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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玉九龙佩和鸳鸯宝剑:红楼梦中的关键道具与爱情故事

时间:2024-01-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古代小说擅长用小道具构筑故事,贾涟的汉玉九龙佩和柳湘莲的鸳鸯宝剑成为牵拉“红楼二尤”故事的关键。尤二姐从一块汉玉九龙佩开始堕人贾琏“爱情”陷阱和二奶梦想;尤三姐用一柄鸳鸯宝剑结束了“想洁洁不成”的爱情迷梦。从一股金0开始,聊斋素不相识的男女开始漫长的人海寻找和期待;从一块汉玉九龙佩开始,红楼擅长偷期密约的男女开始向悲剧的深渊堕落。

汉玉九龙佩和鸳鸯宝剑:红楼梦中的关键道具与爱情故事

古代小说擅长用小道具构筑故事,贾涟的汉玉九龙佩和柳湘莲的鸳鸯宝剑成为牵拉“红楼二尤”故事的关键尤二姐和贾涟“一见钟情”,跟聊斋故事有什么关联?尤三姐是淫奔浪女还是玉洁冰清?为什么柳湘莲对尤三姐的“婚前调查”偏偏问到宝玉?而恰好最爱护女性的贾宝玉给了尤三姐致命一击?

红楼二尤是戏剧舞合宠儿,王熙凤借尤二姐曝光远超她本人其他故事,尤三姐更在各个剧种异军突起。尤氏姐妹为何能喧宾夺主?因为她们跟金陵十二钗哪个都不同,她们的人生另具思想意义和红尘意味,故事也跌宕起伏。尤三姐对贾珍贾琏说的那套数来宝样市井俗语,“花马吊嘴”、“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更是红楼语言中不可多得的精湛妙语,跟雍容典雅的大观园诗词相映成趣。

尤氏姐妹的故事标志着贾府子弟无可救药的堕落。两个市井女子用生命诊释了两种类型、不是真爱的“爱情”。尤二姐从一块汉玉九龙佩开始堕人贾琏“爱情”陷阱和二奶梦想;尤三姐用一柄鸳鸯宝剑结束了“想洁洁不成”的爱情迷梦。通俗小说常见的小道具汉玉九龙佩和鸳鸯宝剑,被曹雪芹翻出崭新内涵。

贾琏有娇妻美妾凤姐平儿,却整天处于性饥渴状态。多姑娘,鲍二家的等沾满油烟气的女人,都为他所“爱”。连其祖母都认为他偷情品味太低,“成日家偷鸡戏狗,脏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贾琏为何如此?固然因纵垮本性,也可能跟凤姐强势甚至泼悍有关。有哪个男人希望妻子像“家庭CEO十纪委书记”?多半希望女人既能软玉温香搂满怀又小鸟依人般拿男人当神。尤二姐撞进贾琏视野,总寻找临时性伙伴的贾琏产生金屋藏娇幻想,凤姐没生儿子是偷娶借口,更重要的是安排美艳且随时可性骚扰的对象,附带一片满足大男子心理的温柔港湾。

贾琏在给贾敬送丧时跟尤氏姐妹熟悉,他早就知道尤氏姐妹跟贾珍贾蓉父子有“聚唐之消”,但贪恋美色,趁机百般撩拨。贾琏最初可能想在贾珍身边再造个“多姑娘”,贾蓉却极力促成他和尤二姐的婚姻。贾琏不知道贾蓉撮合他和尤二姐,是平日跟“二姨”偷情有贾珍在内不能畅意,如果二叔娶了,他可以趁贾琏不在时去鬼混。尤二姐早就是烂桃,跟姐夫外甥早就不妥,现在冒出风流俊俏的贾琏且乐意当“终身之靠”,本来弱智的尤二姐立即想人非非。

贾琏跟过去的“爱侣”多姑娘鲍二家的既无思想交流,也无调情“预热”,总是直奔主题解衣上床伴随淫言浪语,跟尤二姐却玩了点儿调情水磨细功。

贾琏借口给贾珍拿钱去见尤氏姐妹,恰好尤二姐一人在。贾琏先将上首座位让给尤二姐坐,多怜香惜玉! 丫餐一离开,就“院视二姐一笑”,不正看而晚视,已带调情味,意即“咱们的机会来了”。尤二姐低头含笑不理,不理是假正经,含笑是纵容。贾琏不敢贸然动手动脚,就要槟榔吃。二姐说“我的槟榔从来不给人吃”,贾琏耐不住迟缓调情,近身来拿,大概想趁机下手,二姐便将荷包撂过来,不是怕贾琏动手,是怕丫鬓倒茶回来看到不雅。贾琏拣了半块吃剩下的吃了,表示:我专吃妹妹香唇咬过的!贾琏把荷包揣了起来,丫矍倒茶来了,贾琏一边吃茶一边将汉玉九龙佩解下来拴在手帕上,趁丫鬃回头向二姐撂过去。二姐不马上拿,“只装看不见”,这是干吗?逗你玩。听到帘子响和三姐尤老娘到来的声音,“贾琏送目于二姐,令其拾取,这尤二姐亦只是不理”,贾琏很着急,只好迎上来与尤老娘相见,再回头看时,手帕已不知哪里去了,二姐在那儿没事人一样地笑着。两个偷情高手在母亲和妹妹眼皮底下完成“荷包换玉佩”定情。尤二姐嫁了贾琏就跟贾珍“拜拜”,一心做琏二奶。贾琏欲令智昏,偷来锣鼓打不成,引来王熙凤剿悍整二奶的活报剧和大闹宁国府的连台好戏。

