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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泽南:尊朱黜王论述及其影响力

时间:2024-05-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罗泽南“尊朱黜王”思想略论张晨怡晚清程朱理学的重要代表人物罗泽南学术的一个重要特征是主张通过学术论辩来维护孔孟程朱之道,“于异学辨之尤严”。基于以上理由,罗泽南主张排斥一切“俗学”、“异学”,特别是对王阳明心学拒斥尤力。那么,罗泽南所卫的“道”指的是什么呢?对于宋儒,罗泽南也非一视同仁,他最为尊崇的显然是朱熹。在理气论上,罗泽南主要继承了朱熹的理先气后说和“理一分殊”思想。

罗泽南:尊朱黜王论述及其影响力

罗泽南“尊朱黜王”思想略论

张晨怡

晚清程朱理学的重要代表人物罗泽南(1808-1856)学术的一个重要特征是主张通过学术论辩来维护孔孟程朱之道,“于异学辨之尤严”(1)。在罗泽南看来,程朱理学是孔孟之学的嫡传,是天下的唯一“正学”,除此以外的学问,不是“俗学”,就是“异学”。这些“俗学”、“异学”对世道人心造成了极端恶劣的影响,后世之所以无法比拟三代,就是因为“管、商之功利,佛、老之虚无,俗学之训诂、词章,陆、王之阳儒阴释又从而摇之,乱之,阻抑之,陷溺之”(2)。因此辨学是关系到世运兴衰、国家兴亡的头等大事,“俗学不黜,异学不熄,欲求立乎其极,是欲之闽、越而趋陇、蜀也,安望其能至也哉!”(3)基于以上理由,罗泽南主张排斥一切“俗学”、“异学”,特别是对阳明心学拒斥尤力。

一、尊朱

罗泽南批判异端不是凭空而发,而是建立在明了“正学”的基础之上的。所谓辨学卫道,辨学是为了卫道,所卫的“道”就是辨学的前提与准则。那么,罗泽南所卫的“道”指的是什么呢?要清楚这一点,不能不首先辨明罗氏学术的归属。

从罗泽南的道统说中,对罗氏学术的取向即可有一个大致的了解。自唐时韩愈为了辟佛反老,仿照《佛祖统纪》的传法世系,提出儒家的道统说后,出于维护道统的使命感,后世理学家如程颐朱熹等对此都津津乐道。程颐将自己的兄长程颢作为道统的继承人,直承孟子。朱熹说:“自尧舜以下,若不生个孔子,后人去何处讨分晓?孔子后若无个孟子,也未有分晓。孟子后数千载,乃始得程先生兄弟发明此理。”(4)将尧、舜、孔子、孟子、程颢、程颐作为传道统者。随着理学的发展,越到后来,儒家的道统说越完善,同时也越纷杂,涉及的学者越来越多,而千歧万变,莫衷一是。从一位学者的道统说中,往往可以看出他的学术倾向。比如孙奇逢在《理学宗传》中将陆九渊、王阳明与二程、朱熹并列为道统的传人,即被宗程朱者指责为淆乱道统。关于儒家的道统传承,罗泽南的看法是:

唐、虞以降,传道统者数圣人,而此数圣人者,亦不过尽一身当然之则。尧、舜性之也,全此身之道者也;汤、武反之也,体此身之道者也;禹、皋、伊、旦、孔、曾、颜、孟,存此身之道者也。(5)

