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上所述,元杂剧是在宋金时代群众多种艺术形式中发展起来的。到了元朝社会矛盾、民族矛盾加深了,原来以调笑为主的院本、杂剧已不能适应新的现实,要求有更完整的文学形式反映新的时代生活。同时,从艺术传统上除了院本、杂剧之外,诸宫调对元杂剧的形成产生了直接的影响。诸宫调是由民间艺人创造的一种艺术形式,由许多曲子连缀成一个宫调,再由许多宫调连缀演唱一个故事,所以叫诸宫调。它的产生,据王灼《碧鸡漫志》记载:“熙丰元祐间(即神宗的熙宁、元丰和哲宗的元祐年间)……泽州(今山西东南部——笔者注)孔三传者,始创诸宫调古传,士大夫皆能诵之。”后来到“崇观(即崇宁、大观)以来,瓦舍伎艺,有孔三传‘耍秀才’诸宫调”(《东京梦华录》)。可见这种曲调北宋初年产生于山西东南地区,到北宋末年流传到河南开封一带,南宋时又“杭城有女流熊保保及后辈女童,皆效此说唱”(《梦粱录》)。其流传影响十分广阔,可惜底本都已亡佚,《武林旧事》所载“官本杂剧段数”中仅存的《诸宫调霸王》、《诸宫调挂册儿》两本也不传,今天保存的只有董解元的《西厢》、无名氏的《刘知远》和王伯成的《天宝遗事》三种,大都是宋金对立时代的产物。现在我们从董解元的《西厢》来看诸宫调对元杂剧形成的影响。
(一)从《董西厢》看诸宫调与杂剧的关系
董解元的生平事迹不可考,仅钟嗣成《录鬼簿》记载他是金章宗(1189—1208)时人。他的名字是由这部重要作品而驰名古今的。从他这部《西厢诸宫调》,可以看出元杂剧的许多组成因素在其中已经具备了。
诸宫调是一种说唱文学,其中既有道白又有唱词,这些道白和唱词是群众艺人在长期说唱过程中提炼出来的,描写人物的声容、动作、思想和性格都极生动、逼真。尽管其道白用的是唐宋古文,却流畅顺达,其唱词用的是词曲,但极优美、质朴,有意境。这是我们开卷即能感觉到的。例如作者叙述张生的身世说:
此本话说,唐时这个书生,姓张名珙字君瑞,西洛人也。从父宦游于长安,因而家焉。父拜礼部尚书,薨。五七载间,家业零替。缘尚书生前守官清廉,无他蓄积之所致也。珙有大志,二十三不娶。
又如其曲词在表述莺莺与张生分别的刹那,景物都为之动情生色:
〔瑞莲儿〕衰草凄凄一径通,丹枫索索满林红。平生踪迹无定着,如断蓬。听寒鸿哑哑的飞过暮云重。
〔风吹荷叶〕忆得枕鸳衾凤,今宵管半壁儿没用。触目凄凉千万种,见滴流流的红叶,淅零零的微雨,率剌剌的西风。
这种道白和唱词是宋官本和金院本所远不可及的,相反则是与元杂剧的语言、曲词十分接近。并且在演唱过程中以曲为主以白为从的形式,也与元杂剧相似。这说明了诸宫调对元杂剧形成的直接影响。
此外,再从曲调上看,《董西厢》开篇所用的宫调曲牌是:
仙吕调〔醉落魄缠令〕引辞……〔整金冠〕……〔风吹荷叶〕……〔尾〕(www.xing528.com)
般涉调〔哨遍〕断送引辞……〔耍孩儿〕……〔太平赚〕……〔柘枝令〕……〔墙头花〕……〔尾〕
如此把许多曲子连缀成为宫调,元杂剧中同样采用。又如《董西厢》中所用的曲牌如:〔赏花时〕〔混江龙〕〔出队子〕〔神仗儿〕〔刮地风〕等,也都是元杂剧中常见的。元杂剧中一人独唱的形式,仍然是说唱诸宫调的遗风。
从它们选取的相同的故事题材看,也可以证明它们的密切关系。如《董西厢》开篇叙述他演唱的内容“也不是崔韬逢雌虎,也不是郑六遇妖狐。也不是井底引银瓶,也不是双女夺夫。也不是离魂倩女,也不是谒浆崔护。也不是双渐豫章城,也不是柳毅传书”。这些都是与《董西厢》同时流行的未载于史籍的诸宫调的名目。这些名目故事同样见于元杂剧中,如关汉卿的杂剧《谢天香》的楔子中即说:“郑六遇妖狐、崔韬逢雌虎底大曲内,尽是寒儒。”他所谓大曲,不是乐曲中的大曲,而指的是长篇诸宫调。亦可见关汉卿对诸宫调的熟识了。至于《井底引银瓶》是白仁甫《墙头马上》所演唱的故事。《谒浆崔护》曾被白仁甫和尚仲贤取材作杂剧,但都亡佚。《柳毅传书》,尚仲贤有同名的杂剧,现存《元曲选》中。《双渐豫章城》,王实甫有《月夜贩茶船》演唱同一故事,也已经亡佚。以上事实说明诸宫调与元杂剧的密切关系,说明诸宫调对杂剧的影响之深。
