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9月我进入复旦大学数学系学习,原定学习五年。后由于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爆发,结束了正常的学习,毕业分配被推迟于1968 年7月。我在复旦大学度过了六年时光。在此期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有两个方面:一是学风和治学精神;二是政治运动和动乱。
复旦大学是一所以文理为主的综合性的学校,名师荟萃,学术空气浓厚。复旦数学系更是有着苏步青、陈建功、谷超豪、夏道行等为代表的一代名师,以及由他们所开创的优良学风和学术传统。我在复旦预科读书时,由于对数学的爱好,非常向往进入复旦数学系学习,对几位名师更是非常敬佩和仰慕。进入复旦数学系学习后,我首先感受到的是教师的教学水平和学术水平都非常高。当时,苏步青教授是复旦的校长,但还亲自给本科一年级学生上课,谷超豪教授和夏道行教授等名师也都曾给本科生开课。几位名师还常给学生做讲座,听他们的报告真是一种享受:语言生动、分析透彻、发人深省。给我们上数学分析课的老师是欧阳光中,他讲课很有风格和艺术,上课时从不带讲稿,所有的公式、定理及其推导证明都记得滚瓜烂熟。他讲述语言简洁严谨、层层分析诱导,充分展示了数学分析中数学思维的精妙之处。我们的常微分方程课程是由李训经老师讲授,李先生治学严谨,待人诚恳,对学生要求严格,一丝不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李先生后来研究控制理论,是我国控制理论方面的先驱者之一,他在无限维最优控制和随机最优控制理论方面有重要的贡献,在国内外学术界享有盛誉。我在复旦念书时因喜欢微分方程,与李先生接触较多,后来读研究生时,因也从事控制理论的研究,拜读了他的许多论文,与李老师有过多次接触,得到过他的指导和帮助。在1999年举行的国际自控联(IFAC)世界大会上,曾见到他和北京工业学院的吴苍浦教授,吴先生也是自动控制方面的前辈专家。我们一起合影留念。
在复旦数学系念书时,除了上大课,还有小班习题课,这对我们的学习是很有帮助的。给我们上小班习题课的都是当时数学系的优秀中青年教师。这种大班课和小班课结合的教学方法对我们帮助很大。
我们这批学生是1962年入学,由于当时的国家和高校的特殊形势,高中生考入大学的比例很低,要考入复旦大学更是很难,我们那一届同学都是经过激烈的竞争方能入学。因此,这届学生原有的学习基础很好,大家都很用功,学习空气很浓。记得在大学一年级学习《数学分析》课程时,菲赫金哥尔茨所著的《微积分学教程》和吉米多维奇的《数学分析习题集》,这两套书几乎人手一册,认真钻研。《微积分学教程》这套书中译本共三卷八本,内容丰富而系统,是微积分学方面的名著。该书中的许多内容已超出了当时《数学分析》课程的要求。此外,《数学分析习题集》也是一本以包含许多难题而著称的习题集。
复旦的学科门类很多,各种学术活动也很多,我们除了在数学系学习,还有机会听其他专业著名教授的学术报告和讲课,如生物系谈家桢教授等的报告。我当时很喜欢听这些教授的报告,虽然对报告中的专业知识并不了解,但在报告中所蕴涵的治学精神和精彩的语言表达,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使我深受启发。
在复旦期间,我们并没有学完五年数学专业的课程内容,但三年半左右的基础课的学习给我打下了良好的数学基础,受到了很好的训练。特别在思维能力、自学能力等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也养成了好的学风和治学精神。从学习“知识”的角度看,当时所学的数学知识很有限,甚至还没有达到大学数学专业的正规要求。但是,由于好的老师、好的学风和个人的刻苦努力,使我们具备了良好的学术能力和素质。这种能力和素质成为我大学毕业十年后考取研究生的“资本”。
在我的求学生涯中,除了学习知识和能力的不断深化和提高,另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经历了一系列的政治运动。这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特点,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会再有这种经历,回顾这一段人生经历对于思考教育、感悟人生和珍惜现实都是很有教益。
