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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为开:崇敬师恩,付出心血

时间:2024-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11尊师若父,隳肝沥胆老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欧阳中石自从在济南拜奚啸伯为师,就一直把他当作亲生父亲一样看待。1949年,师母张淑华因病去世。1954年,太师母病逝,欧阳中石认为原先的障碍已不存在,就又劝师父考虑终身大事,不图别的,就图生活和孩子有个照顾。奚啸伯六十七岁辞世,最后二十八年始终独身自守。欧阳中石考虑到师父的生前身后事,既钦佩,又着急,但又爱莫能助。大学期间,欧阳中石于京剧艺术渐入堂奥。

金石为开:崇敬师恩,付出心血

11 尊师若父,隳肝沥胆

老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欧阳中石自从在济南拜奚啸伯为师,就一直把他当作亲生父亲一样看待。1949年之后,欧阳中石到北京大学,以后又分配到通县,奚啸伯在北京演戏,先头在自家挑班组织的“啸声京剧团”,尔后参加北京京剧四团,担任团长,副团长是吴素秋。这期间,欧阳中石和师父过从甚密。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欧阳中石曾对《河北日报》记者回忆:“奚啸伯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是他老不称职的弟子。旧社会,戏曲名角的门户之见非常严重,对心爱的门徒往往也留一手,也就是说,传授技艺的时候,打几个折扣,圈里人都知道‘问十不答一’。什么意思呢?唯恐年轻人抢了自己的饭碗。奚先生完全不是这样,他恨不得把‘噗噗’乱跳的心掏给学生,你问一句,他回答几十句、上百句,甚至能掰开揉碎讲解一出大戏。最令人崇敬的是,奚先生没有前辈师长的架子,他心甘情愿地跑到学生身边,细声细气地商量,这句唱怎么甩腔、那句词如何赶辙——这才是大师风范啊。”

1953年,奚啸伯挑班的“啸声京剧团”推陈出新,排演了一出新编历史剧《屈原》,在北京、上海等地公演,十分叫座,欧阳中石为之高兴,唯有两件事,令他放心不下:

一是师父的家庭问题。1949年,师母张淑华因病去世。那年,师父三十九岁,正值壮年,上有老,下有小,戏班的事又忙,亲朋好友劝他续弦,家里也好有个内助。奚啸伯一概婉言谢绝。原因在于家有老母,老人家封建,对媳妇管得十分紧,奚啸伯事母至孝,不忍拂逆,结果就苦了妻子,长期心情抑郁,致染沉疴,不治而逝,如果再娶,保不准又要爆发婆媳矛盾,重蹈覆辙。1954年,太师母病逝,欧阳中石认为原先的障碍已不存在,就又劝师父考虑终身大事,不图别的,就图生活和孩子有个照顾。

奚啸伯对徒弟敞开心扉:“中石啊!你不知道,再娶困难很多。一要对方满意,二要孩子满意,三要我本人满意。我不能委屈别人。你想想,对方不满意,这不是叫人家来受委屈?孩子们自幼丧母,若与继母不和,既委屈了孩子,更对不住他们九泉之下的母亲。与其日后对不住人家,不如自己对不住自己。”

说到这里,师父止不住热泪盈眶。欧阳中石默然无语,他理解老师的苦衷,人生寂寞,岂止是身后,所谓知音,向来是生前最难寻觅。师父寂寞,环顾四周,他自己何尝不也感到寂寞。经此一番推心置腹,欧阳中石尔后再不跟老师提续弦的话题。

奚啸伯六十七岁辞世,最后二十八年始终独身自守。

传统京剧有《二堂舍子》,剧情大概是:沉香与弟秋儿在南学读书,失手打死秦官保,归告父亲刘彦昌。兄弟争认行凶,彦昌与继妻王桂英共同责问:先是王袒护亲子秋儿,被刘责备;后怜沉香无母,乃舍秋儿抵罪,放走沉香。一次,奚啸伯与梅兰芳合演此剧,奚啸伯扮刘彦昌,梅兰芳扮王桂英,戏后,梅兰芳动情地说:“啸伯,你这个戏越演越好了,可能是有切身体会吧!”

