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了《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的吴趼人，一位在文学史上留了名的人物，也曾有创作“广告文学”的趣事。大概因为文名太盛吧，当时上海“中法大药房”的老板黄楚九找到他，请他撰写一篇吹嘘“艾罗补脑汁”的文章。老吴抹不开面子，挥笔刷刷点点写了一篇780字的《还我灵魂记》，自述服用了黄氏制造的补脑汁以后，“文思不涩”、“劳久不倦”等等，盛赞该药功力非凡。黄老板十分满意，送上300大洋作酬谢。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提及此事，称“一时颇被訾议，而文亦不传”。
先生的话不多，但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为人耿介的他对吴趼人的做法是颇不以为然的。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观念的改变，现在谁还在意这样的事？以吹捧企业家、能人的“广告文学”换钱的事，早已不新鲜；一篇传记文学换来一辆小汽车的赏金，也不是误传。我认识的一位当年写报告文学出名的文学新星，如今通讯录上记的都是大款们的电话号码，天天在忙着为这些人立传，自己也是小车、洋房发起来了。拿了300大洋的吴趼人与现在的作家比，真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挣了大钱的人为了自己出名也好，为了企业扩大影响也罢，出钱雇写手往自己脸上涂金，也算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并不违反市场规律。这样的事虽然君子不屑为之，但于法理并不违碍，别人也只好如鲁迅先生一样，点到为止，不再说什么了。
可是，生活中还有另外一种捉刀卖文的情形，就不能不引起人们的关注了。不久前报刊披露的震惊三湘的女巨贪蒋艳萍，几年时间从一个仓库保管员爬上副厅级的省建筑工程集团总公司任副总经理宝座，她采取各种手段大肆敛财、贪污受贿，记到自己名下的财产竟以千万计。这样一个地地道道的腐败分子，为了掩盖自己的真面目，给斑斑劣迹蒙上一层光环，并进一步争取“十大女杰”的桂冠，于是请来一位作家炮制了洋洋洒洒数万言的报告文学为自己树碑立传。文章的题目煞是动听——《好一朵芙蓉花》（《今晚报》2001年3月21日）。由于文章还没发表，蒋艳萍就被省纪委实行了“两规”措施，所以人们再也无法看到那篇奇文，无法知道究竟写了些什么。不过，从题目透露出的蛛丝马迹看，恐怕除了肉麻地吹喇叭、抬轿子，以及想方设法为雇主涂脂抹粉之外，不会有什么别的东西了。
还可以举数年前垮台的泰安市委书记胡建学的例子。此人在贪污受贿的同时，还一心做着算命先生给他描绘的“可以当到副总理”的美梦。为了显示自己有水平，他专门组织写作班子不断写文章，送到报刊以自己的名义发表，后来还结集出书，发给本地干部作为学习教材，有人称之为学“胡选”。与蒋艳萍找人直接写文章吹捧自己不同的是，胡建学想通过文章的发表、出书，向人们特别是向有关领导传递一个信息：胡书记水平就是比别人高，应该提拔重用。如果这个目的达到了，一篇文章就等于给胡的升迁垫上了一块台阶。(www.xing528.com)
虽说举了两个人的例子，但都很有代表性，也可以说反映了规律性的东西，即贪官的一种心理：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在捞取不义之财方面，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法律法规都不顾，什么钱都敢往腰包里装；在外表，他们又想方设法美化自己，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能力强、水平高、修养好的“完人”。贪官需要笔杆子为之捉刀，笔杆子要以文换钱，二者一拍即合，这个市场就火起来了。由此我想到一个问题：那些明明知道贪官有劣迹，却又笔下生花为他们涂脂抹粉的人，是否涉嫌共同犯罪？提请有关部门关注此事。
2001年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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