如前所述,我对于运动的最初印象,可以追溯到五十年前我念初中时期的“除四害”运动。我念复旦预科期间正处于我国历史上“三年经济困难”时期。当时明显感到粮食供应紧张,包括副食品、蔬菜和日用品等全面短缺,这种困难在学校食堂的伙食上也反映出来,但学校采取了一些措施,我们在生活上还没有感到非常困难。对于造成困难的原因,只知道是三年自然灾害引起的,后来在读到1981年中共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时才明确:“主要由于‘大跃进’和‘反右倾’的错误,加上当时的自然灾害和苏联政府背信弃义地撕毁合同,我国国民经济在1959年到1961年发生严重困难,国家和人民遭到重大损失。”(www.xing528.com)
进入大学之后,我愈来愈感到政治空气的浓厚,而且随着年级的增高愈来愈浓厚,从“反修防修”、“斗私批修”、“四清运动”直到“文化大革命”的爆发。这一场场运动都是以阶级斗争为纲,我们充分领教了在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继续进行阶级斗争的滋味。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亲身参加的两次运动,即“四清”运动和“文化大革命”。
“四清”运动是20世纪60年代开展的一场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它持续了四年之久,直至“文化大革命”的爆发。运动从一开始的“清账目、清仓库、清工分、清财物”发展到后期的“清政治、清经济、清思想、清文化”。这场运动既是建国后阶级斗争扩大化的产物,也是“文化大革命”的预演。我们是在比较后期参加这场运动的,曾经到农村去过,后来又到上海漕河泾地区搞“四清”,当时漕河泾地区属上海县管辖。记得我被分在漕河泾镇上的一个食堂和周边的几个居民小区搞“四清”,华东化工学院的一些师生也和我在一个组。我们这批学生,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念书,对社会的了解很肤浅。参加“四清”运动使我们增加了对社会复杂性的认识,同时也确实感到“以阶级斗争为纲”所带来的危害性。
1966年5月“文化大革命”爆发,并持续了十年之久。这是一个狂热和疯狂的年代,给国家和人民带来了最严重的灾难。在“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期间,我们正处学生时期,亲身经历了这场“史无前例”的动乱。在这场动乱中,我的家庭受到严重的冲击,一夜之间,父母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遭到批判,家里被多次抄家。在这种情况下,我在学校里被排除在任何红卫兵组织之外,在当时被称为“逍遥派”。在这段时期,我目睹了种种违背常理、违背人性的丑恶行为和社会的剧烈动乱。至今想来,仍感到惊心动魄和不可思议。这场“史无前例”的动乱所带来的教训和思考是深刻的,其影响是深远的。由于动乱,我们的毕业分配被推迟到1968年7月,根据当时的文件,这一届大学生的分配是按照“四个面向”的原则进行,即面向农村、面向边疆、面向工矿、面向基层。我被分配到齐齐哈尔车辆厂。一起分去的还有同学王保利。
我在复旦的大学岁月,既给我带来学习和学风的美好回忆,也给我带来动乱所引发的无奈伤痛。在这场浩劫中,复旦经历了风雨沧桑,遭受了严重损失。值得庆幸的是,在粉碎“四人帮”和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拨乱反正,彻底否定了“文化大革命”,神州大地焕发了青春,各行各业都取得了迅猛的发展。复旦大学也今非昔比,每次回校都感到学校的发展与变化。
2008年,我们这一届同学离开复旦40年了。陈祥麟、马宝发、唐佛南等同学很热心地操办了一次同学的聚会。陈祥麟曾任上汽集团董事长,马宝发曾任上海日用-友捷汽车电气有限公司总经理,唐佛南是深圳市共进电子有限公司总经理,他们都是著名的企业家。我和爱人都去参加了这次聚会,同学之间多年未见,拍照留念,相谈甚欢。
我的家庭也与复旦有很深的情结,我和妻子是复旦数学系的同学,哥嫂分别是复旦物理系和化学系的65届毕业生,女儿也是复旦大学毕业,现在在美国工作。家庭聚会之时,总会谈起复旦的老师和往事,我们都祝愿母校: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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