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为一种杂志写日本文学小史,恰逢中央公论社印行唐纳德·金撰写的《日本文学的历史》,便零零散散地买来参考。小史连载了一年,结束后收拾败鳞残甲,不禁吃了一惊:金著十八本,摞起来没膝,居然被浏览一过。若不是为了作文,谅我逛书店也未必有翻阅它的兴致,虽自嘲小题大作,但相比之下,这位日本文学研究家阅读那么多作品,教日本人也惊叹,唯有佩服而已。他不承认自己是天才,但我非说他是天才不可,这样,作为普通人才得到一点自慰。事后这套文学史一直摆在书架上,不单壮观,更因为可当作工具书,时常翻检。
唐纳德·金是纽约人,生于1922年。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书时太平洋战争爆发,人海军接受日语特训,从事情报工作。战败后转向日本文学研究。自1948年在剑桥大学就学并执教五年;那时,英国弥漫着反日情绪,剑桥人更难忘日军酷使战俘修筑缅甸铁路的噩梦,金讲授日本文学,需要用“东方文学”掩人耳目,很有点传教士一般的心情。他第一次来日本是1953年,在京都大学留学两年,专攻近世文学。后来半年在美国当教授,半年在日本生活。母校哥伦比亚大学设置了唐纳德·金日本研究中心。著译“超”身,在日本得过不少奖,一枚是勋二等旭日重光章。三岛由纪夫自裁前给两位外国朋友写了信,金是其一,委托金翻译他最后的小说《丰饶的海》。
金最初用日语写的文章是谈论谷崎润一郎及其作品的英译,没说好话,日后与谷崎有了交往,又写信道歉。所以,他自诩论及不喜欢的作品也不隐瞒观点就不免令人怀疑。他的文学史本来是讲给那些毫无日本文学知识的学生听的,几乎不触及他本人不喜欢或者学生会感到无聊的作品,尽管著书时做了补救,但到底掩不住主观的色彩,也就显出特色。这种态度,通常为标榜客观的本国史家所不取。不过,取舍也不曾远离既成的框架。例如近世随笔(日本文学史上,近世指德川时代,近代指明治时代以降),他认为,“人在一生里能阅读的作品量有限,而且通观近世随笔,也未必能说水准高到值得广泛研究。同样的理由,儒者写的作品之中虽然也时有经得起文学评价的东西,但也暂且放到一边,不作为这部文学史处理的对象”。这就与日本的文学史家向来不重视近世随笔有关。即便是《花月草纸》那样的名随笔,或因其“拟古的雅文体”,也成了“不被读的大作”。虽然,金的侧重诗歌、小说、戏剧,也可能基于西方文学史视角,忽略了日本文学的随笔本色。(www.xing528.com)
一度听说有人打算把《日本文学的历史》迻译为中文,但不知下文如何,大概此举需要出版人付出点文化使命感。对于中国人来说,此书远远比日本人撰著的文学史可读,况且还具有东西方文学比较的长处,但厚重大长,怕是文学专业的学生也难以卒读。想起一句品评唐代柳公权书法的话:若缩为小楷,尤为可爱。唐纳德·金用功二十五年成就这部文学史,若尽量删去大量的作品引述(说来也是作品部分不好译),缩为两二卷,当尤为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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