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逊对于真实、虚构和想象有何看法？

约翰逊（B. S. Johnson, 1933-1973）是20世纪60、70年代以实验手法著称的小说家，但是他的小说观不无现实主义的色彩。在为《你要写回忆录是不是还太早了一点儿？》（Aren't You Rather Young to be Writing Your Memoirs, 1973）一书写的序言中，他留下了不少有关小说创作的精彩的、至今仍然有影响的言论。

他最突出的一个观点是：小说必须忠实于生活，必须描写真实。至于“真实”和“虚构”之间的关系，他也有着独特的见解。他所处的时代盛行着王尔德（Oscar Wilde, 1854-1900）早先提出的一个观点，即“小说是谎言”。我们还知道，王尔德曾经把小说界的不景气归咎于“谎言的衰落”。约翰逊针锋相对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对在自己小说中撒谎不感兴趣。对我来说，文学和其他写作的区别在于前者教给人们某些忠实于生活的东西：你怎么能够用虚构的手段来传达真实呢？这在逻辑上讲不通，因为‘真实’和‘虚构’这两个术语本来就是对立的。”除了把“真实”和“虚构”这两个术语相对立以外，他还把英语中的“novel”和“fiction”二词加以区别。在很多人的眼里，这两个词通常是可以互换的——fiction既可以译成“虚构”，也可以译成“小说”。然而，约氏认为novel和fiction“不是同义词……小说是一种形式，就像十四行诗也是一种形式一样；人们可以用这种形式描写真实，也可以用它进行虚构。我选择用小说形式描写真实”。为了强调这一点，约翰逊多次声明自己的小说不讲故事，因为“生活不讲故事”，而“讲故事实际上就是撒谎”。

想象也是约翰逊关注的问题。他高度重视想象的作用，不过他关注的是作者本人的想象，而不是读者的想象。他甚至直言不讳地反对把想象／阐释空间留给读者：“有这样一种关于读者的老生常谈：因为小说能够（而电影或电视却不能）激发人们的想象，所以人们才愿意继续阅读小说……我的小说可不是这样……我要把自己的思想表达得非常精确，直至读者的阐释空间少得不能再少为止。我甚至还要进一步强调：如果读者能够把自己的想象强加在我的文字上，那只能说明我的写作失败了。我要读者看到我的（想象物），而不是从他自己的想象中变出来的东西。除非他能接受别人的思想，不然他怎么能够成长呢？如果他想发挥自己的想象，那就让他自己写书吧！”需要指出的是，约翰逊这里所说的想象跟他“小说必须描写真实”的观点是并行不悖的：作者的想象必须扎根于现实生活，进而为现实生活服务。(www.xing528.com)

在如何把上述观点落实于创作技巧的问题上，约翰逊也有独特的看法。他认为，作者不应该忌讳在小说中插入自己的声音，而应该主动地暴露小说的机制和操作痕迹，甚至邀请读者参与有关小说的讨论。约翰逊具体介绍了自己通常的做法：“我在每两个章节之间都要插话，这好比我暂时退离了我的小说，以便跟读者进行交谈；如果必要的话，我还要跟自我中持不同意见的那些部分进行交谈……”他还提议小说家在每次离题以前给读者一个清楚的预告，“以便读者完全有自由选择是否阅读离题的部分。”在他看来，这些做法不但不会破坏小说的真实感，而且能使小说“更加接近现实”。约翰逊的论述有时看似强词夺理，其实含有辩证的思想：一旦小说家以平等的身份邀请读者共同追捕小说的虚构痕迹，后者反而会失去戒心，进而产生真实的感觉——这种苦心孤诣的悖论不能不让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