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战争后的非裔美国奴隶叙事

南北战争后的奴隶叙事倡导吃苦耐劳的个人奋斗精神和超越自我的美国梦。这个美国梦以本杰明·富兰克林和亚伯拉罕·林肯提出的个人节俭和个人奋斗为基础，掺入了黑人民间文学中的霍拉特欧·阿尔杰[12]传说成分。不过，战后奴隶叙事通常把个人主义奋斗精神与战后的社区互助精神相结合。“特别是在重建时期，奴隶叙事作者关注从奴隶制所取得的经验教训，重视解放后所取得的进步，奴隶解放使黑人有条件和机会全面参与建设‘山上之城’。”(Gates：468) 战后奴隶叙事的关注点从下列作品的题目上可见一斑，如伊丽莎白·柯克里 (Elizabeth Keckley) 的《幕后：三十年为奴，四年在白宫》（Behind the Scenes: Thirty Years a Slave and Four Years in the White House, 1868）、《汤姆·琼斯叔叔的经历和个人叙述：为奴四十三年的体会》(The Experiences and Personal Narrative of Uncle Tom Jones: What was a Slave for FortyThree Years, 1871)、亨利·克雷·布鲁斯(Henry Clay Bruce)的《新人：二十九年当奴隶，二十九年当自由人》（The New Man: TwentyNine Years a Slave, TwentyNine Years a Free Man, 1895）。当时影响最大的战后奴隶叙事是布克·T.华盛顿(Booker T.Washington)撰写的自传《从奴隶制崛起》（Up from Slavery,1901）。

布克·T.华盛顿 (1856—1915)

布克·T.华盛顿是1875年美国南方重建结束到1915年哈莱姆文艺复兴期间举足轻重的黑人领袖。有的反对者认为华盛顿用民权去交换学习手艺的机会，为追求“实际的知识”或“获知如何谋生的手段”而放弃普通教育；还有的反对者认为华盛顿的政治主张无异于是为南方种植园培养体力劳动者。但是，华盛顿的优先发展个人能力和改善个人生存状况的学说对黑人民众的影响很大。 “甚至像杜波依斯那样的少数激进分子在早期也相信华盛顿的种族妥协类政策会在美国取得和平和进步。”(Hill, Call and Response，659) 然而，随着被私刑处死的黑人人数的不断增加，敏锐的非裔美国思想家认识到华盛顿的融入政策仅意味着更多黑人美国梦的挫败或延迟。

华盛顿肖像（图片来源：en.wikipedia.org.）

华盛顿于1856年4月5日出生在弗吉尼亚州富兰克林县的一个种植园里，一生下来就是奴隶。1865年，他搬家到西弗吉尼亚的迈尔敦。童年时，他在煤矿干了几年，最后带着1.5美元的积蓄到汉普顿师范和农业学院（现在的汉普顿大学）求学。1875年毕业后，他回到迈尔敦教书，随后又去威兰德神学院（现在是弗吉尼亚联盟大学的一部分）学习了一年；1879年回到汉普顿。为了解决印第安学生的读书问题，他在汉普顿师范和农业学院开办了夜校。1881年，他就任塔斯克吉学院 (Tuskegee Institute) 的第一任院长。塔斯克吉学院是位于亚拉巴马的职业学校，创办时只有1名老师和50名学生，州政府每年拨款两千美元。25年后，该校的学生人数扩大到1500人，专业达37个。现在，塔斯克吉学院已经发展成为塔斯克吉大学（Tuskegee University），拥有35个本科专业、12个硕士点和2个博士点。授予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的专业是工程学。该校建筑专业的毕业生有资质直接成为美国的注册建筑师。据《美国新闻和世界报道》2011年的报道，塔斯克吉大学在“美国南方最好的地方大学”中排名第五。

