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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姐姐慷慨助黛玉,送燕窝滋补

时间:2024-01-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四十二回“衡芜君兰言解疑癖,潇湘子雅谑补余香”,宝钗教育黛玉不要看《西厢记》那类邪书,黛玉感激宝钗,从此二人矛盾烟消云散,亲如姐妹,宝钗关怀黛玉,给她送燕窝滋补身体。宝钗会做人,最成功的就是在黛玉跟前做人,兰言解疑癖是一例,送燕窝又是一例。黛玉长期咳嗽,宝钗建议用燕窝滋补,亲自派婆子把燕窝和冰糖送到潇湘馆。宝姐姐送燕窝,感动了黛玉:“东西是小,难得你多情如此。”

宝姐姐慷慨助黛玉,送燕窝滋补

宝钗教育黛玉不要看邪书,是虚伪的说教还是真心关心黛玉?宝钗给黛玉送燕窝是作秀还是真心关心好姐妹?一般小说中的情敌总会争风吃醋、你死我活、对掐到底,《红楼梦》写了三分之一,黛玉和宝权却成了好朋友,“木石姻缘”和“金玉良缘”是就此休战?还是在更加复杂的情况下更加曲折、更加紧锣密鼓地进行?

读《红楼梦》最费琢磨的,是小说刚过三分之一,林黛玉薛宝钗成了好朋友,连宝玉都纳闷:“啥时孟光接了梁鸿案?”第四十二回“衡芜君兰言解疑癖,潇湘子雅谑补余香”,宝钗教育黛玉不要看《西厢记》那类邪书,黛玉感激宝钗,从此二人矛盾烟消云散,亲如姐妹,宝钗关怀黛玉,给她送燕窝滋补身体。

史太君宴大观园行酒令,黛玉对“左边一个天”回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宝钗听了,回头看着她。黛玉只怕被罚,来不及琢磨宝钗为何看她,接着对“中间锦屏颜色俏”,又回句“纱窗也没有红娘报”。黛玉说完就忘,其他人没听懂,但宝钗记着。刘姥姥离开贾府第二天,黛玉宝钗给贾母请安回到大观园,宝钗把黛玉叫到蓄芜苑说:“你跪下,我要审你。”黛玉说:“宝丫头疯了。审问我什么?”宝钗说:“好个干金小姐,好个不出闺门的女孩儿,满嘴里说的是什么?”接着把黛玉说酒令提出来,黛玉满脸飞红,听宝钗“训话”垂头不语。

向来在宝钗跟前锋芒毕露的黛玉为何低头无语?因为宝钗无懈可击。黛玉的酒令出自《牡丹亭》、《西厢记》,官方宣布是淫邪之书。干金小姐念《西厢记》的词,如现今当红艺人遭遇“走光”。黛玉马上叫“好姐姐”,“羞得满脸飞红,满口央告”。宝钗看黛玉难堪,也为其真诚感动,表示:其实我们家的孩子早读过这些书,后来被大人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才丢开这些书归于正道。接着大发议论:男人应读书明理、辅国治民。女子只应关心针线之类的事,无才便是德。对黛玉进行不可读邪书移性情的教育。黛玉心中暗服,点头说“是”。从此二人结束明争暗斗,成了朋友。

难道黛玉因为短处被抓住,就跟宝钗做好朋友?并非如此。黛玉率性而为,不从心底服气,绝不会认宝钗是好心。而宝钗此举确实为黛玉的名声、前途考虑,是帮助、爱护黛玉。试想,千金小姐迷恋《西厢记》,传出去多丢脸!宝钗既答应绝不对别人提一句,又提醒黛玉不要看这样的书,看了也不要当众说,对从小父母双亡的黛玉是爱护。黛玉信服宝钗,还因为她从小受的也是淑女教育,认为《西厢记》等是禁书。黛玉太单纯,根本不想想,如果宝钗不先看这些书,怎能听出黛玉说的酒令出自禁书?宝钗自己把看过这类书的事说出来,正是预防聪明的黛玉反问。黛玉却连想问都不想,还真心认为宝钗为她好,不藏奸,黛玉单纯得像水晶。宝钗不把黛玉说《西厢记》曲词告诉人,是保护黛玉还是保护自己?恐怕主要是保护自己。倘若宝钗将此事传出去,有人问,林姑娘念的是《西厢记》,我们都不知道,宝姑娘怎么知道啊?宝钗如何回答?

