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能源大帝国：未来二十年经济大趋势

越来越多的人将开始认识到这样一个事实：美国正在飞速成为一个可怕的能源大帝国。美国能源署估计，美国有超过1万亿桶的石油资源，其中包括4300亿桶完全常规液体状态的石油。359

我们知道，石油分为常规石油和非常规石油。非常规石油主要有三个来源：重油、油砂和油页岩。这三种的数量都非常巨大。重油和油砂的总量可能接近于已被证实的常规石油储量的9～10倍，其中有10%～20%是可以开采的。360

笔者在2011年出版的《时寒冰说：经济大棋局，我们怎么办》中，分析了油页岩开发对美国、对世界能源格局的影响：

全球油页岩的储量不逊于油砂，保守估计可开采石油2.8万亿桶。大部分已经探明的油页岩分布于美国，如果算上油页岩储量，美国将是世界上名副其实的石油大国。我要强调的是：一旦美国对传统石油的依赖度降低，对油价上涨的痛感就会下降。这意味着，华尔街可以更有效地利用石油武器牟取暴利：想打击产油国，就打压油价；想打击中国等石油消费大国，就哄抬油价。从美国政府的角度来看，它也能部分分享油价上涨的好处——美国只有在新能源领域进行庞大的投入，才能换取更优厚的回报；美国的新能源技术，才能以更高的价格与市场实现对接。361

当时，油页岩开采还不是太为普通读者所关注。

但仅仅到了2012年，美国突飞猛进的油页岩开采量，就迅速为公众所熟知。美国在油页岩开发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就，日益令世人震惊。

美国的页岩革命包括两大部分：页岩气、页岩油（致密油）。

先说页岩气。随着水力压裂技术和水平钻井技术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取得突破，相关技术和设施进一步完善。从2006年开始，页岩气开始成为美国天然气市场上决定性的参与者：

美国干燥页岩气产量从2006年的1万亿立方英尺增长到2010年的4.8万亿立方英尺，占到当年美国干燥天然气总产量（21.6万亿立方英尺）的23%；2011年达到8.5万亿立方英尺，占到全部天然气总产量的30%。而仅仅10年前的2000年，页岩气仅占美国天然气总产量的2%。

由于页岩气产量迅速增加，从2005年开始，美国天然气总产量结束下滑的趋势，开始逐渐增加，并在2009年一举取代俄罗斯，成为世界第一大天然气生产国。至此，美国迎来了一场天然气革命。到2012年，页岩气产量已经占到美国天然气总产量的37%。

而且，美国天然气的储量可能高达2744万亿立方尺英，远远超过俄罗斯（目前天然气储量位居世界第一）的1680万亿立方英尺。362

全球性能源咨询服务商HIS副董事长丹尼尔•耶金指出：“美国目前拥有世界上最高增长速度的原油生产能力。很难想象，石油和天然气在几年前还严重依赖进口的美国，正在依靠非常规石油和天然气能力的增长，打造一个新的自给自足的能源神话。这将为美国提供全新的就业机会，并为经济增长提供重要的动力。”363

下图为美国近年来的天然气产量。页岩气的开采量不仅阻止了美国天然气产量下滑的势头，并且使美国天然气总产量快速上升。

数据来源：U.S.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

美国页岩革命的成果令人震惊。在过去10年，美国页岩气产量增加了12倍，被誉为“黑天鹅革命”。美国国内天然气价格自2008年以来降幅已经超过80%。奥巴马在演讲中把美国比作天然气界的沙特阿拉伯。一些专家预计，美国将在2020年成为世界头号能源生产国，北美也因此成为世界能源供应版图中正在隆起的板块。364

2014年1月，美国能源信息署发布的研究显示，自2005年以来，美国天然气产量几乎持续增长了两倍，经合组织国家的产量则逐步下降，但1995～2005年，经合组织欧洲国家的天然气消费以每年2%的速度增长。365

这意味着，在与欧洲的竞争中，美国正在占据着强大的能源优势。

页岩革命的另一组成部分是页岩油。

由于页岩气开发技术同样可用在页岩油的开发上，加之页岩气产量的大量增加引发美国天然气的价格下降，许多美国生产商转向伴生或共生的页岩油的生产——他们更有动力开采页岩油来获取更大利润。