他认为古往今来存在着一个所谓唐尧、虞舜、皋陶、夏禹、商汤、伊尹、周公、孔子、曾参、颜回、孟子等圣贤一脉相承的传道之统系。

不过,与大多数理学家一样,罗泽南虽然尊崇先秦诸儒,但实际上更为推重有宋诸儒。他认为“有宋诸儒,发尧、舜之薪传,续孔、孟之微脉,圣贤之道,益以大明于天下”(6),因此治学要“以四子之书为宗旨,以六经为菽粟,以宋五子之言为尺度”(7)。这里的“四子”指的是孔子、孟子、曾参、子思。由于二程认为《大学》中“经”的部分是孔子的学生曾参记述的孔子之言,“传”的部分是曾参的门徒所记述的曾参对孔子之言的阐发,《中庸》是孔门传授心法,经孔子的孙子子思记载下来传给孟子的,所以《论语》、《孟子》、《大学》和《中庸》又被称作“四子之书”或“四书”。朱熹穷毕生精力为“四书”作了注释,元朝延祐年间,朱熹所作的《四书章句集注》被定为科举考试的依据,自此成为最通行的“四书”读本。所以,与其说“以四子之书为宗旨”,不如说以朱熹注释的“四书”为宗旨。再加上“以宋五子之言为尺度”,即以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朱熹这五子的著述衡量一切学说,作为“别诐邪之失”(8)的标准,就更确认了这一点。至于六经——《诗》、《书》、《礼》、《乐》、《易》、《春秋》,不过是以备采择的思想养料罢了。

对于宋儒,罗泽南也非一视同仁,他最为尊崇的显然是朱熹。《石鼓书院怀朱子》一诗即是罗泽南为怀念朱熹而作,诗云:

天不生尼父,万古矇其视。

天不生紫阳,百代聋其耳。

元气会南宋,哲人应运起。

上探邹鲁奥,下契濂洛旨。

天人辨危微,理欲融渣滓。

著述垂古今,名言发至理。

恳恳开群蒙,孤诣百世俟。

落寞七百年,谁人继芳趾。

嗟彼小儒辈,纷纷肆谤毁。

浮云自朦胧,日月自光炜。

我来石鼓滨,残碑耸湘沚。

读罢意瞿然,猎猎秋风起。(9)

石鼓书院位于湖南衡州石鼓山,始建于北宋太宗时,为宋初四大书院之一,仁宗时一度荒废,南宋孝宗时利用旧址加以扩建,规模益增,朱熹特为之作记以叙其事。1853年(清咸丰三年)秋,罗泽南驻军衡州,出资重修了石鼓书院。面对刻有朱记的残碑,他抚今追昔,不禁感慨万千,因作是诗。该诗将朱熹与孔子相提并论,推崇备至,将朱熹的学说比作永放光芒的日月,以为“朱子之道,不以有人言而或损”(10),那些诋毁朱熹的“小儒”,根本无法动摇朱熹理学集大成者的地位,并且隐隐寓有继朱熹起衰振弊、辨学卫道之意,无怪乎方宗诚将罗泽南划入朱子一派(11)。当然,仅凭诗作是无法断定一位学者的为学宗旨的,罗氏学术著作的取向才是关键所在。通过下表可以清楚地看出罗氏学术与朱学之间的紧密联系。

②《周易附说》本《周易本义》,认为《朱子卦变图》“非朱子之定论”。(罗泽南:《周易附说序》,《周易附说》,清咸丰九年(1859)长沙刊本,第1页。)可见罗泽南虽然尊朱,但是并不迷信朱熹。

上述罗泽南的每一部著作,从形式到内容无不带有十分明显的朱学印记。可以说,正是在吸收朱熹思想的基础上,罗泽南形成了自己的学说。在理气论上,罗泽南主要继承了朱熹的理先气后说和“理一分殊”思想。与朱熹稍有不同的是,他突出了气在宇宙生成、万物发展上的作用。在心性论上,基于朱熹的心性学说,罗泽南对气质之性的定义作了进一步的发展,把气质之性理解为气的性能,认为气质之性是能够改变的。在知行论上,罗泽南则全面继承了朱熹的“格物致知”说。