美国红学家赵岗教授指出,贾琏尤二姐“九龙佩定情”,跟聊斋人物王桂庵和“榜人女”金钊定情如出一辙。

聊斋志异.王桂庵》写大明府世家公子王桂庵因死了妻子郁闷,坐船到南方玩,船停在江岸边,看到邻船船夫美貌的女儿在船头绣花,王桂庵目不转睛看了许久,绣花女好像没察觉。王桂庵大声吟起“洛阳女儿对门居”,绣花女抬头缥王桂庵一眼,低下头继续绣花。王桂庵掏出锭黄金向绣花女投去。金锭落到绣花女衣襟上,绣花女立即丢回来,王桂庵又拿股金1掷过去,恰好落到绣花女脚下,绣花女还是只管绣花不管金铡。不一会儿,邻船船夫回来。王桂庵担心他看到金铡追问来历,很着急,绣花女从容地悄悄用双脚把金铡盖了起来。

从一股金0开始,聊斋素不相识的男女开始漫长的人海寻找和期待;从一块汉玉九龙佩开始,红楼擅长偷期密约的男女开始向悲剧的深渊堕落。相同模式写细物定情,王桂庵和芸娘是纯情男女,贾琏和尤二姐都不是什么好鸟儿,结果自然就完全不同了。

尤三姐原来也不是什么好鸟,但她不甘沉沦,异想天开地要从乱交的花鸿变成纯情的鸳鸯,没想到给社会偏见剪断了咽喉。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蒙古王府本第六十五回回目“膏粱子惧内偷娶妾,淫奔女改行自择夫”,“膏粱子”指贾琏,“淫奔女”指尤三姐。尤三姐跟尤二姐原本同样货色,她们如何落人贾珍父子魔掌?其实是贫富之间弱肉强食。尤老娘曾对贾琏说:我们家里自从先夫去世,家计也着实艰难,全亏了这里姑爷帮助。像贾珍这种连儿媳妇都伸爪子的人物,看到美艳的尤氏姐妹岂能放过?羊羔躲不了老狼,姐妹俩都成了贾珍的玩物,尤二姐乐在其中,尤三姐却上了贼船又惦记下贼船。(www.xing528.com)

贾琏偷娶尤二姐后,贾珍趁贾琏不在时来鬼混,尤二姐避嫌,叫着尤老娘一起出去,将贾珍留给尤三姐。“贾珍便和三姐挨肩擦脸,百般轻薄起来。小丫头子们看不过,也都躲了出去。凭他俩自在取乐,不知作些什么勾当。”尤三姐不是贞节烈女,小丫头还在跟前就跟贾珍百般轻薄,小丫头躲出去后他们还能做什么?曹雪芹不细写,是菩萨心肠。尤二姐看到贾琏突然回来,十分心虚,半吞半吐向贾琏说“我终身靠你,岂敢瞒藏一字。我算是有靠,将来我妹子却如何结果?”言外之意是我跟贾珍的事已过去,我是全心全意只依靠你了,三姐跟大哥不清不浑却不是了局。贾琏不仅对尤二姐跟贾珍的事毫不在意,而且居然提出姐妹嫁弟兄的解决办法:“前事我已尽知,你也不必惊慌。你因妹夫是作兄的,自然不好意思,不如我去破了这例。”贾琏的如意算盘是:三姐既跟姐夫有染,何不干脆做妾?成全了贾珍跟三姐,贾珍就不来招惹二姐了。

贾琏推门进去,无耻地对尤三姐自称“小叔子”,贾珍自叹无耻不及贾琏,乐得接受送上门的肥肉,“老二,到底是你,哥哥必要吃干这钟”。没想到两个无耻犯浑的碰到一个无耻老辣的,招来尤三姐一顿臭骂:“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

接着出现大段与《红楼梦》习惯描写也跟通俗小说不同的精彩文字:

