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格派的心理分析理论与批评及其对文学创作的影响

瑞士心理学家卡尔·荣格（Carl Jung, 1875-1961）师承弗洛伊德，发展并修正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弗洛伊德曾经对荣格相当器重。他们于1906年开始以通信的方式联系，1907年初次相见，1909年共同访美，1911年两人又联手创立了“国际精神分析学会”。弗洛伊德甚至曾亲切地称荣格为“我的亲爱的儿子”^【5】，并一度希冀荣格能继承他的全部事业。据荣格自己说，“那时弗洛伊德常常暗示他视我为他的接班人”^【6】。但是从一开始，荣格就在力比多、潜意识和个体差异等方面与弗洛伊德的观点存在着分歧。他尤其反对弗洛伊德对性欲的夸张。两位精神分析大师理论观点的对立使两者无法继续合作。1912年夏天，荣格在一次美国讲学中公开了自己与弗洛伊德的不同意见。从1913年开始，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派分成了弗洛伊德派、荣格派和阿德勒派。1914年荣格辞去了国际精神分析学会主席的职务，创立了分析心理学（Analytical Psychology）。尽管如此，荣格终生都对弗洛伊德保持着敬意。为示与弗洛伊德的区别，他把自己的理论命名为“分析心理学”。弗洛伊德提出了“无意识”，而荣格则进一步把无意识分成“个人无意识”（individual unconscious）和“集体无意识”（collective unconscious）。他的集体无意识理论与人类学家弗雷泽的《金枝》被认为是神话—原型批评的两大发源处。

首先，荣格对于心理学最大的贡献就是他的集体无意识学说。弗洛伊德是无意识领域的开拓者。在他看来，无意识领域储藏的都是个人被遗忘或者被压抑且无法进入前意识层面的内容。这种内容可以从个体童年生活中找到来源，并且在很大程度上都和“性”有关。荣格对此并不苟同，他不认为单凭性欲就可以解释所有的心理。相反，他赋予了无意识丰富的内容，把无意识划分为个人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两个范围。无意识中不仅有个人经历过的经验，还有祖先经历过并且遗传下来的经验。荣格说道“或多或少属于表层的无意识无疑含有个人特性，我把它称之为‘个人无意识’”^【7】。集体无意识则比个人无意识更深一层，“它并非来源于个人经验，并非从后天中获得，而是先天地存在的”^【8】。换言之，荣格所指的个人无意识就相当于弗洛伊德的无意识，它包括个人生活中被压制被遗忘的观念和各种情结。集体无意识仅仅是一种以特殊形式的记忆储藏在头脑里的潜能。这种潜能从原始时代就传递下来。集体无意识的内容则是通过继承和遗传而来的各种“原型”（archetype）或者“原始意象”（primordial image）。荣格常把“原型”与“原始意象”作为通用的概念。具体说来，原型是形式，是人类心灵中存在的一些先天倾向性。当某种符合特定原型的场景出现时，这种先天的倾向性就会表现出来。原始意象是内容。前者是潜在的，后者是外显的。荣格认为弗洛伊德的性心理决定论把所有的艺术作品和艺术家都当作精神病例来研究。这样的研究方法不外乎就是追寻艺术家与父母的私人关系以及他的童年经历。艺术作品所特有的价值就被医生所抹杀了。与此不同，分析心理学则是要从超越个人无意识的民族心理中去挖掘艺术创作的源泉。

其次，荣格相信原型主要是以神话的方式显现出来。他在自己的著作中描述过众多的原型，譬如出生原型、死亡原型、再生原型、英雄原型、母亲原型和太阳原型等等，不一而足。不同的原型可以组合在一起，英雄原型如果和魔鬼原型结合起来，其结果就可能是“残酷无情的领袖”^【9】这种个人类型；而巫术原型如果同出生原型混合在一起，其结果就可能是某些原始文化中的“生育巫师”^【10】。因而原型以多种不同的组合方式相互作用就造成了个体间的人格差异。但其中影响较大的主要是四种原型：人格面具（persona）、阿尼玛（anima）和阿尼玛斯（animus）、阴影（shadow）和自性（the self）。在荣格的类型论中，人格面具也叫“顺从原型”（conformity archetype），它指的是一个人可以在不同的场合扮演不同的性格以便得到社会的承认，以此保证一个人能够和睦地与他人相处。尤金·奥尼尔的戏剧《大神布朗》（The Great God Brown, 1926）中，玛格丽特见到布朗时脸上戴的是漂亮年轻主妇的面具，与儿子一起参加舞会时她戴上的又是作为母亲的骄傲面具。人格面具的变化是为了生存而在不同场合必须做出的改变。阿尼玛原型指的是男性心理中女性的一面。相对应的，女性心理中男性的一面则被称为阿尼玛斯原型。换言之，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既能找到男性特质也能找到女性特质。荣格认为人类心中的这两种原型会影响到男女的择偶标准。例如，男人会把心目中的阿尼玛形象投射到女人身上，而这个女人不一定符合标准，故而男人会感到不满和遗憾。阴影则是个人、集体和民族身上最邪恶东西的发源地。它可以被压抑到无意识领域中，但从来不会被彻底征服。荣格指责第一次世界大战就是人性中受到过度压抑的阴影的疯狂反扑。阴影原型里也蕴含着人富有活力和创造性的一面。当自我与阴影能够和谐的相处时，阴影中富有活力和创造性的一面就会被释放出来。自性是一种能够包容其他所有原型的原型。当它有效地把所有的原型都组织在他的周围并且使它们处于和谐的状态，那么一个人也就能够和谐地与世界相处。当自性原型未能很好地管理周围的原型时，一个人此时就可能正面临着内心冲突或者不满足。自性负责协调人格的各组成部分，使之保持平衡性。(www.xing528.com)

弗洛伊德强调文学的创作动因是被压抑力比多的宣泄，个人无意识是创作的重点。荣格则坚持文学要表现的是集体无意识的各种原型。他认为分析心理学只能致力于探讨文学创作的心理过程，至于文学的本质则属于美学探讨的范围。