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皮兰德娄与《六个寻找剧作者的角色》

049　皮兰德娄和《六个寻找剧作者的角色》

1910年，已过不惑之年的皮兰德娄（Luigi Pirandello，1867–1936）已经是意大利一个声名卓著的小说家了。他出生在西西里岛一个小康之家，当年诞生之地，而今已是纪念馆。他的家族富有，具有忠于本国的传统，后者或许可以解释为何在一战之后，作家会跟墨索里尼的法西斯政府打得火热。皮兰德娄的童年过得非常幸福，一直到大学毕业。1894年，他奉父母之命，同父亲的合伙人之女结婚。这场包办婚姻最后以不幸收场，妻子脾气暴躁，同沉静温和的作家形成强烈对比。尤其是在父亲破产之后，皮兰德娄还面临着同岳父家的新矛盾，他的妻子疯了，最后不得不在疯人院度过残生。作家承担着养家糊口、照顾妻子的重任，一度抑郁，萌生过自杀的念头。

皮兰德娄自幼爱好诗歌，但是创作成绩平平，虽然早在1894年就出版了第一部短篇小说集，但反响一般。直到1901年自传体小说《已故的巴斯加尔》出版，他才引起国内外的关注。但是，他的世界威望是靠戏剧建立起来的。皮兰德娄从1910年开始从事戏剧创作，8年后，妻子入院，他辞去大学教职，专心从事创作。作家几乎所有重要剧本都是此后写成的，包括20世纪最重要的戏剧之一——《六个寻找剧作者的角色》。

这部戏写于1921年，作家回归戏剧史上经典的“戏中戏”写法。剧院里，一位导演正同一些演员排演皮兰德娄的另一部戏。这时，忽然进来六个脸色苍白、身穿孝服的特殊人物，他们自称是被作者废弃的一部戏中的六个角色，他们想获得舞台生命，到这里来寻找一个剧作家，他们请求导演把他们的戏排演出来。导演不得不中断准备排演的戏，听这几个不速之客说话。这些“角色”你一言、我一语，逐步讲述了一个悲惨的乱伦故事。这个故事把导演和演员吸引住了，导演同意给他们排演的机会。

皮兰德娄

发生在这六个角色身上的故事是这样的：他们是一对离异的夫妻和四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丈夫家境殷实，20年前娶了一个贫民之女，这个女人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但她同丈夫的秘书好上了。丈夫默许他们私奔。两人又生下一个女儿。丈夫因生活空虚，时常去看望这个小女孩。这一家不胜其扰，跑到外地，在生下一儿一女后，秘书死了。母亲带着三个子女回到这里，靠给一家洗衣店缝缝补补以贴补家用。未曾想到，洗衣店老板帕奇太太，是个皮条客。她讹上了美丽的大女儿，逼良为娼。恰好，父亲由于情欲，也是帕奇太太店里的常客。有一次，帕奇太太把大女儿介绍给了父亲。正当他们要发生关系时，被母亲撞见，三人大吃一惊，无地自容。此后，父亲知道前妻家小生活困顿，把她们接到家中。重新团聚的一家却没有过上和睦的生活，原来大儿子对早年抛夫弃子的母亲不认可，对那些同母异父的弟妹更是反感。做了妓女的大女儿因为感到屈辱而横行霸道，她的弟妹在这样的家庭里郁郁寡欢、惶惑不安。有一天，悲剧发生了，小女孩掉进水池，大儿子见死不救，恰巧被小儿子目睹，他再也不能忍受，开枪自尽。(www.xing528.com)

《六个寻找剧作者的角色》剧照

皮兰德娄的这出戏，妙就妙在这个地方：这一段悲欢离合的凄惨故事，不是平铺直叙表演出来的，而是通过这六个“角色”的争吵、诉说，通过他们和导演的交流暗示出来的。这个有些老套的乱伦故事不是这部戏的重点所在，重点在于故事中这六个“角色”的心理。在这部戏中，皮兰德娄借“父亲”这个角色，发表了一通关于“人”和“角色”不同的高论：“角色有自己确定的命运，一种具有他个人特征的命运，因此他永远是‘某一个人’，而一个人……却可能‘谁都不是’。”对一个人来说，从前的亲身经历今天看来好像梦幻一样，今天的确凿事实到明天也会成为过眼云烟。人的实体可以天天变化，可是“角色”永远不会变，因为他被剧作家固定为“这样一个”，是一个“永远不变的实体”。每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的生命和心灵，一个再好的演员也难以理解他，更不用说把他表演出来了。正是因为这样，这六个角色才不得不自己出来表演。

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那个创造了他们的戏剧家把他们幻想出来，却拒绝给他们生命。他们成了活着的但是没有生命的角色，他们必须到舞台上寻找自己的生命，所以他们来到剧院，来祈求正在工作的导演和演员，给他们一个机会，排演他们这个故事，赋予他们生命。确实，他们的生命在舞台上实现了。“小女孩”就是要在水池中淹死，“小男孩”就是要自杀，只有到了这里，当导演答应彩排这个故事的时候，舞台上传来一声枪响，这部戏才真正结束了。

1934年，皮兰德娄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中提到《六个寻找剧作者的角色》时，说道：“如此强烈的激情和卓越的理性无不充满了诗意，分明出自天才的灵感。”1921年，这部戏在罗马首演，观众和演员对骂，直至动武，剧作家当时在现场，吓得从后门逃之夭夭。此后，它在世界各地却长演不衰。

皮兰德娄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