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崛起：银行业资产将达GDP的4.8倍

世界银行发展史告诉我们，任何一个银行从小到大，从弱到强，都要经过漫长而痛苦的成长过程，这是经济发展规律。这种规律不是轻易能够改变的。

但中国银行业的成长彻底颠覆了这个常识。

从下图（见290页）可以看出，2013年中国银行业的总资产是2003年的5.5倍。如果考虑到2003年时，中国银行业刚被国家以注资的方式从泥潭里拉出来，这种扩张速度是前所未有的。

通过中国的银行乌鸦变凤凰的快速成长过程，我们能够了解到，中国银行业的成长与拔苗助长无异。

数据来源：中国银监会官方网站。

截至2012年底，中国GDP和银行业金融机构的资产总额分别为52万亿元134万亿元，银行业的资产是GDP的2.6倍。而过去10年，GDP和银行资产的平均增速分别在10%和17%的水平。未来若继续以这种增速增长，10年后，银行业的资产总额将为GDP的4.8倍。银行业的资产增速显然过快且不具持续性，这还没有考虑GDP的降速问题，若GDP未来以6%的中速增长测算，这种倍数将达到近8倍。银行业这种“资产扩张，随后不断补充资本金”的发展模式不可持续，降速是大势所趋。734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中国金融业都面临着增长的瓶颈。

2014年1月4日，在北京举办的“中国地产金融变局与创新高峰论坛”上，有经济学家指出：“全球银行投资回报率只有3%～5%，我们能够达到30%～40%。也就是说，我们银行业的利润把实体经济扒得体无完肤。我们的实体经济很难活，因为我们的金融给中小企业带来了最高昂的融资成本。”735

当研究者把金融业的成长与其对实体经济的过度“吸血”联系在一起，透露出来的并不仅仅是一种情绪。

由于利率管制，中国的实际利率在高通胀时期为负值，在低通货膨胀时期为正值，即使是在决策者最注重抑制信贷需求的通货膨胀较为严重的时期，这种较低的实际利率也在刺激着信贷需求。736事实上，负利率等于把居民的部分储蓄及其应该获取的利息收入转移到了银行手中，银行理所当然是最直接的受益者。但这会导致民众的财富缩水，购买力下降。

金融业对实体经济的挤压并不仅限于此。由于金融业长期把信贷资源投给央企、国企和地方政府融资平台，导致实体经济中提供就业最多也最具生命力的民营经济因得不到信贷支持而不得不去借高利贷，或走“非法集资”之路。但是，当实体经济步入衰退轨道时，银行业的暴利之路也正在接近尾声。

由于银行把大量信贷集中于投资项目，就忽略了对民众增长财富最需要的小额信贷的供应，加之小额贷款分散管理成本高，很多银行对这种服务非常冷漠。重投资而忽略民众的需求，必然导致资源配置的畸形，这种畸形的状态又由于民众盈利渠道的稀少而难以纠正。

应该认识到，中国金融业之所以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从乌鸦变凤凰，是与投资拉动经济增长的模式息息相关的，是政府全力以赴集结各种资源，精心打造、催生的结果。虽然银行业也经过很大努力，在很多方面做了改进，但这种努力不足以将其送上世界之巅的位置，其自身的相关问题并没有被消除。这些问题在经济稳定、持续增长的过程中都会被靓丽的数字所遮掩，但是，一旦经济增长减缓，相关隐患就会水落石出。

正是这种风险的加大，需要更多的力量来分散、均衡承担。

2013年11月15日发布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提出：“扩大金融业对内对外开放，在加强监管的前提下，允许具备条件的民间资本依法发起设立中小型银行等金融机构。推进政策性金融机构改革。健全多层次资本市场体系，推进股票发行注册制改革，多渠道推动股权融资，发展并规范债券市场，提高直接融资比重。”737

“扩大金融业对内对外开放”对应的是外资银行和民营资本，而提高直接融资比重对应的则是股市、债市。这种利用外部资金做大池子的做法，显然有利于风险的分担。

但是，有些风险依然很难规避，或者说，在现有条件下根本不可能规避。《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加快推进利率市场化”，而紧接着的就是“建立存款保险制度，完善金融机构市场化退出机制”。