美国页岩油的产量迅速增加。

国际能源署在2012年11月发布的年度报告中预测：美国将在2015年超越俄罗斯，成为世界最大的天然气生产国；在2017年将超过沙特阿拉伯，成为世界第一大产油国。2013年11月，国际能源署又对这一预测做了修正：美国将在2015年超越沙特阿拉伯，成为全球最大的产油国，把时间提早了2年。366

到2020年，美国的石油产量将达到1100万桶/日，增加的部分几乎全部来自页岩油产量的增加。比较而言，沙特阿拉伯的石油产量到2020年也只能达到1060万桶/日。367

美国能源信息署预测认为：随着美国原油产量的逐渐增加，美国原油的净进口份额将下降到2019年的34%，远低于2005年的60%。美国有可能会成为一个液体燃油的净出口国。3682013年6月10日，美国能源信息署把美国页岩油储量从320亿桶上调到580亿桶。369

2014年1月中旬，英国石油公司（BP）也在其发布的《世界能源展望2014》中预言：美国不仅正在走向能源自给自足，而且将成为能源净出口国——美国最早将于2018年成为能源净出口国。370

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则预测，到2020年，美国有望成为主要的能源出口国。371

美国页岩革命会产生哪些重大影响呢？

第一，它将彻底改变世界能源格局。

国际能源署IEA预测，美国的石油繁荣将加速国际石油贸易的转向，预计到2035年，中东生产的石油约90%都将流向亚洲。

这是否可以理解为，中国未来将买到便宜的石油，或者，中国的石油安全更有保障了呢？

不！

页岩油开采只有在国际油价上涨的时候才更有利可图，因此，油价低的时候，页岩油的开采量将快速下滑，而美国将加大原油进口，从而对国际油价产生强支撑。

从石油战争（假设这种可能性存在）的角度来看，美国在确保自己能源安全的情况下，减少了对传统石油的依赖。它对油价上涨的痛感大大降低，反而更容易挥起石油大棒，对像中国这样原油严重依赖进口的国家进行威慑。尤其是，一旦叙利亚、伊朗两个劲敌从世界版图上改变颜色，美国对中东原油的控制能力将进一步加强。

居安思危是非常有必要的。

北美石油产量上升，使得美国2012年从欧佩克国家的石油进口降至15年来最低位。沙特王子、亿万富翁阿尔瓦利德•本•塔拉尔（Prince Alwaleed Talal）警告称，由于美国页岩革命的冲击，该国单纯依靠石油的经济增长模式变得愈加脆弱。

阿尔瓦利德王子在给该国石油部长Ali Naimi的一封公开信中呼吁，希望政府降低对原油的依赖，并使本国的收入来源多样化：“全球对沙特等欧佩克国家的石油依赖正逐渐下降，我们的国家正在面临危险，因为我们的收入几乎完全依靠石油。”石油收入约占沙特阿拉伯预算的92%，并占该国出口总收入的近90%。阿尔瓦利德王子表示，沙特阿拉伯严重依靠石油，这是其担忧之源，沙特需要采取迅速的措施以使经济多样化。372

第二，它将大大促进美国制造业的复苏，增加美国的就业。(www.xing528.com)

美国正如凤凰涅槃般浴火重生，今后美国将在能源上自给自足而不再依赖中东，美国制造业也将在关键领域缩小与中国的差距，21世纪或许仍是美国的世纪。这不仅表现在世界20强大学中美国大学就占16所的事实上。美国可以说是总和生育率超过2.0，且能够控制债务增长的唯一经济大国，这与日本、中国、韩国、德国、意大利和俄罗斯面临的人口老龄化形成了鲜明对比。而且，页岩革命已使美国超过俄罗斯，成为世界头号天然气生产国。美国目前的石油自给率已经达到72%，而10年前约为50%。这种变化会对地缘政治、能源保障、军事联盟和经济活动产生非常巨大的影响。373374

全球性能源咨询服务商HIS在其发布的一份研究美国新能源未来的报告中指出，非常规石油和天然气部门将支持超过170万个就业岗位，并且其工资标准高于平均水平。这一数字到2035年预计将增加到250万。375

2012年2月，美国白宫重申要在2015年前把美国的出口提高1倍，同时大力吸引美国跨国公司重返美国设厂。而美国页岩革命及其附带效应是促进美国制造业复兴的重要因素之一。