与尊朱相联系,明、清两代的宗朱学者也是罗泽南称许的对象,尤其是明代的罗钦顺和清代的陆陇其。

罗钦顺在理气观上与朱熹有较大的差异,但在心性论和工夫论上与朱熹并无二致,故当时与后世学者普遍将他视为“朱学后劲”。他自己也以尊信朱熹者自居,称:“舍程、朱之说而欲求至于孔、孟,与希升堂而闭之门者有以异乎!”(12)为了维护朱学,他对儒学外部的禅学和儒学内部的心学都有所批判,并将心学系统中的杨简、王阳明、湛若水的学说都归入禅学,力图将它们逐出儒学的门墙。正是在这一点上,罗泽南对罗钦顺赞赏有加,再加上二人都姓罗,据传同为豫章罗氏的后裔,不免加强了这种思想上的认同感。1853年(清咸丰三年)夏,罗泽南到罗钦顺的家乡江西泰和征剿天地会起义,还特别拜谒了罗整庵先生祠,并赋诗铭记,诗云:

邪说喧豗遍九区,困知一卷辟荒芜。

千秋道脉延濂洛,一代醇儒继薛胡。

南赣江头风浪险,西昌城外月轮孤。

吾宗原自豫章衍,细认渊源守旧模。(13)

诗中盛称罗钦顺为醇儒,对他在理学史上的地位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并特别肯定了罗钦顺著《困知记》在辨学上的意义,表示了自己对罗钦顺的景仰之情。

陆陇其之学以朱熹为宗,以为“朱子之学即孔子之学”(14),尊奉朱熹也就是尊奉孔子。对于王阳明心学,他极为不满,特作《学术辨》以辟之,称“明之天下,不亡于寇盗,不亡于朋党,而亡于学术”(15),而王学便是罪魁祸首,故极力主张“尊朱子而黜阳明”(16)。陆陇其的学术虽无甚创新之处,但因尊朱黜王,得到统治者的青睐,成为清代第一位入祀孔庙的学者。清代程朱派的理学家对他都十分称道,唐鉴在《国朝学案小识》中便奉陆陇其为道统的传人,称“有宋之朱子,即有今之陆先生也”(17)。罗泽南也特别推崇陆陇其,称赞他“能辨众说之支离,发章句之蕴奥,且一一鞭紧到学者身上也”,并影响到自己的学生。罗泽南的得意弟子贺兴范在所有清代的理学著作中,就“最喜读陆稼书先生《松阳讲义》”,因此得到他的特别赏识。(18)

可以说,朱熹、罗钦顺、陆陇其等人讲究学术上的正邪、是非之辨,对各种异学杂说辩难不遗余力,显然对罗泽南具有一定的示范与引导作用。罗氏之黜王,除了出于维持学术纯正的责任感,也不免带有一些效仿先贤的意味。

二、黜王

自朱熹与陆九渊之间围绕“道问学”与“尊德性”、“即物穷理”与“发明本心”等问题展开争论以后,“理学”和“心学”两大派别之间的论辩诘难始终持续不断,特别是在王阳明心学兴起以后,更是如此。明朝程瞳的《闲辟录》、陈建的《学蔀通辨》,清初张烈的《王学质疑》、童能灵的《朱子为学考》、陈法的《明辨录》等都是这方面的著作。清中期以后,汉学兴盛,理学式微,程朱陆王之辨一度或息。嘉道年间,伴随着程朱理学的复兴,陆王心学也出现了复苏的苗头。对此,罗泽南十分警惕,为避免心学再度盛行,他重提程朱陆王之辨,并把批判的主要矛头指向了王阳明心学。他的黜王思想就集中体现在《姚江学辨》一书中。

《姚江学辨》著于1844年(清道光二十四年),分为上下两卷,约4万字,从学理上对朱、王之辨进行了系统而全面的论述。上卷主要依据程朱的“性”、“理”至上论批判了王阳明以“心即理”说为核心的心性学说,下卷主要用朱熹的“格物致知”说否定了王阳明的“致良知”说和“知行合一”说。在体例上,该书基本上仿照朱熹的《杂学辨》,将王氏著作的原文按照不同问题摘引出来罗列于前,自著按文于后,引文辨文相间而行。

