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内：从小偷到作家的传奇人生

058　热内从小偷到作家的传奇人生

1948年，法国警察抓到了一名罪犯。这是个流浪汉、走私犯、偷渡犯、同性恋者，更是一个惯偷，几乎每年都进监狱好几次——可以说犯罪、进牢房、出狱，再进牢房，构成这个人的全部生活经历，我们可以看看他的一段犯罪记录：

1936年6月18日，他从部队开小差，化名“热杰蒂”，偷渡到南斯拉夫，在贝尔格莱德被捕，监禁一个月，然后被押送到边境。不久，警察在意大利发现了他，他正准备偷渡去非洲。他又进班房，随后被遣送到奥地利。刚到维也纳，他又进监狱，被驱逐。他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大牢里度过年关。次年5月，他在波兰被捕。后来来到巴黎，9月16日，他在几家商店偷窃被抓，判了一个月监禁，缓期执行。3天后，又因为携带手枪和假身份证被捕，判刑5个月，并被查出是逃兵，幸好因为精神问题，获得轻判。1938年5月获释，10月又因偷窃被捕，监禁2个月。1939年1月释放，5月又被捕，坐牢35天。释放仅3天，又因流浪罪被捕监禁15天。10月在卢浮宫商店偷窃被捕，判2个月监禁。出狱后2个星期，又因偷窃，被判10个月监禁……

《女仆》剧照

他本性难改，1948年的这次被捕却不同，他面临着被判终身监禁的危险。随后，法国总统收到了巴黎文学界的一封联名信，署名的作家包括当时顶级的文学家：萨特、加缪、科克托、纪德、克劳德尔等等，信的内容是要求特赦这个罪犯。1949年8月12日，法国总统发布特赦令，免除了对他终身流放的刑罚。

这个罪犯就是让·热内（Jean Genet，1910–1986），20世纪法国文坛上一位传奇人物。或许，他的经历比任何一部戏剧都精彩，但是，显然萨特等作家不是因为他的犯罪经历而为他求情，而是惋惜他的文学才能。

热内显然具有文学上的天赋。他从小被母亲遗弃，由孤儿院收养，10岁那年第一次被控犯有偷窃罪，后来更是靠偷盗和做男妓为生。他显然没有受到过什么正规的教育，犯罪的经历就是他接受的唯一的教育。他的第一次文学创作是1940年，幸好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有一张破书桌。坐牢显然无聊，他开始写点什么打发时间，第一部文学作品是一首诗《背叛死刑的犯人》。随后，他根据自己的经历，开始创作第一部小说《鲜花圣母》，幸好这部书有机会流出监狱，获得出版，引起了文坛的极大关注。萨特、纪德等人欣喜若狂：这是一个文学天才。

热内(www.xing528.com)

《阳台》剧照

这位文学天才，也染指戏剧创作，并且着实写出了几部震惊世人的戏剧。他最成功的一部作品是1947年在巴黎上演的《女仆》。

《女仆》这出戏发生在一个阴暗的卧室里。姐姐索朗日和妹妹克莱尔都是女仆，她们平日受到女主人的虐待。趁女主人外出的时候，克莱尔穿上她的衣服、抹上她的化妆品，扮演“女主人”的角色，索朗日则扮演女仆“克莱尔”的角色。她们玩主仆游戏，来发泄心中的愤怒和积郁。“太太”不住地羞辱“克莱尔”，“克莱尔”转而嘲笑她，因为她的情人“先生”被捕了。这正是两个女仆伪造了女主人的告密信的结果。姐妹俩正演到要将女主人掐死的情节，电话铃响了，被捕的“先生”已经获得保释，约请女主人在饭店见面。姐妹俩想到他肯定要追查告密的事情，深深的恐惧加上长期的怨愤，使得她们生出毒死女主人的计策来。她们准备好了有毒的饮料。女主人回到家，又对她们进行了一番羞辱。长期的淫威加上仆人地位的习惯心理，使得两个女仆不敢反抗。克莱尔千方百计劝女主人喝饮料，也没有成功。女主人出门以后，她们彻底绝望了。她们只能再回到那场“主仆”游戏之中，克莱尔坚持认为她就是女主人，并喝下了毒饮料，她在死亡中获得了解脱。

热内写这部戏，是因为1933年，法国发生过一起女仆杀死一对母女的案件。但是，《女仆》不是简单地重现这次犯罪。它对阶级、权力、欲望、犯罪甚至同性恋等等都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和表现，表现出丰富的内涵。由于作者本人的经历，他的思考成了一种反叛之声，一种对罪恶和恐惧的深切表达。热内的戏剧，大体都是这种风格的，如《高度监视》描写了三个牢房中的同性恋者，相互监视另一个人和第三者之间的交往；《阳台》则写了一个发生在妓院的故事，揭示出人人都在幻想中过着高官厚禄的生活，实际上人人都是罪犯。因为热内太了解罪犯和各国的监牢的状况了，他表现起罪恶来最为拿手。这些作品使他跻身于荒诞派大剧作家之列，他甚至被称为描写“罪恶的诗人”。

有意思的是，在萨特等人的干预下，热内后来被释放了。但是，离开了牢房，他却陷入了精神危机，甚至一度搁笔达五六年之久。他后来对一位记者说：“自由了，我却迷路了。”后来，他恢复了创作能力，以一个斗士的姿态积极介入世界各地的反抗斗争，从法国大学生造反、美国黑人运动，到中东巴以冲突。1983年，热内荣获法国国家文学大奖，奠定了他在法国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1986年4月14日，他走完了从小偷到作家的传奇生涯。

《阳台》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