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全世界人类的中心,是想象力、道德、智力最完美融合的代表,这个人就是但丁。
——罗斯金
没有哪一段历史是在一个特定的年份开始或者终结的。人类的生活如河流般向前流淌,时而和缓得像经过了一片浅滩,时而汹涌湍急得如巨浪波涛,而且盘旋虬结,迂回曲折。编年史的划分只是为了标出我们在时间之河中所处的大致位置。在真正的航海中,它对我们的帮助不大,只不过是调查者钉在岸上的树桩。“中世纪”,“近代”这些词只有在我们灵活地对待它们的时候,才显得有用。而如果我们在任何给定的时间上拦腰截断河水,只会造成河流的崩溃。“中世纪”这个带有某种轻度责备的表达,暗示着某种之前的事物,古代,或者说此后的事物要好过中世纪这一段时期,这是对历史的误解。卓越的天才会超越所有人划分的时间段,因为他着眼于整个宇宙,至于他为什么会诞生在时间之流的这个特定时间,他也无从解释,并且无法解释。
但丁诞生于13世纪中叶,他的生命走到了14世纪。他的诞生稍早于官方所认定的文艺复兴的时间划分。但是就其本人而言,他的确是文艺复兴时期中的一员干将。他的家乡是佛罗伦萨,在他的年代或者2、3个世纪之后,这个城市成为了欧洲文学艺术的中心,其盛况只有黄金时期的雅典才能够比得上。然而,但丁并非是在佛罗伦萨完成其杰作的。在当时残酷的政治斗争中,他的那一派处于下风,于是他被驱逐出这个城市,成为难民,寄居在富裕的赞助者家里。他就这样在意大利的很多城市中流亡,尤其是在维罗纳和拉维纳城。
Commedia我们常称之为《神曲》,尽管但丁并没有给它冠上这样的名字。《神曲》包括了在地狱、炼狱、天堂游历的三个梦,在这部宏伟的著作面前,所有形容词都将失色。这是一部在所有文学作品中,将宏伟的计划完美实现的一部。它不能被归类为“史诗”,或者在任何其他的我们所知道的文学形式当中——因为在它之前,绝无此类作品——没有任何一部作品可以与之相比。但丁创造了这个奇迹,完成了他所期望所有的内容、形式和语言的创作。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人有过此类构想。《神曲》是但丁个人智力的原创。
如果我们说但丁创造了他所有的素材,并且在同一时间里集合了他所在时代的全世界人类的智慧的话,一点都不为过。他用简洁的韵文诗描述或者隐喻了各种罪人、好人和幸运者,这些神幻的故事大多以人间生活为模型,这一点在地狱里最为突出。但丁以清教徒的眼光审视他笔下的那些罪人,所以他作品内容中的有些叙述在今天看来有点难以接受。在他笔下,罪人同时受到肉体和精神两方面的惩罚,但我们可以看到洋溢于其中的不是认同和歌颂这种惩罚的态度,而是一种深深的怜悯之情。同时在他的作品中,我们还可以看到一般人的感情,像罪人的苦恼或者是幸福者的快乐,比如《地狱》第五篇里描写保罗和法郎赛加动人的爱情故事时,那种真挚而热烈的感情是其它任何叙事诗也无法相比的。更为可贵的是,在全诗所有想象的人神世界之间,我们都能看到这种真挚的感情合乎情理地流露着。在这个朝圣之梦的结尾,是一个神性的幻想,将个人的意志融入“移动太阳和其它星辰的伟大的爱”之中。
但丁自己承认,他的最终目的是要向所有人展开一幅美丽的景象,将人们从悲惨的境地中引导出来,走向终极的幸福。然而,他做得并不成功,他没有解除人们困苦的心态——从可预见的结果来看,这个任务超越了一个诗人的能力所及,即便是但丁所追随的那些先哲大师们,恐怕也是力不能及的。作为一个诗人、创造者,他的确是成功的。他留下了神学和哲学上的许多难题,学者们虽然经历了6个世纪的探究,但仍然没有得出一致的结果。作为读者,根据数量有限的注解,我们只能够领会但丁最表层的价值。通过诺顿的翻译,我们也只能泛泛地去领略其表面的美,尽管其中蕴含了许多深刻的理念和最本质的美。至于但丁表达自己心声的时候所大量运用的象征手法,我们可能永远不得其详。而引导但丁进入天堂的女子贝雅特里齐,是确有其人,还是只是一种象征,对此批评家的意见是,她是一个以“面纱”掩盖其美丽的女子,是但丁理想人物的化身。
但丁理念上的广袤无垠比不上他所赋予的形式之精彩。被认为是技术性成就的结构,是文章的奇迹。而在形式和连贯性上,它也是远非其他任何诗歌可以企及的。《神曲》是由三个部分或者说是由三篇圣歌组成:地狱、炼狱和天堂。这每一部分又都包含了三十三个章节。在地狱篇之前还有一章介绍性的内容,因此总共是一百章。这些章节的长度都大致相同,在一百四十行左右。这就是所谓的三韵句,下面,不妨列举近代诗人沃尔特·阿伦斯伯格所翻译的《地狱》篇第十五首歌的最后十行,这些诗句堪称三韵句的标本:
