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作赏析：海明威的搏斗与血腥鲨鱼

刚才讲的是故事大纲，我们来看一看，海明威具体怎么描述它。一开始就提到这个老人，说他已经有八十四天，天天出海没有捕到过一条鱼，命运很糟糕，他年纪很大，满面风霜。终于有一天，好不容易老人钓到鱼了，是一条很大的大鱼，他怎么知道它是大鱼呢？是看到了吗？不是，因为这个钓索锤在海底下，你其实看不到水面底下的动静。那些深海之中的一条大鱼，咬住这个鱼饵，他是感觉到这个钩索往下滑，他知道大鱼来了。然后他就抓紧这个索，但是要很讲究技巧，海明威把这个捕鱼的过程写的是丝丝入扣，你就看到这个索不能钩太紧，钩太紧很容易就扯断，因为那个鱼的力量太大了。然后你必须在上面，隔着一层水，你在水面上面感觉下面那个鱼会怎么动静。然后底下那个鱼也透过这个索，感觉到上面在拉扯它的到底是什么。换句话说，这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恍如两个狙击手，彼此都看不到对方，在搜索对方一样。但是已经处于敌对决斗之中，那样的一个场景与气氛，写得非常的紧张悬疑。然后我们又看到，这条大鱼终于发劲了。它一发劲，那太厉害了。它把整艘小艇扯着走，这小艇不用木浆，不用风帆，就完全是被这条大鱼的动力带走。带走了几天呢？三天。足足带着他走了三天，在大海上一直往外狂奔。然后在这个过程里面，老人就跟这个看不见的大鱼一直在搏斗。搏斗的时候这个钓索要收，要放，有的时候要补上一条钓索，再放远一点。然后你要感觉到，它的力气还大不大，它还能游多久。然后你有没有这个耐心跟它耗下去，你还要担心你能出海那么久吗？你就这么一条小船，你食物够吗？其实你是不够的。于是这个老人在这个过程里面，他还要用另外一只手，去钓一些鱼上来，用另外一只手把那个鱼切开打死。然后活吃它的鱼肉，这就是他唯一的粮食。然后用另一只手拿起一个瓶子来喝点水，就继续跟着它出海。接下来小说进入了高潮部分。这高潮部分的前序之一，就是这条一直带着老人走了三天的大鱼，故事中的这个主角之一，就是这条大鱼它终于现身了，它是怎么样出现在我们的眼前的呢？那一刹那，你想想看，一个你一直看不见的对手，它壮丽地现身。我为什么用壮丽来形容，因为那就是小说里面对这条鱼的形容。它是你的敌人，它是你的对手，它是那股酒的烈劲。但是它那么的可爱，那么的美丽。它是可尊敬的一个对手。

“钓索缓缓地，稳稳的升起，然后小船前方的水面开始隆起，那鱼出来了，他不停地冒出来，海水从他两边倾泻而下，他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的头和背是深紫色的，两侧的横纹在阳光下显得很宽，是淡淡的薰衣草色。他的嘴部足足有棒球棍那么长，而且逐渐变细像一把刺剑，他整个身体从水里升起然后又沉下去，动作平顺的像潜水员。老人看见他那大镰刀似得尾巴没进水里，钓索开始迅速的朝外滑出去。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跳起来，老人想，他跳起来好像是为了让我知道他有多大，反正现在我知道了。他想，要是我能让他看到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好了。但那样他会看到这只抽筋的手，让他以为我比实际上更像条汉子好了，我会像条汉子的。我希望我是那条鱼，他想。他那么厉害，而我只能靠意志和才智”。