美国页岩革命大大提升了美国制造业的竞争优势。美国国内能源价格走低和自给率提高，以及国际油价上涨导致国际间运输成本升高，这两个因素降低了美国制造业的成本，相对提高了美国的产业竞争力，推动了部分制造业回流美国。

一方面，美国国内能源产能提高，带动了就业增长和居民及政府财政收入增长；另一方面，对进口的依赖下降，有利于削减贸易赤字，同时使美国在处理中东问题和其他地缘政治热点问题时有了更大余地。此外，稳定而价廉的能源供应，增强了美国制造业的竞争力。因此，奥巴马才有底气称美国制造业的回归是“鼓舞人心的趋势”。376

第三，中国的相关产业未来将受到严重冲击。

最典型的当属石化、化肥等行业。一个原油严重依赖进口的国家，怎么可能在这些行业与能源供给越来越充足、价格越来越低廉的国家竞争呢？这意味着，一些行业将来可能由于受到美国建立在低廉成本基础上的强大竞争而陷入困境。

页岩革命降低了美国天然气价格，为化工行业提供了更为低廉的乙烷供应，导致美国乙烷的供应量增加了25%，而乙烷是美国化工行业中最重要的原材料。仅仅2012年初到年末，美国乙烷的价格就已经从每加仑80美分下降到23美分，进而带来了对化工行业的新投资的增加和化工产品产量的增加。自从2010年以来，低成本的原料和能源供应已经使美国工业产值增加了12%。此外，成本下降还使美国化工行业及供应和其他相关行业就业岗位得以增加，进而增加了联邦、州和地方的税收。377

这对相关行业的发展意义重大。

比如，在石油化工中，乙烯是最重要的一种化工产品，无论是塑料瓶、建筑材料还是洗发水，基于乙烯的产品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相对于主要使用石脑油作为乙烯生产原料的欧亚地区，采用低价天然气中获得的乙烷来制造乙烯，为美国的化学品制造商提供了更多的成本优势。

根据美国极视智库化学品部门（CAMI）的统计，美国用乙烷制成乙烯的成本略大于400美元/吨，而欧洲和亚洲采用石脑油的成本则接近1300美元/吨。

美国基础化工行业的竞争力在2008～2009年间几乎从全球最差，开工率不到60%，正是借助成本上的优势，提升到目前的全球最强，全行业平均开工率超过93%。盈利水平甚至超过了中东的初级能源加工企业。

在过去的10多年中，美国的石化厂商几乎没有增加新的生产能力。而现在美国石化生产商沉寂10多年后，开始投资建设新的产能，包括重新开启已经关闭的生产装置。比如，伊士曼化工、陶氏化学、埃克森美孚、壳牌、康菲，甚至一些印度和日本的石化公司也纷纷计划在美国兴建新的乙烯裂解工厂。378

中国的相关行业，能够及早地发现正在飞速逼近的危机吗？

事实上，莫说中国，就连沙特化工行业面临来自美国的竞争都感受到压力越来越大。2013年7月，沙特国家商业银行（NCB）发布的一份报告指出，日益激烈的国际竞争以及沙特阿拉伯国内不断上升的原料成本正威胁沙特石化行业发展。未来沙特石化行业发展可能面临更大挑战。379

沙特石化生产商一直依靠政府补贴获得低成本原料天然气。但随着北美地区页岩的大规模商业化开发和利用，北美地区石化产品的竞争力大幅提升，这对沙特石化业构成一定威胁。此外，全球经济放缓以及亚洲和中东其他国家石化生产能力的增长，也将对沙特石化产业盈利形成压力。380

当世界第一石油出口大国的沙特都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时，中国许多以石油、天然气为基础的化工企业在未来所面临的将首先是生存问题。如果再说明白一点：很多企业将破产倒闭——并且，这一趋势难以逆转。

而且，页岩革命深深地影响了国际能源政治。美国在国际能源市场中的战略地位得到进一步提升，逐渐占据国际能源市场的定价权和战略主动权。381页岩革命为美国强化自己第一强国的地位提供了更为重要的保障。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依然在竭尽全力节约对能源的消耗。美国所消耗的石油中，1/8被用于合成其他物质，比如沥青。美国的经济学家、工程师以及材料学家经过研究发现，可以把旧轮胎的橡胶粉碎掺入沥青中。这项技术已经得到了实践验证。假如到2025年能够充分推广应用这项技术，那么，将能节约多达60%的铺路用沥青，将能够每天节约0.36兆桶石油消耗。382

