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话是一点也不错的。单以相貌论，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能给人感官上的愉悦，而五官不正、形容猥琐，则令人心生厌恶，当属情理之中。西哲叔本华在《观相论》中说，“吾人对于陌生者之印象，初以厌恶居多，唯有少数美善面目可予人愉快”，大约代表了许多人的共同认识。
由于相貌的美或丑影响人生的事，古往今来可以说比比皆是。三国时代那位有“凤雏”雅号的奇才庞统，只因为生得浓眉掀鼻、相貌古怪，而没有被刘备看中，被派去大材小用地当了个县令。与此相反的例子可以举《红楼梦》中那位甄家丫环娇杏，贾雨村闲坐时向窗外张望，她偶然回头一看，那迷人的脸蛋，帮她彻底改变了当丫环的命运，后来竟做起官太太来了。写到那一段，连久经沧桑的曹雪芹先生也发出了“偶因一回顾，便为人上人”的感叹。
当然，这类古时的传说或小说家言，毕竟与现今相隔太远，我们尽可以隔岸观火，或当个闲聊的话题，或随心所欲地作点品评，似都无所谓。可是，当这种以貌取人的事在我们身边发生，当事者也把相貌当成取才的重要标尺，就不能不令人震惊了。不久前，新闻界披露了河南新乡考生杨红伟的遭遇，虽说他的高考成绩超过重点大学录取分数线10分，却因为长得丑而被拒之于大学门外。杨红伟也知道自己的长相不好，所以报志愿时他尽量避开今后可能抛头露面的专业如外事、公关、教师等，而是选择了理论物理、计算机理论等与长相美丑根本无关的专业。即使这样，他仍被种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挡在大学校园之外。新闻媒介披露以后，几经周折，虽然杨红伟被补录入校，但想当然增加“相貌标准”、公然以貌取人的做法，反映出一些身负为国家选录人才、培养人才重任的人，在对才与貌的认识上存在着多么深的偏见啊！
貌与才，两者并不存在必然的联系，也可以说是不搭界的两码事。从一个人的相貌美丑推断不出才能如何，才高才低也影响不到外表长相。对二者做些分析，当然也可以列出种种情况，如有的人才貌双全，有的人才貌都差，有的人才高貌丑，有的人貌美而内里的货色却不怎么样，等等。《巴黎圣母院》中教会头面人物克洛德、皇家弓箭队队长法比，外貌都是那么高贵和善、仪表堂堂，可那不过是装自己的面具，内里包藏着的则是疯狂无耻的淫邪情欲和蛇蝎心肠。倒是那奇丑无比的敲钟人卡西莫多，难看的外表下有一颗正义之心，做出了冒死劫刑场救人的壮举。现实生活中的人也可以举出许多类似的例子。早期清华大学教授吴宓，有人描写他“脑袋像一颗炸弹”，“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像两粒炙火的煤球”，相貌让人不敢恭维，可他有满肚子的学问。相反，有些人表面看一表人才、国色天香、风情万种，其实是绣花枕头，内里没什么真货。前些年某地举办名模大赛，靠漂亮的脸蛋、身段拿了前五名的几位，却连孙中山是哪里人都不知道，有的说是北京人，有的说是南洋人，有的竟然说是皮尔·卡丹的徒弟，真令人喷饭！(www.xing528.com)
我说这些话，倒不是想故意和以貌取人的人唱一百八十度的反调，主张用“貌美者必是草包，貌丑者方有真才”的蹩脚公式。不是的。我以为，量人识才，最重要的应当遵循实事求是这四个字。你选空中小姐、公关先生等等，先挑五官相貌无可厚非。倘一般行业也这样，就偏得有点走火入魔了。我们需要的是真才实学，唯过硬的真本事才对国家、社会有益。有了这一条，貌上有点不那么美，也算瑕不掩瑜，还是人才难得。倘陷入以貌取人的形而上学泥沼，只看脸蛋而不管才干、能力，吃亏的还是事业。事涉大局，千万要慎之又慎啊！
1995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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