二是师父的家计问题。奚啸伯出身富室,为人豪侠,仗义疏财,挣得多,也花得多。从前有太师母、师母在,手里还能留下几个钱。现在没了内当家的,情形更是每况愈下。通常是一有钱,就请客吃饭,大手大脚,直到花光为止。有一些亲戚朋友专门打他的主意,动不动张口讨要,他是来者不拒,决不吝啬。同行中有落难的,更是全力资助。如著名花脸演员金少山一度衰败,连顿正经饭菜都吃不上,奚啸伯组织同行为金爷唱“搭桌戏”(若干演员为救助某一同业而举行的义演,收入全部赠与该人),以解决生活困难。又如著名老生高庆奎,晚年生活窘迫,只要他去了后台,奚啸伯一定叫管事给高先生送个“红包”,里面装上相当二路老生的戏份。外面“阔”了,家里就“抠”。一次,同在剧团工作的儿子延宏想买辆自行车,求父亲凑点钱,他说什么也不给。延宏没辙,向副团长吴素秋求援,吴就从奚啸伯的工资里扣出二百元。奚啸伯得知此事,大发雷霆,与他对别人的大方适成对照。

种种情况,欧阳中石都看在眼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样下去,怎么行呢?欧阳中石考虑到师父的生前身后事,既钦佩,又着急,但又爱莫能助。后来,在妻子的建议下,他心生一计,向老师编了个谎言,说妻子患病,需要花很多钱治疗,手头紧张,想向师父借一点。奚啸伯一听,埋怨徒弟怎不早说,当下解囊,而且说好以后按期寄钱。就这样,欧阳中石月复一月地从师父那里得到不少钱,他每拿到一笔,就存到银行。数年后,已被加冕“右派”,下放石家庄的奚师来京办事,正在叹阮囊羞涩、一筹莫展之际,欧阳中石及时把一大笔钱奉上。奚啸伯坚决不收,并问徒弟哪来的这么多钱?欧阳中石无奈,只好和盘托出:“这是您的钱啊!”待说明原委,奚师感叹不已。

在欧阳中石的人生途程上,奚啸伯于他情逾父子、恩同再造。前面说过,早在初中二年级,欧阳中石和奚师结缘,见面时把手相教,分开时通信指导。欧阳中石曾对人言:“我与奚先生从相识到永别,前后34年,每周必通两封书信。”奚师不仅演技高超书法、学问俱臻一流。师父给欧阳中石写信,一律用毛笔,纸短情长,字就只好越写越小,但无论如何小,都笔笔不苟,字字丰美,令人赏心悦目。奚啸伯的书法究竟怎么好?2009年12月9日,笔者采访欧阳中石,当面提出心中的疑问。欧阳先生从橱柜拿出一幅小楷扇面复制品,是建国前奚啸伯为某报举行的书画大展创作的,内容是《后赤壁赋》。朱色欧体,工整秀劲。欧阳先生说,此扇面真件为十天前逝世的老一辈戏剧家马少波珍藏,马老认为这幅字的艺术成就不仅在梨园独步,就是放在当今一流书法家的作品中,也属罕见。此外,欧阳先生送我一本马健鹰、王律编写的《啸声雅韵聚知音》,内中收有多幅奚啸伯的手迹,从中可以略窥他在书法上卓荦的造诣。

大学期间,欧阳中石于京剧艺术渐入堂奥。师徒聚首北京,学业之余,奚师将奚派艺术悉心传授。奚师气质高贵,表演清新典雅、文静深沉、委婉细腻,唱腔法度严谨,讲究“以字定腔”、“以情行腔”、“错骨不离骨”,具有“洞箫之美”。戏剧家张胤德曾对“四大须生”的特点作过一个形象的比喻:马连良比作泰山。登泰山小天下包罗万象,起伏跌宕,挥洒自如;谭富英比如华山。平地而起,挺拔开朗,看似岩峰,险而不奇;杨宝森比似黄山。连绵不断,雾气环绕,苔青叶黄,林深涧肃;奚啸伯比若桂林山水。山青水绿,景色清幽,画中有诗,越看越秀气。——欧阳中石从奚师的戏,想见他的书法和文化,真个是戏如其书,书如其文,文又如其人。这种表里如一、艺文俱进的传授,奠定了欧阳中石未来的戏风和书风。如果说吴玉如担当起欧阳中石书法的“博导”,那么,在吴玉如之前,说奚啸伯是欧阳中石京剧的“博导”,书法的“硕导”,大抵是不会错的。