“从来辨朱王者,多从格物致知上立论”(19),罗泽南则认为朱、王之异的根源不在于知行观的不同,而在于心性论的迥异。因此,罗泽南首先对王阳明的心性论展开了猛烈的批判。王阳明曾集朱熹论心性修养的34封书信编成《朱子晚年定论》,以证明自己的学说与朱学并不存扞格,然“其书有于全文中摘录其一段,而首尾之异己者去之矣,有朱子中年之书,指为晚年者矣”(20)。对于王阳明的这种“欺人”行径,罗泽南极为反感。他认为无论王阳明如何巧言伪饰,都不能掩盖朱王心性学说在本质上的不同,所以他在《姚江学辨》一开篇即将王门“四句教”抛出予以驳斥。

“四句教”是王阳明在晚年经过多次斟酌确立的教法,具体内容是:“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21)在“四句教”中,首句“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最重要、最令人困惑,引起的争论与批评也最多。对于“无善无恶是心之体”,王阳明自己的解释是:“人心本体原是明莹无滞的,原是个未发之中”(22),意即人心的本然状态具有纯粹的无滞性,主要是强调心之本体的无执著性,与伦理的善恶无关。但是在朱熹的哲学体系中,“心之体”并不是指心之本体,而是指性。在朱熹的影响下,“无善无恶是心之体”便被许多学者作为一个伦理学人性论命题来讨论。加之王阳明也有“无善无不善,性原是如此”(23)之类的说法,那么把“无善无恶是心之体”理解为性无善无恶,就不能说是完全不合法的解释。罗泽南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将王阳明判定为“性无善无恶”论者的。根据孟子的性善论,他对王氏的“性无善无恶”论进行了猛烈的抨击:

阳明悖古圣之明训,信外氏之邪说,谓性之本体无善无恶,发用也可以为善,可以为恶。是则天下之为仁、为义、为忠臣、为孝子、为信友、为悌弟,皆非本体所固有,不过因乎意念之所动也;为奸、为宄、为盗贼、为寇攘、为篡逆,亦发用上所自有也。圣如尧、舜,于性何与;暴如嬴、杨,于性何伤?不将率天下之人沦三纲斁九法,至于人将相食而不止哉!(24)

在全面驳斥王阳明心性论的基础上,罗泽南又批驳了“致良知”说。“致良知”说是王阳明在经历了宸濠之变、张许之难等复杂事变后,结合自己的内心体验与《大学》之“致知”、《孟子》之“良知”两个概念提出来的。由于良知的概念源于《孟子》,所以罗泽南很难从正面攻击这些命题,而只能通过论证王阳明的“良知”并非孟子所说的“良知”来否定上述命题。他说:

孟子言良知随明之曰:知爱其亲,知敬其长。又曰: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欲人即此知之自然者,以见仁义为吾性之固有,非谓良知即天理也。……阳明谓良知即天理即本体,盖误认气为理矣,误认心为性矣。孟子之言岂如是哉!

这无非是说“阳明所言之‘良知’非孟子之所谓‘良知’”,从而否定了“良知即天理”等命题的合法性。(25)

此外,罗泽南还指出了王阳明在经典诠释上的失误。王阳明在《大学问》中说:“盖身、心、意、知、物者,是其工夫所用之条理,虽亦各有其所,而其实只是一物。格、致、诚、正、修者,是其条理所用之工夫,虽亦皆有其名,而其实只是一事。”(26)根据这一逻辑,格物、致知、诚意只是同一工夫的不同说法,这与《大学》本文的格物——致知——诚意的工夫次序有所不合。罗泽南抓住这一点,批评说:“既致吾之良知以诚意、正心而修身,大学工夫至此已无余蕴,以上更推不去矣。”(27)利用王阳明在经典诠释上的疏忽对他进行了淋漓尽致的批判。(www.xing528.com)

宗朱学者在辟王时,总要大肆渲染王学的佛学渊源,称之为“阳儒阴释”之学,以此否认王学的儒家属性,彻底把它打倒。清初学者陆陇其即直指王学为禅,说:“阳明王氏倡为良知之说,以禅之实而托儒之名。”(28)晚清的吴廷栋也认为陆王之学最根本的过失就是流于“禅”。他说:“陆王之学,儒者直斥之为禅,世或疑为太过。不知此正由不明于心性之辨也。禅宗认心为性,乃其本原差处,而陆王谓心即理,其误亦实根于此。”(29)罗泽南在批判王学时,也是如此。他尽可能将王学中已经改头换面的佛家观点揭示出来,以证明王学与佛学在实质上是一致的,它们的不同只是表面的。罗泽南说:

