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团体的精神，缺乏团体组织力是致命伤

五　团体的精神

“文明剧”之所以失败以及渐渐变成今日游戏场底装饰品者其原因虽很复杂，而缺乏团体精神实在是致命伤之一。大凡对于中国社会略有研究的人都知道中国人所最缺乏的就是团体的组织力。这是中华民族性底弱点。新剧家既不是天上降下来的天使或是神仙，当然不能无端变成中国人底例外人；以致从前的种种团体组织纷纷瓦解，一个个俯首帖耳地降伏在下流资本家底黄金大纛之下，帮他们做改恶社会的工具。如果缺乏团体精神是我们民族底弱点，我们是不是急应担负改革的责任？如果从前的新剧因此而失败，可不是我们更当十分注意以避免这“覆辙”底危机吗？

大凡偶尔登舞台的人——无论是谁——没有一个不把自己当作观众注意之中心的。这原本不是一种恶德。这实在是促人进步的一种动机。不指望观众注意到他身上的人与舞台的缘分很浅，因为缺乏想像力的人往往是神经麻木，不适宜于舞台的工作。然而这种幻想若不加以理性底节制就成了夸大狂，就成了破坏团体精神的动机。

受中国旧戏毒很深的人断不适于新剧底舞台，因为在每一出旧戏底中少数的几个名角——甚至于只有一个。一个人学会了一出戏就可以单独上台“露脸”去。不论“叫好”的朋友多，或是“叫倒好”的冤家多，他一个人终究是“露”过一次“脸”，做过一次全剧场注意底中心了。

在新剧场中却不能独自一人上台去演一出戏。在现代的剧本里尤其重视团体的精神而轻忽个人底绝技，个人如果有绝技，不妨到戏外去另演一场，而决不许硬嵌入一出有一致精神的戏里去。一致精神就是团体的精神。角色固然有轻重之分，然而对于一致精神供献的，轻角不亚于重角。反转来说，轻角实在很容易破坏重角底精神。接错一次词句，忽略一种相应的表情，表示一点鄙夷的丑态，诸如此类轻角处处可以制重角底死命。我亲眼看见许多人用这样卑鄙恶劣的手段破坏戏剧底空气，但是我没有看见一个人因此而占到一些便宜。假如有一个人在船上因为与船上的执事人为难，便乘着波涛澎湃的时机，打破自己坐的那条船，与同船人同归于尽，这个人是聪明人吗？在新剧舞台上试破坏手段的人与这人底聪明程度相等。(www.xing528.com)

现代戏剧底一致精神与乐队相仿。乐队里如果有一个人突然吹出或是弹出超乎一致的高声来，即使绝不懂音乐的人听见也知道他是艺术底破坏者。在新剧舞台上想出“特别锋头”的人破坏艺术底罪过也逃不出观众底耳目之外。

爱美的戏剧家为爱好艺术之美而演剧，其目的当然与职业的戏剧家专为谋生计而演剧者不同。但是恶习惯与遗传毒常常由旧剧与“文明戏”场里移殖过来。很有许多患夸大狂的先生在爱美的剧场后台学摆“大老班”与“好角儿”底臭架子，俨然把自己当作“台柱子”，动不动就要闹意见，发脾气。这样的人实在走错了路了。我劝他们还是去学做杨小楼或是梅兰芳罢。新剧舞台万万不能满足他们底“欲望”。常常有人问我：“为甚么现在学生界里只有热心学唱旧戏的‘歌剧大家’，而认真研究戏剧学理与艺术的学者这样的少？”我现在不便明答，请大家猜一猜罢。

我愿爱美的同志在实演时常常记得自己是一个团体中的一分子，团体的精神就是新剧底灵魂。一条链中没有一个圈比全链更强，也没有一个圈比他更弱。圈底强弱就是链底强弱。我们不要忘记了改良民族性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