当我们读到一个多情的公子哥儿,
是如何地吻到了他渴望已久的微笑,
这个人,他总是伴我左右。
全身战栗,吻我的嘴,(www.xing528.com)
这是个略特所写的书,
我们不再阅读,在那一天;
一个灵魂在说话,
另一个灵魂在狂热地叫喊,
因为他的恐惧,我垂死般昏厥;
像要死去一样,我倒在地上。
三行一段,与其他两个段落前后相连,这样的次序以最后一句作结,终断全篇。采用连锁式押韵,即前段中一句与中段前后两句相押,《神曲》一百篇全部采用这种押韵形式。但丁的三韵句是形式和内容的统一,使整个诗篇井井有条、无懈可击。他发明的这一种写作形式,不仅仅只具有韵文的艺术鉴赏力,而且还将他的作品体现了自己各种不同思想的载体,内容包罗万象,有叙事、描画、抒情、哲理等各方面的内涵。对其杰作和诗的一个反面证明是,在但丁创造出了三韵句诗体之后,很多诗人都尝试着采用这种形式来进行写作,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地向但丁一样运用自如。这是他的创造,而且保留了他自己独一无二的表达风格。
除了三韵句之外,但丁的语法以及语言的运用也很有独创性。当人们还在千篇一律地用拉丁语写作时,但丁已经开始采用通俗的多斯加纳语来进行文学创作了。通过以但丁的用法为基础,对多斯加纳语进行修订,于是便产生了意大利语。当时还在意大利流行着许多通俗、纯净同时也具备文学艺术特点的方言,或许佛罗伦萨以其周围的邻邦也能成为意大利的文化中心,但只是因为有了但丁,多斯加纳语才在众多方言中脱颖而出,成为正式的教育语言。《地狱》中引导但丁神游的是诗人维吉尔,但丁年幼的时候十分敬仰维吉尔,认为是他授予了自己“美的诗体”。维吉尔对但丁以及中世纪和近代欧洲的学术派诗人有着重大影响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如果说哪一位诗人创造了他自己的美的诗体,那么这个诗人就是但丁。
费朗罗在翻译《地狱篇》的时候,他在其前言的十四行诗中,将但丁的诗比喻为一座宏伟的大寺院。对于富有智慧的人来说,用石头建造的建筑杰作和用言语建造的建筑杰作之间没有太多明显的区别。但在旁观者的眼里却存在着不同。当我们接近并且进入这样一个教堂,不管我们花多长时间仔细研读,它的宏伟壮丽都会立刻让我们为之倾倒。而一首诗歌却没有这样的突兀的效果。如果我们要想对它有一个整体印象,那么我们需要从第一行到最后一行仔细阅读。但丁把他的诗作想象成为一个球形,使整个的宇宙,因此,当我们仅停留在这个球的一个碎片之上,那么它就不再成为一个完整的球了。尽管如此,我们依然建议一个悠闲的读者(完全违背了但丁的计划和他的逻辑)沉入到《神曲》中然后他将会发现精彩的章节俯拾即是,比如我们所推荐的《地狱》第五、第二十六两篇。我们从朗费罗对教堂的想象中,找到了比他所要告诉我们的更多的东西。我在参观罗马圣彼得寺院的时候,久久仰望着米开朗基罗的塑像、手扶高耸的皮亚塔——虽然这只是装饰于整个寺院的一小部分,但我们瞬间完全领略到了朗费罗企图展示给我们的大寺院。这可能不是一般的文学欣赏方法,但我们觉得这可能是最接近但丁审美趣味的方法。
不懂得意大利语的英国读者们可以从不同的译本中领略到但丁诗作的实质和精神,尽管在这些译本中,但丁的魔力已经丧失了很多。其中译得最好最优美的是查理·爱略特·诺顿的散文体译本。除了《神曲》,诺顿还细致地翻译了但丁的早期作品《新生》,这是记述但丁少年时代对贝雅特里齐的爱情诗,同样也是《神曲》最原始的创作素材。在19世纪早期,亨利·卡利将《神曲》译成无韵诗之后,这一版本便成为了英文经典。朗费罗同样把它翻译成了无韵诗,但是内容进度却过于和缓、缺乏激情。如果读者稍懂意大利语,那么在读完《寺院古典丛书》中缩略的三卷《神曲》之后,一定可以获得那种难以言传的快乐。该译本右边是英文翻译,而左边则是意大利原文。但丁是一个深刻的思想家,他的思想十分精妙,并且也包含在了译本之中。但至少有一点,他的意大利文还不至于让我们看不懂。他希望可以对所有人说话,因为他极为相信自己作品的价值,认为它并不亚于基督的传道。如果我们从数量日益增长的各种语言的《神曲》译本、评论、传记上进行判断,他的作品基本上实现了他要造福全宇宙的“成一家之言”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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