。尽管如此,我们也不能贸然指责一个人的道德,因为德容器隐藏在人的系统之中,不是能够马上就判别出来的。况且还有“道循环”,它也可以使德容器变大。因此,应该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看到越礼就说越礼,而不说越礼的推论——缺德。如果同一个人接触久了,看到了许多德缺失的征兆,也应该像孔子评价管仲那样,谨慎地说:“器小”。
“德循环”处于“道循环”与“失循环”之间,起着不可替代的平衡作用,是人走向“德稳态”贡献最大的循环。这个循环中的“礼旋钮”比起另外两个循环中的“仁旋钮”和“逻辑旋钮”要简单得多,在由左向右,也就是由“礼”向“知礼”的调节过程中没有副作用。因此,“德循环”是人在早期蓄积道、积累德的最佳循环。这个循环不需要任何先决条件,就像是练习武功的人在练习一些基本套路时不需要先决条件一样,这个循环是一个人可以启动“道循环”所必须经历的过程,尽管在“道循环”启动并良好运转之后可以放弃它。放弃“德循环”就意味着离开社会,因为“礼旋钮”是由人的“需要社会”的本性演化而来的。当“道循环”可以使得人蓄积道的过程完全自动进行的时候,这个“德循环”可以关闭,也就是说人在达到“上德”状态之后是可以离开社会的。于是我们就理解了为什么孔子在针对隐居问题时会说:“无可无不可”,而老子也可以骑着青牛飘然离去。然而,在我们可以潇洒地脱离社会之前,运转“德循环”是每一个人必须经历的过程,不仅如此,在后面的讨论中还可以看到,“德循环”的良好运转可以给“道循环”提供有力的保证。而调整“德循环”中的“礼旋钮”直至“知礼”的位置是提高这个循环效益的方向,“知礼”是维持人的德容器拥有一定尺寸的基本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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