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吃鸽蛋和茄誊，揭示贾府的贵族生活

茄妄是什么菜肴？是素菜荤吃的佐酒凉菜。刘姥姥吃茄妄显示的是贾府贵族生活之考究，写出荣国府的美食、美器、美景的富贵荣华。刘姥姥进大观园还展露了两位身份不同老太太的生活状态。贾母安富尊荣、惜老怜贫；刘姥姥贫穷练达、生命力旺盛。社会最底层的穷婆子给大观园带来欢声笑语，跟贵妃归省的凄凄惨惨形成意味深长的对照。

“刘姥姥进大观园”已成现代汉语常用词，用来形容寻常百姓见豪华奢侈场面。荣国府宝塔尖贾母为乡村贫枢刘姥姥两宴大观园，两位老太联手唱了出绝妙大戏，王熙凤是最佳配角。最好看的段子莫过刘姥姥吃鸽蛋和王熙凤喂茄鳖。

鸳鸯知道贾母带刘姥姥在大观园吃饭，就对凤姐说：“天天咱们说，外头老爷们吃酒吃饭，都有一个蔑片相公，拿他取笑儿。咱们今儿也得了一个女蔑片了。”凤姐一拍即合，平时想方设法逗贾母开心，眼下有现成新鲜人新鲜事，还不大做文章？其实凤姐拿刘姥姥取乐早在鸳鸯提议之前就开始。贾母带刘姥姥进大观园，李纵送来鲜花，贾母挑朵大红菊花替鬓上，邀请刘姥姥戴花，凤姐用花给刘姥姥横三竖四插了一头。众人叫刘姥姥摘下花摔凤姐脸上，刘姥姥却说年轻时她就爱花儿粉儿，今儿老风流才好。刘姥姥是老江湖，识玩知趣，凡事看得开想得透。

王熙凤如果是现在人，可做擅长对比创造喜剧效果的春晚小品导演。她故意给刘姥姥上四楞象牙镶金筷子和鸽子蛋，让刘姥姥用笨重的象牙筷子夹鸽蛋，真是促狭鬼！刘姥姥也有临场发挥的喜剧才能，先凑趣说筷子“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惹众人开笑。上了鸽蛋，又耍酷说：“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禽攘一个。”话语粗野放肆却亲切清新，对此类话闻所未闻的贾母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贾母令将鸽蛋换了，凤姐却说“一两银子一个”，引逗刘姥姥品尝，“便伸着著子要夹，那里夹得起来，满碗里闹了一阵，好容易撮起一个来，才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来，滚在地下，忙放下著子要亲自去拣，早有地下的人拣了出去了。刘姥姥叹道：‘一两银子一个，也没听见个响声儿就没了。”’刘姥姥吃鸽蛋“夹”不起来，就满碗“闹”，终于“撮”起来，再“伸着脖子”吃，像动漫分解，好看之极，惹得众人没心吃饭，只看着她取笑。至于凤姐说鸽子蛋一两银子一个，是否夸富？非也。清代真有一两银子一个的蛋。清代笔记有记载，富贵人家先用大补药喂鸡、鸽子、鹤鹑，令其生蛋，然后再吃这蛋。贾母见刘姥姥有趣，吃得香甜，把自己的菜都端来给刘姥姥吃。

史太君初宴大观园是早饭，刘姥姥一个鸽子蛋玩个满堂彩。二宴大观园是午饭，贾母接受宝玉建议，不坐席，每人面前放个高几，李纵指挥仆人从缀锦阁往下抬茶几，口日刘姥姥上去看看，刘姥姥看着堆山填海般的家具只能念佛。海棠式、梅花式、荷叶式、葵花式，各种新奇雕漆茶几摆到铺着华丽毛毯的榻前，华丽而讲究。刘姥姥已是贾母尊称“老亲家”的贵客，座位摆王夫人之上。宴席吃些什么？曹雪芹山珍海味一概不写，只用一道凉菜，就写尽钟鸣鼎食国公府的享受。

凤姐和鸳鸯灌刘姥姥喝酒，薛姨妈命凤姐布菜，贾母命凤姐“你把茄鳖嫌些喂他”。凤姐笑道：“你们天天吃茄子，也尝尝我们的茄子弄得可口不可口。”话带炫耀意味。刘姥姥不相信吃的是茄子，“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了，我们也不用种粮食，只种茄子了”。要凤姐再喂些，细嚼半日，说：虽有茄子香，还不像茄子，告诉我怎么做，我也弄着吃去。凤姐说这也不难：将新下的茄子去片切丁，用鸡油炸，加上鸡脯肉、香菌、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切丁，用鸡汤偎干，将香油一收，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封严，吃时用炒的鸡丁一拌就成。刘姥姥听了说：“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它，怪道这个味儿！”(www.xing528.com)