刚才我们看到的就是那条大鱼，其实是一条马林鱼。马林鱼在这本书里面，翻译成中文以之后有很多种译法。有的人就把它译成是旗鱼，或者是金枪鱼。那是一条超过四米长，大概重达八九百公斤的一条大鱼，非常的强壮、非常的有力，但是又非常的美丽。然后这条大鱼现身之后，它上来仿佛就是为了要看一看，跟它缠斗了三天的这个对手是什么人，然后它又入海进去。然而这个时候，接下来激烈的搏斗才开始。这时候这个激烈的搏斗如何展开呢？首先这个大鱼一发力，老人的手立刻就流血了，因为他抓着那个绳子，那个钓索。有时候老人要感受鱼游的速度有没有减缓。他要伸出这个流着血的手到海里面去，去感受洋流的速度。因为你坐在船上这么走，你对那个速度是无感的，因为你行进之中伸手入海，这流的快还是慢。又有一次，他刚宰了一条鱼，预备要吃，结果这个大鱼一下翻滚打圈，把这个老人“啪”一下摔下去。摔到船底脸正好贴在了那个切开的鱼肉上，于是整个烂鱼的鱼肉就压倒了他的脸上。你想想看，那是一个多么混杂着汗味、血腥味、海水的咸味的一场激烈的搏斗。最后我们开始看到这条大鱼在水底下绕圈，这个绕圈其实就是他开始快要失去力气，要预备做最后的搏斗了。要怎么样把这个要不就打翻，大家同归于尽，要不就它成功逃离，要不就老人放手让他离去。双方都不肯退让，于是这个圈子越转越近，像同心圆一般。往这个小艇的中央靠近，最后经过那么痛苦、漫长、疲劳的三日三夜之后的斗争，这条大鱼最后要起那一刹那，老人成功地用鱼枪刺进了那条鱼的腹部。终于把它刺死，然而大鱼任然不放弃，整个身子翻起来，越过这个小艇，整个身体完全露出。它身上面，那种鱼还没死的时候身上是有紫色的，但是他快死的时候会变成银灰色。你看到它那个变色的过程，就在你头上面展开。然后又“啪”一下落入了水中。它最后一次地跃起，然后把整个艇，老人身上全部都淋湿了。像下过一场雨一样，老人战胜了。但是故事还没有完，这个战斗不是到此为止的，为什么呢？因为这条鱼实在太大了，那个艇根本放不下，它比艇还大。于是老人怎么办，就只好把那个鱼就这么吊在船外面。然后他继续划船，用风帆，风力跟自己的手剩余的力气。这时候他其实左手已经彻底抽筋废掉了，单手这么划回港口。那个他来的时候，走了三四天的港口，他现在要这么走回去。在回去的路程上面，很不幸看到了他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那是什么呢？一条鲨鱼，一条灰鲭鲨过来了。鲨鱼怎么会来呢?当然是闻到血腥味，就是闻到那条大鱼的味道。它要来分一杯羹，要来啃那条大鱼。老人当然不愿意，就跟它搏斗。老人用了他的鱼枪，刺死了那条鲨鱼。再走，又来了两条柠檬鲨。柠檬鲨来又咬掉了一些大鱼身上的肉块，于是这个大鱼已经逐渐肢解。一口一口被那些鲨鱼咬掉，然后老人用他的所有手上还能有的武器，去对付那些鲨鱼。两条柠檬鲨之后，来了一条牛鲨。牛鲨来了之后又来了一群柠檬鲨，是一拨接一拨地对付这些鲨鱼。这种火热的力量，任然延烧下去。带着我们读者的心是悬着没放过，没想到这个战斗任然没有完结。而且没有想到你以为是故事的最高潮，老人成功战胜那条大鱼之后，接着而来的是一条又一条的鲨鱼。这些鲨鱼就像流氓，就像盗贼一样，要来抢他的战利品。终于到了最后，整条大鱼只剩下鱼头是完整。老人手上根本没有任何武器了，他的鱼枪插在一条被他刺死的鲨鱼身上，沉入大海。然后他用一些桨，放了一些刀片上去砍鲨鱼。死了，但是那个棍子也下去了。最后他只剩下一些单纯的木棍和木浆，来拍打那些咬着那个大鱼鱼身的鲨鱼。但是到最后实在无可奈个，他就只能够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地，孤独的驶着这条小帆船。旁边拖着那条大的，壮美的马林鱼白白的鱼骨。然后前面是个鱼头，就这么回到港口。回到港口之后，他浑身疲累、彻底崩溃，把这个渔船上面的桅杆拿下来，抗在肩膀上面。把破破烂烂的帆布收起来，拖回他的家。(www.xing528.com)

这个时候你会觉得这个故事难道还不是一个悲剧吗？彻彻底底的一个失败的结尾，是不是。刚才我这么描述，你以为就是一个捕鱼的故事。但是你会看到这个捕鱼的故事写得是动人心弦，非常的紧张。它里面整个韵律就跟海浪本身的韵律一样，是一波一波而来。然后当你以为遇到最大浪的时候，没想到后面还有更高的浪头在等着你。然后故事来到结尾，他终于平静下来了、一切都结束了、战斗结束了、连老人都说我失败了。可是还没，你看第二天。这个书里面其中另外一个要诀就是一个男孩“马诺林”。这个男孩他是这个镇上对老人最好的人，因为他是由老人带着长大。老人是这个镇上面最有名的渔夫，技术最高超，他只是时运不济运气不好，所以他才会之前八十四天都捕不到一条鱼。这男孩，跟着这个老人一辈子，敬仰他、爱护他，几乎产生出一种孙子或儿子对于爷爷或者父亲一样的感情。然后这个老人疲倦、受伤、饥饿，在床上躺了一整晚休息了。第二天，那个男孩来看他，他跟男孩说，我失败了。男孩很正能量鼓励他，还没有呢。终于这个老人最后也说对，就开始跟这个男孩讨论起来。我们等我休息好之后，我原来那把鱼枪没有了，你到哪儿去拿一些不锈钢打一把更好的鱼枪。可见他这么一个残破的身躯，这么不济的命运，但是这时候他还躺在床上，他已经在想像下一场战斗了。就像是这本书里面的其中一句话，说这个老人他一直要证明自己。每一次证明完成功之后，证明自己成功了。然后呢，那接下来就是下一场考验，下一场证明。一个人做人就是这样，你会遇到一个接一个的挑战，你一次一次的证明自己。你这回失败了吗？你看起来好像失败，就像这本书看起来像是悲剧。但到最后，我们看到这位老人几乎一下子就把所有的阴影抹除掉。他是一个胜利的失败者，一个失败的英雄。是一个“硬汉子”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