在现有的条件下，银行并不具备承受利率市场化（主要是存款利率市场化）的能力。2013年11月，笔者应香港财华社集团劳玉仪主席的邀请，在第四届“香港上市公司100强评选”典礼上做主题演讲，巧遇中国银行业界的权威专家，该专家非常肯定地说：“一旦存款利率市场化，许多银行就将倒闭。”

也因此，在实行利率市场化以前，中国必须“建立存款保险制度、完善金融机构市场化退出机制”。以此“对于濒临倒闭或倒闭的金融机构，构建有效的处置机制，确保其恢复正常运营或顺畅退出市场，降低对整个金融体系的冲击”。738

中国银行业虽然大了，但其脆弱性依然令人心有余悸。

曾经在中国生活了20年的美国Carl Walter博士在其著作中指出：中国的银行表面看起来非常强大，但实际上非常脆弱；中国人十分重视表面的粉饰，他们对于如何掩盖深层次的问题非常擅长。739

但是，有些问题是掩饰不了的。比如，中国的银行的暴利，主要源于存贷利率差这种非常初级的缺少技术含量的领域——某种程度上可以认为是蚕食了存款人的利益，它在其他方面的盈利能力至今仍然非常有限。

1996年5月，银行一年期贷款利率和一年期存款利率的差为1.8%；到2006年4月，一年期存贷款利率差达到了3.6%，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多年。

但只要存贷款利率差一缩小，银行的利润马上就大受影响。

2013年前三季度，四大国有银行净赚6402.13亿元，同比增长12.61%，与上半年同比增长13.13%相比，整体水平进一步放缓。原因在于利率市场化，存款越来越难拉，这压缩了银行的存贷款利率差。银行单纯依靠存、贷款利差赚钱的盈利模式正在受到冲击，高利润、高速度增长难以为继。740

再比如，此前剥离的坏账并没有消失，去掉华美的包装之后，我们依然能够清晰地看到诸多隐患的存在。(www.xing528.com)

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重点实验室主任刘煜辉指出：1998年以来，为支持国有商业银行的改革、财务重组而成立的四大资产管理公司（AMC）当时接收了剥离的1.4万亿元坏账。购买资金来源于两方面：6041亿元的人民银行再贷款，以及AMC向银行发行金额为8110亿元的债券，均由财政部担保。

2004年和2005年，政府先后又对中行、建行和工行实施了第二次财务救助，从中国外汇储备中先后拿出600亿美元注入这3家银行，总共剥离7300多亿元可疑类贷款和核销4500亿元损失类贷款。2008年，以同样的方式从农行剥离不良资产8000亿元。

2003年开始，我国花费大量资财对农村信用社进行改革——发行1378亿元专项票据，用于置换不良贷款。

这些坏账回收率极低（乐观估计也就在20%左右），亏损是被挂起来了，但我们看到，商业银行又一次延长了所持有AMC发行债券的期限（一期是10年），负债并没有消失。这一部分负债保守估算连本带息累计应该在3万亿元以上。741

时间发展到2013年下半年，2012年转折后的经济增长趋缓的效应波及到了银行业。2013年前三季度，银行业不仅利润增速放缓，不良资产额也在增加。三季报数据显示，截至2013年9月30日，16家上市银行的不良贷款余额合计为4590.92亿元，比年初新增570亿元，不良率为0.95%，较年初微升0.03%。742

2013年11月13日，银监会公布了上市银行三季报。数据显示，2013年前三季度，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余额为5636亿元，不良贷款率为0.97%。不良贷款余额已经连续8个季度上升。与此同时，第三季度末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为12.18%，较第二季度末略微下降。银行业资产利润率和资本利润率也出现了一定幅度的回落。银行贷款中心一位负责人表示，不良贷款增多会直接影响银行的资金周转率，“贷款的人多而还款的人少，银行的放款能力就会下降。同时，信贷双方的信任度下降，银行在对外放款时也会格外小心”。743