不顾当时浓烈的种族歧视氛围，华盛顿提倡把职业培训作为黑人获取经济地位的手段。他于1895年在亚特兰大博览会上发表的演讲实际上就是在认可白人至上和种族隔离的基础上所达成的妥协方案。演讲结束后，华盛顿声名鹊起，很快得到美国政界和白人团体的高度认可，一下子成为非裔美国人的全国领导人。他认为非裔美国人在南方应该接受政治现状，通过辛勤劳动来证实自己的社会价值，表明自己在法律面前应该得到公平的待遇，从而以这样的方式渐渐改变黑人的政治地位。他的妥协方案是为了达成美国南方白人和黑人之间的休战。华盛顿认为种族之间的和平可以通过下列方式实现：白人和黑人在地区发展中互相认可彼此的利益；非裔美国人放弃马上获得种族平等的要求。他宣称：“进步是严酷性和经常性斗争的结果，而不是人为推动的。”(qtd.Bruce：56) 华盛顿在演讲中引用频率最高的句子是：“在所有单纯的社会事务中，我们就像是分开的手指，彼此密切联系，与彼此的进步息息相关。”(qtd.Bruce：56) 从种族融入到种族隔离，华盛顿的演讲表明：非裔美国人应该主动从与白人的社会冲突中撤离，特别是在南方。黑人可以寻求建立独立的黑人机构，创立独立的社会和经济基础，而经济地位的提高才是黑人提高政治地位的前提。

华盛顿在指导把善款用于黑人福利事业和建立劳役抵债制度方面有很大的影响力。在他的帮助下，一些黑人得以在联邦政府任职。“作为被杜波依斯贬为‘塔斯克吉机器’的一部分——削弱年青黑人所有创造性或独立性想法的保守意识形态——华盛顿就种族问题向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和威廉·霍华德·塔夫托总统提建议。”(Brown：78) 的确，华盛顿的12部书，包括他的经典自传《从奴隶制崛起》（1901），都在强调种族忍耐，回避现实苦痛，这也是他对种植园传统在新形势下的独到见解。他坚信美德和教育终将战胜社会贪婪和人性罪恶。1896年，哈佛大学授予华盛顿硕士学位。同年，美国最高法院裁决：全国公立学校的种族隔离方式合法。在种族形势恶劣的社会环境里，华盛顿为了保存种族实力，提升种族的经济抗争能力，采取了暂时退让的措施，让更多的黑人学有所长，勤奋工作，改善生活。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华盛顿的策略还是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的。

19世纪90年代，南方种族隔离行为在法律上取得了合法地位。为了在美国过上体面的生活，黑人们就得把自力更生和种族团结视为最后的希望。华盛顿的支持者把《从奴隶制崛起》视为黑人美德的经典。如果黑人获得教育或工作的机会，他也能为自己和民族作出一些有益的贡献。总的来讲，华盛顿的同化思想在1915年以前对美国黑人有着重大的影响。华盛顿出版的其他书籍有《美国黑人的未来》（The Future of the American Negro, 1899）、《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的传记》（Life of Frederick Douglass, 1907）和《更广阔的教育，我人生经历的篇章》（My Larger Education, Being Chapters from My Experience,1911）。华盛顿的学说对非裔美国人自强不息精神的培养还是产生过重要作用的。

美国内战后，非裔美国人虽然在政治上摆脱了奴隶制，但经济地位与奴隶制时代基本无异。因此，华盛顿竭尽全力地去帮助非裔美国人从经济奴隶制中崛起。在其生命的最后几年，华盛顿疏远了融入主义主张，以更坦率的态度抨击种族主义。华盛顿于1915年11月14日去世，享年59岁。

在《从奴隶制崛起》里，华盛顿追述了自己在美国内战期间从一个奴隶孩子到成功人士的奋斗历程，讲述他如何在新汉普顿大学读书和如何创办塔斯克吉学院的故事，评述了教师和慈善家在帮助教育黑人和印第安人学生方面所起的积极作用。他描述了自己向学生传授文明礼仪、教养和尊严的过程，他的教育理念是把学术学习与职业工作联系起来。他解释说，劳动技能教育纳入课堂学习，是为了使白人看到黑人学会职业技能后也可以学有所用。他还讲述了塔斯克吉学院从几间教室发展成为有几幢新大楼的校园发展过程。在自传的最后几章，华盛顿把自己描写成一位公众演讲家和民权活动家，提及了他于1895年在亚特兰大棉花州和国际博览会上的演讲。他在自传中记录自己曾得到过的各种荣誉，如从哈佛大学获得荣誉博士学位等。此外，他很自豪地讲述了美国总统威廉·麦金利[13]和美国教育家塞缪尔·阿尔门斯特朗先生到塔斯克吉学院访问的事件。