阳明之学与佛氏有异乎?曰:有。佛氏怕著相,逃却父子、君臣、夫妇;阳明不怕著相,犹在父子、君臣、夫妇之中也。然则有同与?曰:有。佛氏说空寂,事物有著,便为窒碍,所以父子、君臣、夫妇必欲从而弃之;阳明说良知,惟恃此一心之灵明以应万物,即终日应酬,此心之空寂者自在,所谓不著父子、君臣、夫妇的相者,随物现形,如镜中花,日在父子、君臣、夫妇之中,父子、君臣、夫妇仍与本体无干也。(30)

他认为王阳明虽然承认君臣、父子、夫妇等人伦关系,但也不过视之如“镜中花”一般,同佛教弃绝人伦的作法表面上虽不相同,实际上并没有区别。

此外,罗泽南还从王阳明的学术渊源上论述了王学归于佛、老的必然性,从而将王学彻底排斥在儒学系统之外。他说:

阳明自幼酷好二氏,十七岁入铁柱宫,见有道者叩之,得闻养生之术。后又闻地藏洞有异人,坐卧松毛,不火食,历岩险访之,因论最一上乘,乃筑室阳明洞中,行导引术。……五十岁居南昌,始揭良知之学教人,自谓千圣相传一点骨血,圣贤实有之旨,尽从而变乱之。盖其浸淫于二氏者深矣。(31)

王阳明的确和一些僧人、道士、方外异人有过交往,王学也确实在很多地方有得于佛、老思想。然而问题在于,不单是王阳明,即便是周敦颐、程颢、程颐,包括罗泽南最尊崇的朱熹,也都受到佛、老思想的影响,只是各有所受、程度不同而已。朱熹早年就颇留意佛、老之学,直至31岁拜二程的三传弟子李侗为师后,才开始专心研究儒学。因此他难免也受到佛、老思想的影响,比如他的理一分殊思想就明显地因袭了佛教华严宗的理事说。所以全祖望说:“两宋诸儒,门庭径路,半出入于佛、老。”(32)这一点,不知是罗泽南无意忽略,还是有意否认,尚有待于进一步考察。

总之,罗泽南对朱学的阐扬和对王学的批判,进一步确立了程朱理学对于陆王心学的强势地位,对晚清程朱理学的复兴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因此得到一些宗程朱学者的高度赞扬。贺瑞麟称:“《姚江学辨》一编,真足为吾道干城。”(33)方宗诚也说:“陆(九渊)、王(阳明)、陈(献章)三先生行谊、气节、功烈、政绩、忠节大端固皆可为后世师表,至其学之偏弊,则朱子、胡敬斋(居仁)、罗整庵(钦顺)各致争于生前,其后陈清澜(建)《学蔀通辨》、张武承(烈)《王学质疑》、顾亭林(炎武)《日知录》、陈定斋(法)《王学辨》、罗忠节公泽南《阳明学辨》(案:即《姚江学辨》)以及张杨园(履祥)、陆清献(陇其)、张清恪(伯行)、倭文端(仁)、吴竹如(廷栋)先生诸儒集中皆已辨之极其明矣。学者分别师法之可也。”(34)他们对罗泽南的推崇,绝不仅仅是出于门户之见,还是有一定学术眼光的,罗氏的《姚江学辨》在辨学史上的确占有重要的地位。在晚清,痛诋王学的著作还有唐鉴的《国朝学案小识》和刘廷诏的《理学宗传辨正》等书。与唐鉴、刘廷诏不同,罗泽南批王学并未停留在学术源流的分疏上,而是深入到王学的理论体系之中,进行学理上的辨析。以程朱理学的正统观点为准绳,他对王阳明的心性学说、知行学说进行了全面的驳斥,大有釜底抽薪的味道。与此同时,他又高张朱熹的旗帜,强调朱学为孔、孟之学的正宗嫡传,为恢复程朱理学昔日的尊崇地位而呐喊助威。可以说,罗泽南批王学具有一定的深刻性、全面性,晚清理学家专门著书从学理上清算王学者,很少有人能达到罗氏的深度。唐鉴、刘廷诏的著述尽管也是针对王学而发,但仅长于历史源流的分疏,拙于学理上的辨析,而罗氏的辨学重点恰恰在学理的辨析上,这正弥补了唐、刘等人的不足,于扩大程朱理学的声势,推动它在晚清的复兴极为有益。