银监会发布的数据还显示，银行的流动性比例在2013年持续下降，由2013年初的45.83%降至9月末的42.8%。744

这些细微的变化说明，银行业已经在悄悄地发生细微但深刻的变化：2013年7月12日，美国富国银行成为全球市值最大的银行，中国工商银行将蝉联了六年之久的宝座让给了富国银行。美国经济复苏让美国银行业时来运转，表现为贷款损失拨备下降和破产银行数量减少。745

2013年，工建农中交五大行净利润总计8627.23亿元，日均赚23.6亿元。但不良贷款规模快速上升，2013年新增不良贷款总额达到468.31亿元，而2012年新增不良贷款仅为109.52亿元。在贷款风险中，地方政府融资平台贷款、房地产贷款、产能过剩贷款三大风险位居前列。746

中国人民银行在《2014年中国金融稳定报告》中称，在最糟的情况下，中国17家银行的整体不良贷款率将上升400%，银行体系的资本充足率将从11.98%下降至10.5%。其中，大型商业银行下降1.63个百分点，股份制银行下降1.12个百分点。747

下图为中国银行体系整体信贷资产敏感性测试总体情况。

数据来源：中国人民银行。

具体到一些地方，情况更令人担忧。

来自温州银监局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4年3月末，温州市不良贷款余额、不良贷款率分别为332.11亿元和4.53%，环比双升。在不良贷款处置中出现了诸多新情况：

一是关注类贷款748保持高位运行，截至2014年2月末，全市关注类贷款约360.67亿元，比年初增加38.15亿元；二是风险企业和担保圈风险仍在蔓延；三是温州区域外的不良贷款形势恶化。

同时，温州银监局还发现，不良贷款客户有下沉趋势，小微企业、个人经营性客户、信用卡客户还贷违约苗头出现。有银行反映，新增的小微企业客户中，有30%已经出现风险。749

透过这些信息，就不难理解，高层何以一再强调“确保不发生区域性、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原因了。750

在实体经济的增长趋缓以后，银行业必然面临着告别高增长、面对各种问题和考验的现实。中国工商银行六年宝座的易位，意义深远。

研究者表示，他们“对于风险的预测发生了180°大转弯，美国银行业风险消退，而中国银行业风险上升”。

美国各大银行收入好转主要归功于房地产市场呈现出的回暖趋势。房市回暖带动来自抵押贷款市场坏账积压的减少，以及其他信贷市场损失的减少。花旗集团的财报显示，其净信贷损失减少超过25%，为26.1亿美元；摩根大通的信用卡市场的坏账冲销接近历史最低点，房地产市场的坏账冲销较2012年同期也下降超过50%。

金融业成为美股市场中为数不多的整体业绩充分向好的行业。在2013年第二季度，作为美国第一大住房贷款机构的富国银行纯利润增长了19%，至55.2亿美元；花旗业绩超过预期，季度利润达42亿美元。高盛季度利润为19.3亿美元；美国银行季报则显示利润达到40.1亿美元，同比增长63%。而世界最大的托管银行——纽约梅隆银行第二季度实现利润8.45亿美元，同比增长81%。摩根大通第二季度净利润65亿美元，较2012年同期上涨30%。

而反观中国，中国金融系统正因为自身的危险处境而引发担忧。2013年6月，“钱荒”让银行领略到无度放贷的可怕后果，中国央行起初的冷眼旁观让中国的银行间利率升至两位数。在投资者大举做空下，中国银行股暴跌。数据显示，由于中国金融系统的稳健性受到质疑，中国银行业的整体市净率现在只有约0.99倍，而且许多银行远低于这个水平。相比之下，美国银行业平均市净率在1.2倍左右。

理财产品是中国银行业的一大隐患，许多属于银行的表外活动。投资者担心，一旦借款人违约，政府会强制银行把表外债务移入表内，迫使银行减记资产，进而导致银行的资本基础被削弱。751

中国银监会2013年4月发布的《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2012年报》显示，截至2012年底，银行业金融机构共存续理财产品32152只，理财资金余额为7.1万亿元。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