这尤三姐松松挽着头发,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一时金莲或翘或并,没半刻斯文。两个坠子却似打秋千一般,灯光之下,越显得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本是一双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杨涩淫浪。不独将他二姊压倒,据珍、涟评去,所见过的上下贵贱若千女子,皆未有此绰约风流者。二人已酥麻如醉,不禁去招他一招。他那淫态风情,反将二人禁住。那尤三姐放出手眼来,略试了一试,他弟兄两个竞全然无一点别识别见,连口中一句响亮话都没了,不过是“酒色”二字而已。自己高谈阔论,任意挥霍洒落一阵,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乐,竟真是他裸了男人,并非男人淫了他。一时,他的酒足兴尽,也不容他弟兄多坐,撵了出去,自己关门睡去了。山呼海啸,痛快淋漓,新颖别致!读者像穿过时光隧道到二十世纪的埃及看了场热辣的“肚皮舞”!尤三姐破罐破摔,放荡泼辣,什么“妇德”?什么“男女有别”?什么尊卑上下?都被她踩到脚下。你们不是玩女人吗?尤三姑奶奶就酣畅淋漓示美,刻意故意耍酷,放纵放肆玩性诱惑,红袄绿裤,金莲雪脯,柳眉红唇秋水眼,要怎么“色”就怎么“色”,要怎么迷人就怎么迷人,可现在是姑奶奶拿你们两个现世宝开心取乐,不再是你们想炒就炒、想测就测、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的盘中餐,是你们看着红香却有刺的玫瑰,是你们眼馋想吃却烫嘴的羊肉!尤三姐在两位姐夫跟前玩淫态风情,玩得珍琏眼花缭乱,玩得珍琏垂涎三尺,玩得珍琏眼巴』巴瞅着欲进不敢、欲退不舍。一次玩了不尽兴,贾珍不敢再来,尤三姐请他来继续玩,“谁知这尤三姐天生脾气不堪,仗着自己风流标致,偏要打扮得出色另式,作出许多万人不及的淫情浪态来,哄的男子们垂涎落魄,欲近不能,欲远不舍,迷离颠倒,他以为乐”。

尤三姐是另类中的另类,大家闺秀出不了她的姿态,小家碧玉出不了她的姿态,丫鬓仆妇出不了她的姿态,青楼女子也不会出她的姿态。唐传奇、《三言》、《二拍》、《金瓶梅》从没写到过这类人物,尤三姐是朵被污辱被损害、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恶之花

贾琏和二姐问出三姐想嫁的人,贾琏追着柳湘莲要来鸳鸯宝剑,尤三姐自认终身有靠,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起来。没想到柳湘莲来了,却是来讨回定礼!

柳湘莲对尤三姐的“婚前调查”,说不利言辞的竟是从不说女人坏话的宝玉!柳湘莲问宝玉你如何知道尤三姐是绝色?宝玉的回答句句往柳湘莲心上插刀: “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臭名远扬的贾珍岂能放过绝色小姨?)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贾宝玉都跟尤氏姐妹“混”起来,贾珍跟尤三姐岂能没事?)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原来尤家姐妹就是供贾府男人玩弄的尤物!)

堂堂柳湘莲岂能喝贾珍的洗脚水?柳湘莲跌足说这亲事断乎做不得,“你们东府里除了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王八”!脂评“剩王八”是“奇极之文,趣极之文”。柳湘莲觉得连带骂了宝玉,向宝玉道歉,并问“他品德如何?”宝玉等于进一步承认贾琏就是让柳湘莲做剩王八: “你既深知,又来问我做什么?”

对尤三姐致命一剑竟是贾宝玉刺出,耐人寻味。宝玉不是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不是说人世至清至净的无过女儿?看来宝玉对贾珍干的坏事早有耳闻,对不自爱的尤三姐不以为然。假设宝玉知道尤三姐对柳湘莲是自主选择,他会不会同情并隐其旧恶呢?他会不会继续坚持“尤物”说,并发出这样的疑问:既然三姐五年前就对柳湘莲一见钟情,为何此后还跟贾珍厮混?不清净的女儿尤三姐能理解宝玉,“原来他在女孩子们前,不管怎样都过得去,只不大合外人的式”。宝玉却愣是不能理解尤三姐。

跟贾珍逢场作戏可以,变成永久玩物不成,这是尤三姐的底线,也是她撕破脸皮大闹的原因。她终于闹回来一把鸳鸯剑,而鸳鸯剑恰好要了她的命。尤三姐的悲剧在于:明明已经犯了一个“淫”字,却心心念念一个“情”字。无奈封建社会允许男人犯“淫”字,也允许浪荡子回头,却就是不允许女人犯“淫”字,更不接受淫奔女回头,何况还想做正妻?尤三姐死定了。

那尤三姐在房内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反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后,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玉山倾倒”是《世说新语》写稽康的名句,“桃花揉碎”是对可怕的死亡做诗意化描述。柳湘莲终于叫出“刚烈贤妻”,甚至因此跟着道士出家。其实柳湘莲不可能真正理解尤三姐。他认为看到一朵洁白的雪莲,做梦也想不到,它也确实曾经是盛开在宁府烂泥地上的婴粟。那可怜的精灵靠对他的挚爱漂白了心灵,他却被世俗偏见蒙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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