茄鳌到底是什么菜肴？鳖者，鱼干也，出现在两千多年前，据《吴地记》，春秋时吴王阖阎带兵人海遇到风浪断粮。吴王向大海祈祷，一群金色鱼游过来做吴军的食物。出征回国后，吴王想起在船上吃的鱼，臣子汇报那些鱼早晒干了。吴王命做来吃，觉得更是美味，就在“美”字下边加个“鱼”字，成了“鳖”，意即鱼干，从此鳖成了佐酒凉菜。茄鳖，是素菜荤吃，把茄子做出鸡的味道。元代食谱有做菜鳌方法。明代作家高镰《遵生八记》有鹤鹑茄做法：拣嫩茄切作细缕，沸汤悼过，控干，用盐、酱、花椒、漪萝、甘草、陈皮、杏仁、红豆研末拌匀，晒干蒸过，收之，用时以滚汤泡软，蘸香油炸之。新时期开发“红楼宴”，茄鳖成了难题。多家大宾馆研究来研究去，做出各种茄鳌，红学家品尝起来却都没有刘姥姥那种惊艳感觉。可能因为红学家也像贾府人物吃黄了牙，再好吃的东西也吃不出好味道，也可能荣国府大厨师做茄鳌的工序凤姐转述时漏掉了关键部分，成了中国烹饪史小小的遗憾。八七版电视剧《红楼梦》民俗顾问邓云乡教授曾写他吃过一次“茄鳖”，端上来黄蜡蜡、油汪汪一盘，其实就是“宫保鸡丁十红烧茄子”，邓教授感叹：连凉菜热菜都没搞清，就搞红楼宴！

刘姥姥进大观园吃鸽蛋茄鳌，显示的是贾府贵族生活之讲究，也写出两位老太太不同的生命状态。贾母富贵尊荣，却远不如贫穷的刘姥姥生命力旺盛。饭后点心上了四样：藕粉桂花糖糕、松攘鹅油卷、螃蟹馅一寸大小饺子、奶油炸的小面果。多讲究的细点！贾母却嫌腻不想吃；刘姥姥每样吃点儿，去了半盘子。刘姥姥在潇湘馆青苔路上摔一跤，自己爬起来继续到处跑；贾母游园有丫鬓晚辈搀扶却累病了，请王太医瞧病。穷人有穷活法，富人有富活法。两个老太太都尊重别人的活法。贾母当然知道刘姥姥跟自己无任何亲戚关系，却称“老亲家”，亲自当导游给刘姥姥开眼界，饭桌上把刘姥姥当贵宾待；刘姥姥知道富人最盼万寿无疆，就称贾母“老寿星”；知道富人希望别人艳羡，就夸贾母的福气；她难道不知道餐桌上是鸽蛋？却故意说这里的鸡下蛋俊。饭后贾母带着刘姥姥散闷，“遂携了刘姥姥至山前树下盘桓了半晌，又说与他这是什么树，这是什么石，这是什么花。刘姥姥一一的领会。又向贾母道：‘谁知城里不但人尊贵，连雀儿也是尊贵的。偏这雀儿到了你们这里，它也变俊了，也会说话了。”’众人不知道什么鸟儿进大观园变尊贵了，刘姥姥说：“那廊下金架子上站着的绿毛红嘴是鹦哥儿，我是认得的。那笼子里黑老鸽子怎么又长出凤头来，也会说话呢。”刘姥姥真不认识八哥？我看多半假装糊涂逗贾母开心。有人认为刘姥姥二进荣国府表现有失尊严，我却觉得这老太太聪明极了。你们想拿我开心？我就不会自寻开心？你们不是想看山村野趣？那我要多土有多土，“花儿落了结个大楼瓜”！两宴大观园刘姥姥像春晚陈佩斯表演吃面，表演吃鸽蛋和茄鳖，刘姥姥“走穴”收获实在超值，带走满满一车实物，现银一百二十两，可维持全家六年生活。林黛玉说“母蝗虫”当然缺乏劳动人民感情，但形容相当精确。何况刘姥姥“表演”时并没想报酬，她觉得贾府人惜老怜贫，帮他们寻开心，自己也开心。

穷通交替间，人与人之间讲缘分，是《红楼梦》表达的哲学思考。两宴大观园板儿和巧姐玩抽子和佛手，暗写二人缘分。吃完早饭，贾母和刘姥姥在探春房间闲聊，特描一笔的是紫檀木架大盘内娇黄玲珑的佛手，洋漆架上比目磐和小锤。板儿要小锤击馨，丫矍拦住；要佛手吃，探春给他一个。板儿抱着玩时，巧姐手抱大袖子来了，见板儿的佛手，哭着要。丫鬓给换过来。板儿见袖子又香又圆还可当球踢，同意和巧姐换。两个儿童换玩具，暗藏着他们的未来人生。板儿想敲比目了，暗寓比翼齐飞；袖子佛手贝1J预伏巧姐结局。脂砚斋说：袖子又名香糠，通“（姻）缘”，佛手，正指迷津。小儿常情，遂成千里伏线；小儿之戏，暗透前后通部脉络。更巧的是，王熙凤高贵的女儿生在七月七日，凤姐认为出生的日子不好，一直没起名字，刘姥姥给她取“巧哥”为名，并预言巧姐将来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将来贾府败落，巧姐被狠舅奸兄卖进妓院，靠了刘姥姥帮助，才跳出迷津，跟板儿结缘。

大观园大型活动有两次，贾元春归省和刘姥姥游园，形成有趣而绝妙的对比。元妃归省来的人是社会最高层，却悲悲惨惨凄凄切切；史太君宴大观园的客人，是社会最底层穷老婆子，却欢乐祥和，嬉笑满场，人性张扬。刘姥姥进大观园是两个身份不同的老太太的重头戏。透过刘姥姥的眼睛，通过刘姥姥吃鸽蛋和茄鳖，巧妙描写荣国府美景、美器、美食的富贵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