另外，不仅页岩革命，美国对风能等清洁能源的利用也在飞速发展。1999年，美国能源部预测，美国的风能将会在2010年达到十千兆瓦。事实上，2006年，美国就完成了这个目标，并且，到目前为止已经超过4倍。383

不知不觉中，一个空前强大的新的能源大国已经崛起。

但是，在本书做最后的校对时，2014年5月，美国能源信息署（EIA）将此前对美国蒙特利页岩油基地可采储量预测值从154亿桶调降至6亿桶。384据此，有人称“美国页岩革命及能源的新黄金时代神话濒临破灭”。

笔者查阅大量资料后认为，这一预测值下调的影响非常有限，更不足以证明美国页岩革命的终结。

其一，蒙特利（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只不过是美国三大页岩油田地区之一，其开发速度与开发成本方面，都不如其他两个主要页岩油田地区贝肯（Bakken，位于北达科他州）、鹰福特（Eagle Ford，位于得克萨斯州）。它的唯一亮点是储量大。385

2011年以后的短短2年内，美国许多新的页岩油田被开发出来，蒙特利地区页岩油储量所占比重持续下降。像科罗拉多州、俄克拉何马州、新墨西哥州的页岩油都是最新开发出来的，这意味着蒙特利的影响在未来有可能进一步缩小。

事实上，从2008年开始，墨西哥湾、阿拉斯加州、加利福尼亚州的原油产量占比已从50%跌至不到2013年的1/3。蒙特利页岩油田的开采难度与开采成本业界早已知晓，即使其可采储量下调也属于符合预期。386

其二，虽然此前预测储量较大，但蒙特利地区及其所在的加利福尼亚州在美国原油产量中所占比例较小。

据美国能源信息署统计，2013年全年，美国最大产油州是得克萨斯州，其原油产量占全美国原油产量的35%，其次为北达科他州，占全美原油产量的12%，而加利福尼亚州所占比例仅为7%。387

加利福尼亚在过去30年间更专注的是原油精炼而非原油开采与生产。从统计数据来看，加利福尼亚的原油产量从1985年到2011年，持续下跌至50%，仅在2012年有轻微的上涨。388

在页岩革命开始后的2013年，美国原油产量上涨15%，达到740万桶/天。其中，得克萨斯州和北达科他州贡献了29%的产量。2010～2013年，北达科他州原油产量增长177%，得克萨斯州增长119%，其他原油产量增速在20%以上的三个州分别为：科罗拉多州（Niobrara页岩油田）增长93%，俄克拉何马州（Woodford页岩油田）增长62%，新墨西哥州（Permian盆地页岩油田）增长51%。蒙特利页岩油田所在的加利福尼亚州并不在其中。389

其三，美国能源信息署隶属美国能源部，虽然是独立部门，但是它的主要原始数据来自地方的独立原油调查公司或者原油公司，因此，数据方面有被误导的可能。390

其四，油页岩的可采储量预测值是不断调整的。在美国不同的地区，有的在上调，有的在下调，即使同一地区，也在不断调整。因为从技术角度看，可采储量是可变指标，其将随着新开采技术的发展和原油价格波动而变化。进一步的钻探将会提供蒙特利真实的储量数据。

美国能源信息署的统计缺陷在于：它在统计原油储量时不考虑当地地质差异，仅考虑开采技术和生产能力。换句话说，蒙特利地区的页岩油田区还在那里，只要页岩油田开采技术不断精进，美国能源信息署自然会重新提高页岩油田区的可开采储量。正如业内人士所言：“只要技术日益精进，潜在储量和原油生产力终将出现大幅增长。”391

而且，蒙特利页岩油基地可采储量预测值虽然大幅度下调，但蒙特利的预估石油产能却在上升。根据预测，2010～2040年期间，蒙特利平均每天的石油产能已经增至57000桶，而2013年的预估仅为平均每天14000桶。392

显然，美国的页岩革命仍在快速推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