华盛顿把教育作为培养技能和人品的手段，许多从塔斯克吉学院毕业的学生证实了其教育思想的益处。华盛顿在书中提出的人生追求是俭朴、勤劳、节约、美德和工作技能，与本杰明·富兰克林提倡的清教思想一致，认为黑人实现人生追求的可行性方法是职业教育。但是，不少评论家认为华盛顿的政治视角太过狭隘，导致黑人在一些基本的人权上作出了过多的让步。豪斯顿·A.贝克说：“黑人的要求被缩减为一个干净而又明亮的工作场所，在促使性格成长的同时学会一门技艺或赚取一两个美元。”(Baker：53) 尽管华盛顿的思想有历史局限性，但贝克还是对他作了一个客观的评价。

我们不能以奥威尔的方式完全否定华盛顿，或简单把他从历史记录中删掉；毕竟，他的功绩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是伟大的；他完成了种族主义盛行时代所赋予他的工作。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社会缺少奇迹。(Baker：54)

[1]豪威尔斯（William Dean Howells, 1837—1920），美国小说家、评论家，美国现实主义文学奠基人，曾主编《大西洋月刊》，著文评价当时的作家，代表作有小说《现代实例》、《塞拉斯拉法姆的发迹》等。(www.xing528.com)

[2]赛杜斯·史蒂文斯 (Thaddeus Stevens, 1792—1868)，宾西法利亚人，共和党领导人，美国众议院最有影响力的议员之一。在美国内战和南方重建期间，他参与了支付美国内战借款的许多金融立法工作。

[3]查尔斯·桑尼尔(Charles Sumner, 1811—1874) 是来自马萨诸塞州的美国政治家。他是学识渊博的律师，具有雄辩的口才，担任马萨诸塞州废奴组织的领导人，坚决主张在全国废除奴隶制。

[4]“普莱西诉弗格森案”（Plessy v.Ferguson）是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于1896年作出的一个轰动一时的判决，支持下面各州关于在公共设施范围里实施种族隔离的法律，认为这样的隔离是在“隔离但平等”的前提下，因而都是合法的。这个判决直到1954年才被最高法院在终审“布朗诉教育委员会”一案时宣布违宪，被彻底废除。

[5]《排华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 of 1882）是美国总统切斯特·A.亚瑟于1882年5月8日签署的美国联邦法律。这个法规允许美国中止中国移民，国会很快采取措施，中止中国移民的审批工作，这项禁令执行了十年。

[6]AME教会的全称是 “非洲循道宗主教派教会”（African Methodist Episcopal Church）。它是由理查德·艾伦牧师于1816年在费城建立的一个循道宗教派。这个教派的教徒主要由非裔美国人组成，不受白人循道宗教会的控制。这个教会是西半球的重要宗教派别之一，反对把非洲裔美国人视为二等公民的一切宗教解释，并且声称上帝永远是上帝，是所有人的上帝。该教会是在抗议奴隶制的斗争中诞生的，主要宗旨之一就是反对奴役非洲黑人。

[7]西米诺尔人是居住在美国佛罗里达和俄克拉荷马州的北美印第安人。

[8]格勒人是指居住在美国南卡罗莱纳、佐治亚和被佛罗里达海岸一带以及沿海岛屿的非裔美国人。

[9]“美国南方的金色传说”是指被种植园文学作家美化了的南方种植园非裔美国人的生活。在这个传说里，非裔美国人在奴隶制里过着幸福的生活。

[10]普罗克汝斯忒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系阿蒂卡巨人，羁留旅客，缚之床榻，体长者截其下肢，体短者拔之使其与床齐长。

[11]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Colored People，NAACP), 美国白人和黑人组成的旨在促进非裔美国人民权的全国性组织，成立于1910年。杜波依斯是早期领导人中唯一的黑人，担任宣传和研究部主任及机关刊物《危机》杂志的主编。协进会的目标是通过改良的道路，使黑人享有完全的公民权、法庭公平裁判权以及经济、社会、教育和政治方面的平等权利。20世纪60年代以前，协进会主要为黑人争取选举权而斗争。此外，对居住隔离、改善黑人学校条件和公立学校中的隔离制度方面，曾作出过一定的贡献。目前，仍是美国的一个具有较大影响的黑人组织。

[12]霍拉特欧·阿尔杰（Horatio Alger，1832—1899），美国儿童文学作家，代表作为《衣衫褴褛的狄克》（1868）。

[13]威廉·麦金利（William McKinley Jr., 1843—1901），美国第二十五任总统，共和党人。他的主要业绩是修订关税，提高关税，发动美西战争（1898），吞并夏威夷，对华提出门户开放政策。他于1901年被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