欧阳中石一天一天成长起来,奚啸伯感到多了一条臂膀。1957年初,奚啸伯排演了《范进中举》,剧本的作者为西南联大的高才生汪曾祺。反右开始,奚啸伯和汪曾祺先后落难。1962年,奚啸伯拟率石家庄京剧团南下巡演,为此,对一批剧目进行精雕细刻,关于《范进中举》,团里定的方案是:结构基本不动,重点修改唱词。并把这任务交给奚啸伯本人。奚啸伯抽空回到北京,找欧阳中石商量。奚啸伯说,他觉得范进发疯之后的那段唱词,“小河流水清悠悠”之类,全是闲情逸趣,离范进深受其害的科举制度太远,另外,范进中毒太深,他的人格已经完全扭曲,这一点也要得到揭示。欧阳中石领会老师的意图,当晚加班修改,不仅对剧本字斟句酌,而且重点改写了三段唱词,大大深化了主题。

且看,原来奚师提出的“小河流水清悠悠”一段,欧阳中石彻底删去,根据剧情发展,重新点题:

琼林宴饮罢了恩赐御酒,

御花园与万岁并肩同游。

他道我文章好字字锦绣,

传口诏老秀才独占鳖头。

叫差官与院公备轿伺候,

我要到五凤楼拜会王侯。

见老爷少不得(要)三拜九叩,

你二人且莫要信口胡诌。

第二段的原词是:

听说一声要赶考

换了一件新衫袍。

祖先堂上去祷告

文昌帝前把香烧。

老娘送我脸带笑,

有劳二位把船摇。(www.xing528.com)

欧阳中石把它改为:

出言不逊好大胆,

诽谤圣贤礼不端。

人分富贵和贫贱,

王侯生就穿紫衫。

目不识丁庄稼汉,

敢说老爷是疯癫!

第三段是末场的一段唱,原来是四句:

你与我考,你与我考,

写了还要写,抄了还要抄。

考你三年零六月,

活活考死(你)命一条。

欧阳中石把它改为:

我定下文体叫八十股,

句句对仗平仄要调。

考得你昼夜把心血耗,

考得你大好青春等闲抛。

考得你不分苗和草,

考得你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

考得你头发白牙齿全掉,

考得你躬背又驼腰。

年年考,月月考,

活活考死(你这)命一条。

考之为害,由来已久,于今为烈。欧阳中石这里显然动了真感情。这段唱词,即使拿到今天来看,仍有强烈的现实意义。第二天,奚啸伯读了修改本,大为满意,他感到此番回京找中石,找对了,也为弟子的敏悟、博学而欣慰。但是,说到改编者的署名,师徒俩却闹红了脸。奚啸伯坚持要把欧阳中石的名字加上,因为这新稿本的确凝聚了他的心血。欧阳中石则一口拒绝,他说这是弟子应尽的义务。说到后来,奚啸伯生了气。真的,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若干年后欧阳中石回忆,这是老师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对他生气。尽管如此,欧阳中石还是不松口。师父无奈,只好依了学生。

今人查明,奚啸伯沦为右派,并没有任何反动言论,唯一的可能是,李万春一九五七年夏季那篇关于民营剧团的精彩发言,是由奚啸伯起草的,李万春因此被划成右派,奚啸伯也就难逃其咎了。一段时间内,奚啸伯虽然右冠压顶,戏还是照常唱。不过,台上须眉,台下光脑壳——远古威武放浪的魂魄从此随古人散去。随着政治风云的急剧变化,阶级斗争的步步深入,他预感来日无多,于是,想到要整理自己的从艺心得,他要把自己的精神财富留给后人。

1962年,奚啸伯五十二岁,从艺整整四十年。春将尽,夏初来,槐花吐幽,蜂蝶在街头巷尾飞舞。欧阳中石来到宣武区平坦胡同五号,这是师父在北京的家,听他口述从艺经历。在此之前,奚啸伯已经写好部分材料,剩下的,他讲,欧阳中石记。经过一整天的合作,口述完毕,欧阳中石回家悉心整理,然后交奚师过目,就一些细节进行推敲。稿成,奚啸伯如释重负,他对中石说:“这些天辛苦了!你帮我完成了一件大事!”

欧阳中石将资料誊写了两份,一份自己留底,一份交给师父。奚师将它带往下放地石家庄,准备日后作为编辑《奚派艺术专辑》的主篇。“文革”呼啸而至,奚啸伯在劫难逃地成了牛鬼蛇神,性命几乎不保,遑论书稿。幸亏欧阳中石保留了一份,得以躲过劫难,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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