诸宫调中戏曲的条件已经具备成熟,所欠缺的只是由叙事体变为代言体的过程了。这期间由说唱体的诸宫调发展到能够表演的舞台剧,关汉卿、王实甫、马致远等大作家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时“书会”中的群众艺人的功劳也不容抹杀,如“教坊色长魏、武、刘三人鼎新编辑。魏长于念诵,武长于筋斗,刘长于科泛”(《辍耕录》)。在这些各有专长、对舞台生活十分熟识的艺人的参加研究、创作下,杂剧才正式形成了。
(二)元杂剧的体例
元杂剧是在群众艺术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与以前各种艺术极为不同的文学形式。
元杂剧的组织结构,一般一本以四折为通例,还保存着宋、金杂剧、院本由艳段、正杂剧(两段)、杂扮四部分组成的遗迹。但是,宋金戏剧各段分演不同的故事,而元杂剧则四折共演一个故事。杂剧也有一本五折的,如《赵氏孤儿》,这是变例。一般都墨守四折的规则,四折不够,再续四折,如《太和正音谱》注王实甫的《破窑记》、《贩茶船》、《丽春园》、《进梅谏》、《于公高门》等剧云“有二本”即是。最长的如《西厢记》二十折,共分五本,仍然是四折一本,不出元杂剧的通例。在四折之外,有的还采取“楔子”。楔子多用在四折之前,有时也用在折与折之间,作为表现戏剧冲突的补充。可以不用,也可以用两个,如《罗李郎》、《抱妆盒》、《马陵道》都用两个,要看剧本内容需要与否而决定。楔子所用的曲调大都是〔仙吕·赏花时〕或〔正宫·端正好〕。《西厢记》第二本的楔子用〔端正好〕全套,与一折相等,可见楔子的增减与内容关系的密切了。在韵法上,大抵每句押韵,而且一韵到底。
元杂剧的“唱”“白”“科”也有一般的通用方法。“唱”即歌曲,在剧中占主要地位,并由剧中主角一人独唱,其他角色只能对白,不能对唱。担任歌唱的是“正末”或“正旦”,因此有“末本”和“旦本”的称呼。这种一人独唱的方式,还保存着诸宫调的遗风。当然也有例外,如关汉卿的《蝴蝶梦》第三折结尾,正旦下场之后,副角色王三唱了〔端正好〕〔滚绣球〕两支曲子。这是例外,在杂剧中很少见。所谓“白”,就是台词,用以辅助表现故事的情节和人物的思想感情。这类道白虽然有因袭套用的成分,但基本采用口语,仍不失其洗炼、生动、活泼的精神。如关汉卿的《救风尘》、康进之的《李逵负荆》、无名氏的《老生儿》都是在道白上运用成功的篇章。道白是戏曲不可缺少的因素,也是元杂剧区别于宋金杂剧、院本的重要特征。“科”就是动作,用来帮助表现角色的声容和舞蹈。金院本有“刘长于科泛”(《辍耕录》)的评语,可见当时“做工”已经相当发达了。“唱”“白”“科”都是戏曲的重要因素,它们都互相依存,不可偏废。
元杂剧的角色,比只有五人的宋金杂剧、院本是复杂多了。它把宋金杂剧、院本的末泥,改名为正末;把副末分为外末、冲末、二末、小末等;把副净简称为净;把杂扮改名为丑。虽然基本上还保存着原来的模式,但分类却十分精细。值得注意的是元杂剧的旦角特别发达。这之前只见于《武林旧事》卷四记载有“装旦”的名称,其他稗官野史都没有记载。到元杂剧则有正旦、副旦、外旦、小旦、大旦、老旦、花旦、色旦、搽旦等种种角色,而且以正旦与正末相配。可见多用旦角表演是元杂剧的一大特色。角色拿的东西,叫“砌末”,也就是道具。如焦循《易余籥录》云:“元曲《杀狗劝夫》祗从砌末上,谓所埋之死狗也。《货郎旦》外末取砌末付净科,谓金钱财宝也。”道具的使用是戏曲史上的一个进步。
总之,元杂剧是在宋金杂剧、院本、诸宫调的基础上形成的,但它又有不同于以前任何戏曲的形式,而独具真正杂剧的体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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