[作者简介:张晨怡,中央民族大学历史系副教授]

【注释】

(1)贺瑞麟:《重刻西铭讲义序》,《清麓文集》卷二,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刘传经堂刊本,第45页。

(2)罗泽南:《健庵说》,《罗山遗集》卷五,清同治二年(1863)长沙刊本,第27页。

(3)罗泽南:《人极衍义》,清咸丰九年(1859)长沙刊本,第24页。

(4)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九十三,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2350页。

(5)罗泽南:《道德》,《罗山遗集》卷三,第9~10页。

(6)罗泽南:《道德》,《罗山遗集》卷三,第10页。

(7)罗泽南:《与高旭堂书》,《罗山遗集》卷六,第3页。

(8)罗泽南:《公孙上》,《读孟子札记》卷一,清咸丰九年(1859)长沙刊本,第16页。

(9)罗泽南:《石鼓书院怀朱子》,《罗山遗集》卷二,第8~9页。

(10)罗泽南:《姚江学辨》卷二,清咸丰九年(1859)长沙刊本,第51页。

(11)方宗诚:《志学录》卷八,清光绪三年(1877)刊本,第31页。方宗诚说:“罗忠节公、吴竹如(廷栋)先生确是朱子、陆清献(陇其)一派。”

(12)罗钦顺:《万安县重修儒学记》,《整庵存稿》卷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2页。

(13)罗泽南:《泰和谒罗整庵先生祠》,《罗山遗集》卷二,第2~3页。

(14)陆陇其:《策·经学》,《三鱼堂外集》卷四,清同治七年(1868)武林薇署刊本,第4页。

(15)陆陇其:《学术辨上》,《三鱼堂文集》卷二,第2页。

(16)陆陇其:《上汤潜庵先生书》,《三鱼堂文集》卷五,第4页。

(17)唐鉴:《清学案小识叙》,《清学案小识》,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第4页。

(18)罗泽南:《贺彝斋传》,《罗山遗集》卷七,第5页。

(19)钱穆:《罗罗山学述》,《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第8册,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80年版,第313页。

(20)罗泽南:《姚江学辨》卷二,第51页。

(21)王守仁:《传习录下》,《王阳明全集》卷三,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117页。

(22)王守仁:《传习录下》,《王阳明全集》卷三,第117页。

(23)王守仁:《传习录下》,《王阳明全集》卷三,第107页。

(24)罗泽南:《姚江学辨》卷一,第5页。

(25)罗泽南:《姚江学辨》卷一,第15页。

(26)王守仁:《大学问》,《王阳明全集》卷26,第971页。

(27)罗泽南:《姚江学辨》卷二,第12页。

(28)陆陇其:《学术辨上》,《三鱼堂文集》卷二,第1页。

(29)吴廷栋:《寄倭艮峰中堂书》,《拙修集》卷九,清同治十年(1871)六安求我斋刊本,第19~20页。

(30)罗泽南:《姚江学辨》卷一,第28~29页。

(31)罗泽南:《姚江学辨》卷一,第34~35页。

(32)全祖望:《题真西山集》,《鲒埼亭集外编》卷三十一,清嘉庆十六年(1811)刊本,第6页。

(33)贺瑞麟:《重刻小学韵语序》,《清麓文集》卷二,第4页。

(34)方宗诚:《志学录》卷八,第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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