黛玉是否就此被宝钗纳入封建思想正途?未必。第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最后两首《蒲东寺怀古》、《梅花观怀古》,大家听了都说妙极了。只有宝钗摆出正统派卫道姿态,说:“前八首都是史鉴上有据的;后二首却无考,我们也不大懂得,不如另作两首为是。”历史上没根据就不可靠?明知出处是《西厢记》、《牡丹亭》,偏说“不大懂得”,再次显示迁腐虚伪。黛玉马上反驳: “这宝姐姐也武‘胶柱鼓瑟’、矫揉造作了。这两首虽于史鉴上无考,咱们虽不曾看这些外传,不知底里,难道咱们连两本戏也没有见过不成?那三岁孩子也知道,何况咱们?”这些话说明,黛玉确实被宝钗教乖了,知道当众说她没看过这些“外传”。但黛玉还是讲自由思想,并未被宝钗纳人循规蹈矩“正道”。黛玉一生爱好是天然;宝钗忠实信奉封建律条,根本就是两条道上跑的车。(www.xing528.com)

宝钗会做人,最成功的就是在黛玉跟前做人,兰言解疑癖是一例,送燕窝又是一例。黛玉长期咳嗽,宝钗建议用燕窝滋补,亲自派婆子把燕窝和冰糖送到潇湘馆。这使缺少兄弟姐妹温暖的黛玉感受到亲情温暖。黛玉的孤寂心灵,有一点儿微小的温暖都会让她特别感动。宝姐姐送燕窝,感动了黛玉:“东西是小,难得你多情如此。”她还深情地说:“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得早,又无姊妹兄弟,我长了今年十五岁,竟没一个人像你前日的话教导我。怨不得云丫头说你好。我往日见她赞你,我还不受用,昨儿我亲自经过,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说了那个,我再不轻放过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劝我那些话,可知我竟自误了。”

黛玉对人不设防,跟宝钗心结解开更不设防,她竟然做起了自我检讨,有点儿像“文革”中“猛斗私心一闪念”,连心灵深处隐秘想法都说出来还上纲上线。第四十五回叫“金兰契互剖金兰语”,其实真正的“金兰语”是黛玉在说。她以纯净心灵看待宝钗,以纯净心灵揣摩宝钗,话说得披肝沥胆、真诚恳切。宝钗却不像黛玉那样单纯,她有更复杂的想法。黛玉对宝钗倾诉: “我知道我这样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别说病,只论好的日子我是怎么形景,就可知了。”宝钗居然回答:“可正是这话。古人说‘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深通人情和药理的宝钗竟这样劝慰病人!岂不等于默认黛玉活不了多久?难道她不知道这会增加黛玉的心灵负担?黛玉倾诉自己“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都靠贾府,“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深知贾母爱黛玉的宝钗理应用“外祖母跟母亲一样”劝慰黛玉,却不合时宜地开玩笑:“将来也不过多费得一副嫁妆罢了,如今也愁不到这里。”似乎对黛玉得嫁到外边,不会留在贾府胸有成竹。如果放在过去,黛玉就得怀疑:她叫我带着嫁妆走,是不是她要带着嫁妆来?但是现在不管宝钗说什么,黛玉都认为是好心。这些描写充满玄机和奥妙。在宝钗戏言“将来也不过多费得一副嫁妆罢了”旁边有段脂砚斋评语:“宝钗此一戏,直抵过通部黛玉之戏宝钗矣!又恳切,又真情,又平和,又雅致,又不穿凿,又不牵强。黛玉因识得宝钗后方吐露真情,宝钗亦识得黛玉后方肯戏也。此是大关节,大章法,非细心看不出。细思二人此时好看之极,真是儿女小窗中p禺隅也。”看来,宝钗的戏言,还是曹雪芹构思上的大章法,可惜我们看不到曹雪芹如何处理宝玉、黛玉、宝钗的最终局势。

其实黛钗交好根本原因还得落实到宝玉身上。黛玉是绛珠仙子到尘世来还眼泪,不是来落实红尘婚姻,她只要一次次迸出爱情火花时为宝玉流泪,只要和宝玉志趣相投、心心相印,相濡以沫,灵河岸边三生石的前缘就完成了。诉肺腑后黛玉明白宝玉只爱自己,心怀坦荡再不怀疑宝钗。宝钗按封建妇德做人,她在相知甚深的宝黛面前永远是局外人,但她知道婚姻靠父母之命,有元妃撮合金玉良缘的试探性赏赐,有贾母几次当众夸奖,有王夫人薛姨妈不屈不挠精诚合作,宝二奶奶指日可待。两个聪明的姑娘都知道,她们之间争斗对个人命运不起作用。宝钗怎么争斗也拢不住宝玉的心,对黛玉来说就够了;黛玉怎么争斗也左右不了家长对婚姻的操纵,对宝钗来说也够了。

一般小说三角恋爱的对立方会争风吃醋、你死我活、对掐到底。《红楼梦》 “似乎三角恋”、似乎势不两立的“情敌”却成了真诚好朋友,但是钗黛交好并不意味着“木石姻缘”和“金玉良缘”就此休战,却意味着在更复杂情势下更加紧锣密鼓地进行。至于如何进行,曹雪芹原稿丢失,读者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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